序 章 八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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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卦相

深夜。

一个老者站在山头,面朝东方,在他的脚下,是一片不见底的石崖,云雾霓生,而他抬头东望,满天繁星闪烁,杂乱无章,只有在山上这个老者眼中,那些看上去毫无关系的星座却以一条条诡异的曲线连系在一起,慢慢的,形成了一张张古朴的图形不断运转,星图之中,星辰起落,不住变幻,连带著整张星图也变化了起来。

三十二张星图之内,包围著一张奇怪的星图,在整张图的最北方,北极天那边的一颗,竟然硕大如紫,独一无二,只是此刻光芒却十分黯淡,七颗亮大如钻的星星围绕著它四季旋转,反观它对面相对而立的一颗五芒星,却呈现出一种妖异的惨红之色。

忽然星图之中,天市那边一颗本来极亮的橙色星瞬速的黯淡了下去,那颗呈现出惨红之色的五芒星立即光芒大放,一瞬间竟然将整个星图完全覆盖了进去,就在此时,西天边,一道拖著长长尾巴的白星飞快的划过天际,向北极天那边逼去,老者只觉得眼前一黑,眉心蓦然一痛,脑海之中的那三十三幅星图顿时如同潮水一般的退去,头脑之中猛然剧烈的疼痛了起来,仿佛有一万只虫子在一起不停的噬咬著他的脑髓。

老者的面孔扭曲了起来,不难想象他此刻所经历的痛苦,那远不是世间任何一种痛苦能够比拟的,可是他却咬著牙,硬是没有发出一声的痛呼,直到繁星稀散,明月东升,那老者的面容才慢慢变得平静下来,痛楚已经离他远去。

他低下头,俯视著山下的云起云灭,眼神之中满是迷惘,低低念出一曲似诗非诗,似偈非偈的短句:“明君既出,星宿罗列。红鸾星动,剑气遮月。紫薇亘市,太白辅国。荧惑犯冲,天魔将出!”

“十年了,十年,我终于算出了天下这一卦,凡世之间诸国林立,征战无止,但还算平静,如今,荧惑犯冲,天魔星出,紫微黯淡,七星分散,这个世界,必将陷入千世万世永无休止的互相残杀,天下乱象已现,底下的蝼蚁众生,大难临头,还有谁能来拯救百姓于水火?”

这老者姓宗,名涛,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最后一支占星家族这一任的占星人,他天资过人,自小学习易数星相之学,五行衍变,八卦九宫,命脉玄算,无不一精,无一不通,可是,当天下乱象已现,乱世降临,他穷极十年,才终于算出了天下这一卦。

可是,有的时候,知道得太多就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自己是一个占星人,自己的天命就是为了天下人占卜,使命所在,责无旁贷,占星一门早已没落,如今更是凋零得仅剩自己一人,没有人能分享他所知道的一切,天命难违,如果漏尽天机,必遭天遣。那么,占星一族也将彻底从世界中覆亡。再没有人,可以指引世人前进。为世人规避祸福,预算吉凶天像。

他是一个占星师,明明知道人世间的很多悲欢离合,可是他只能眼看著他们发生而无能为力,他明明知道一切结果,可是他却无法去拯救世人。

这种痛苦,随著他占星术的精深而日益加重,这是一个占星师的悲哀,也是占星一族的悲哀,站立在天人之际,万象之巅,俯视脚下的糜糜众生,悲欢离合,而他,永远只能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无奈的看著众人走向早已预定的结局。

也许那些悲欢离合中的人反而没有感觉到什么,可是对于一个预知结局的旁观著说,他们反而比局中人更为深切。

十三岁时,他忽然感觉到家族中那个对他最为和蔼可亲的水长老只有三日的寿辰,三天后,水长老果然在自己的病床上安静的死去,那是他平生第一次发现自己这种神奇的天赋,可是在知道水长老的死迅后,他痛哭失声,一个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让家里人找了一天一夜。

在水长老的尸体旁,他宁愿事先他什么也不知道。可是偏偏,他却什么都知道。

其后,他每次有那种感觉的时候,不出几日,家族中果然又会死一个人,他对自己的这种天赋越来越恐惧,他想尽一切办法来消灭它,可是最终都失败了,他预测得越来越准,而且不由自主脑海之中就会出现。哪怕是做梦中,哪怕是脑海杂念纷呈时,说出现就出现,不容一点抗拒。一直到他二十岁的那年,除了他之外,整个占星一族,已经只剩下一个人。

那是一个长者,整个占星族最为神秘和强大的老人,一直住在山后面的山洞中,族中人没得他的招见都不能前去打扰,据说,他能看破前世今生,五百年一轮回,无论什么事,他只要看一眼,都会立即知道结果。

那一年,长者也死去了,不过死去之前,他将宗涛叫到自己面前,在他面前放了一杯水,然后让他喝下去,宗涛不明其意,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老者看著他的样子,忽然笑了,站起身,带著宗涛来到洞外,指著山下郁郁葱葱的树木,说道:“孩子,看到了没有,那些树木,充满著生命的活力,可是这边,你看……”

他指向另一边的一个小山坡,那里,只有一棵参天的大树,高逾百尺,可是,这棵大树身边,再没有其他一棵树存在,整个山坡,都是光秃秃的,只有一些野草生长。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睁大了眼睛,看著长者,长者凄凉的笑了笑,对他说道:“我已预料到自己今日必将离开人世,本来我不忍心现在就告诉你,可是没有机会了,你还在迷惘之中,那么,今天,我就把这一切都告诉你,还有,身为一个占星人的使命,和未来……”

“天地灵气有限,当这块山坡上长出这样一棵与众不同的大树时,注定其他树木就无法生长,如果我们面前只有一杯水,你把它喝完,另一个人就必定挨渴。这是一个自古不变的至理。占星一族,百余以来,都是庸庸碌碌,一事无成,可是,你的出现,让我们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当你出生的那一天起,整个占星一族都感觉到了,你注定不是一个凡人,占星一族五百年的才智,都聚于你一人身上,所以你能够感觉到一切未来将要发生的事,而其他人,注定要因为你的存在而离开。所以,孩子,不要悲伤,更不要自责,相反,你应该骄傲的活下去,因为你是我们占星一族的希望,是我们占星一族的自豪!你肩头,担起了我们占星一族本该承担却一直没有人能胜任的责任!”

“记住,那是你的责任,不可以推卸,不可以拒绝,不可以放下!”

长者忽然抬头,目光沉重,说出了这样的一段话来,一句让宗涛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年轻时,我曾经不顾家人的劝阻,独自去到外面的世界,十年间,游历天下,经历无数,在辽战与长汉的边境,有一天晚上我曾宿在山头上,夜晚忽然被马蹄声惊醒,然后我就看到了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去的一幕惨景,辽战与长汉数十万的兵马在下面山谷之中对打,刀起,头落,铁锤砸下去,刚刚还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立即变得一团血肉模糊。”

宗涛静静的听著,也不由得被长者的话吸引,长者却没有管他,只是目光继续无焦点的凝视著前边,缓缓一字一字的道:“我震惊了,不敢相信人间竟还有这等惨况,可是,这些还不算什么……到了午夜十分,一队辽战的士兵冲了过来,长汉的军队登时慌乱了起来,他们已经想到是对方的援兵到了,黑压压的一大片,将山谷后路堵死,然后,辽兵撤了出去,不久,无数的火箭就射向谷中,只看得到黑烟滚滚,山谷中眨眼间就成了一片火海,所有参加那一战的长汉士兵,都死在了那里,十几万人的生命,片刻之间就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事后,那些辽战的士兵走进谷中查看是否还有存活的人时,只看到地上到处都是焦黑的血迹,所有人都被烧得不成人形,漆黑的臂膀上,也许还在冒著青烟,这边一个头,那边一只脚,所有辽战士兵都当场趴在地上吐了起来,匆匆走了,我下得山来,在那山谷中从南走到北,心中满是恶心,只想也伏在地上大吐一场。

可就在这时,我听到一声呻吟声,绕过去一看,发现角落里有几个士兵围在一起,紧紧的,我把他们扒开,里面躺著一个年仅八个月大的婴儿,因为被众人用身体包住,没有烧到,可是也给熏晕了,这时才醒过来,刚那几个辽战士兵嫌恶心,都没来得及细细检查,这才保住了他的一条性命。

看著小孩脸上那漆黑的炭火,还有恶臭的鲜血,我小心翼翼的把他抱起来,他一双明亮的眼睛望著我,就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可是眼睛里满是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战争,甚至他也不明白,自己的亲人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看著那个小孩,看著他的那双眼睛,我忽然希望自己有一种能力——让天下再没有战争,没有因战争死去的人,也没有因战争而失去父母的孤儿,没有因为战争而破碎的山河!他们本应该是秀丽的,大好河山,此刻却被自己孕育出来的儿女身上的鲜血染红,看著自己的儿女在自己身上自相残杀而束手无力最后一个个倒在自己的怀抱。可是我没有……”

宗涛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小生活在占星家族隐居的这个小山谷,从不知外界的世事,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还有比亲人死去更为恐怖的灾难,人,是那么的脆弱,不堪一击,生命如同流沙,在时间的缝隙里,飞快的流逝,然而那长者却没有看他,仍然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

“在那十年里,我走过了大江南北,十三国之地,在西越,我亲眼看到一个贫穷人家的女儿被当地的富少抢走,她那六旬的老母拖著女儿的手不放,结果当场被那个富少的手下乱棍打死,她那青梅竹马的少年去衙门里告状,结果反被诬成了冤狱,把别人犯的罪安在他的身上在菜市口斩首,他的弟弟气不过,半夜拿著一把菜刀冲进了县衙,结果被人血肉模糊的拖出县衙随手往乱葬岗一扔就算完事,而那少女,日渐憔悴,容颜自损,那富少玩弄得够了,最后竟然将她卖入了**,那少女终于忍耐不住,咬舌自杀。

可是我只能看著,我既无能力去县衙抢人,也没有通天的本领可以让这少女活转过来,何况,就算把她救活,她心也已经死了。看到那一幕幕,我就渴望自己能有一种权力,让天下所有的贪官污吏都死无葬身之地,让所有的罪恶都从人间蒸发,让所有贫贱的人能衣著保暖,食有余力,让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幸福美满,让天下太平,让所有不幸都不再发生!可是我没有……”

长者的话语是平静的,可是宗涛听得出来他内心深处,还对过去的那些事情念念不忘,有的愤怒,并不需要表现在语气上,而且藏在人内心深处。

长者继续自顾自的道:“在狼梦,我亲眼见到,无数因为疾病而无钱医治的人痛苦死去,村里的人怕染上瘟疫,把那些人活活的烧死,烧别人没有什么感觉,可有一天,村长自己也染上了这种可怕的瘟疫,他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可是终于还是被人给知道了,村民们一涌而上,把村长给架上了火台。两个月后,村子里再没有一个活人。

我走到精绝,亲眼看到,一个老人躺在病榻之上,他家有良田百倾,金玉无数,子孙五个都已娶妻生子,还有一个贤惠明德的妻子温柔的跟在他身边,可是纵使倾尽家财,找到无数的名医大夫,还是没有人治得好他的病,最后他活活的病死在床上,临死时目眶深陷,已经不成人形,带著满心的不甘和留恋,离开了人世,家里人哭声震天,可是谁也没有办法,那个时候,我就希望,自己能够有一种医术,能够让所有在病痛中挣扎求生的人好起来,让天下所有正在痛苦或可能痛苦的人永生平安!”

可是我没有……

宗涛呆呆而立,脑海之中不断的回旋著长者的话,那一句句都是那么的震聋发馈,在他脑海之中轰轰炸响。

看到日月轮回,潮升潮落;看到暮鸦遍天,秋风木叶;看到那牙牙学语的幼童,蔼蔼白发的老人;看到紫醉金迷、燕返乌飞;这一切的一切,我都希望自己能有一种权力:

且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让天下所有人都梦想成真;

让普天之下都成就无边乐土;

让国家之间再没有杀伐战争;

让病痛中的人能够早日痊愈;

让所有的不幸,都不再发生!

……

孩子,我没有那种能力,预测不出这个世界的变化,可是你能!

你能参究造化,万物生机,天地灵长,你现在的境界还弱,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方法,现在,我就将三十三天星图传给你,等到你有朝一日,参破天下这一局,你就可以,拯救苍生!

去吧,我的孩子,早早长大,让世界少一日苦痛,让天下早一天安宁!

去承担,去接受,去完成,你的,所肩负的使命,和,肩头的责任!

那一年,长者死去,那一年,宗涛第一次知道三十三天星图。

旧日的往事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之中流逝,花了三十年,他终于将三十三天星图完全掌握,再花了十年,他算出了这天下的一卦!

是不是该要去做点什么呢?

自己只是一个占星师,的确是除了占卜什么都不会,既无法治病救人,亦无法阻止战争,惩罚罪恶,那么,何不假手于人?

一个人的力量,永远不仅是指自己的双手,诸葛武侯再强大,他也不可能一个人打败曹军,可是他能让别人代替他站在前线之上打仗,他才能与曹魏抗衡。

能够善用他人之力,才是真正的智者。

自己不能做到的,不代表别人也不能;别人不能做到的,不代表这个世界就没有人可以。

十年之功,终于算出了天下这一卦,既然卦相已出,就必有破解之法。

老者闭上眼睛,掐指算了半天,嘴角边慢慢的浮现出一丝笑容。

他睁开眼睛,面朝南方,微笑道:“是的,这一局,还是有一个变数的,只要找到那个人,只要找到……”

东方既白,夜晚消逝,老人抖一抖身上青色的长衫,走下山去。

清晨露重,曙光在他的背后投下斑驳的影子,他第一次,走下这座山。六十年来,他在山顶穷算天机,六十年后,为了天下,他终于踏足红尘。

二:公子

一缕似有还无的笛声在林间响起,惊起了一只宿睡未醒的飞鸟,扑棱棱的飞过天际。

梅花树下,一个白袍人依树而立,手中握著一管紫玉笛,通体圆润晶莹,笛身之上,雕刻著花草虫鱼之物,左下角是三个古红的小篆:水玲珑。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个人轻轻的脚步声,脚步虽轻,那白袍人却明显听到了,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顿住笛声。

踏著小径上飘落满地的梅花,一个奇怪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只见他一袭紫衣,年纪轻轻,却是一头的白发,身上披著一件暗红的貂裘,一看就知道是万金难求的贵重之物。

白袍人转过头来,看到是这个紫衣华服地青年,眉头不由得舒展开来,眼中露出一抹温暖之色。

想来,这后院,除了他,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前来打扰自己吧。

那紫衣华服地青年看到梅花树下的白袍人时,忍不住露齿一笑,说道:“一大早房中不见你的人影,我就知道,你一定又跑这梅花林中来了。”目光注意到白袍人手中的紫玉笛,紫衣华服地青年刚刚打趣的那个笑容不由得停在了脸上,眼神之中反倒出现了一丝不该是他这样的人应有的寂寞,轻轻说道:“知音,又想起了惜花主人么?”

那白袍人闻言,看著那紫衣华服地青年,又将目光移开,转到远处的一颗老梅身上,喃喃道:“上方,金陵一别,至今已有八年,惜花主人琬莫名消失江湖,神踪不现,八年,我的笛技日渐精进,却再也没有遇上一个可以如惜花一样给我一败的人物了。”

那紫衣华服地青年目光也不由得转到那株梅树之上,低低叹道:“是啊,想不到一别竟然已经有了八年,八年时间,天下早已变得面目全非,关于那个人的传说也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找到他的下落。也不知道这八年来,他到底隐在何方?”

那白袍人低下头,喃喃道:“天地如圆盖,陆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荣者自安安,辱者自禄禄,南阳有隐居,高眠卧不足。也许正如他惜花词集里面所说,他此刻正在闲云高卧,破冰垂钓吧,惜花主人岂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就像你我,自号名士,终也逃不脱天下这一局的牢笼。在这一点上,我们又差了他何止一筹?”

那紫衣华服地青年闻言,不由得笑道:“寒冰钓雪、青山眠月,这的确是世间上少有的享乐了,只是,知音,你看这天下——”

他伸手指向南方的万里江山,说道:“世道越发乱了,群下群雄并起,即使他已消失逾年,只怕也难逃天下这一局!”

白袍人听到紫衣华服青年这句话,不由得微微一笑,脸上的那种寂寥神色一扫而光,说道:“是啊,又有谁,真的能够完全脱身世外,不问世事呢,天下乱象已现,各种人物纷纷出场,天下四大名公子,精绝青园,南唐惜花,西越多情,再加上我长汉知音,即使再孤高离世,也脱不掉这世俗间的樊笼,青园主人江儒曾誓言此生决不出仕,可是成为了精绝国的山中宰相,眼看天下大战将起,**频发,精绝孝文帝和萧王孙不是笨蛋,他们又怎么会舍得让江儒老死林泉,虽说没有挂上仕途之名,可是等同于一国军师,等到天下混乱一起,他又怎么能够置身事外!”

那紫衣华服地青年接道:“多情公子琴慕水是西越国左相琴何的三公子,昔年他顽皮胡闹也就罢了,可自从七年前南唐皇帝放赵勾回国,西越就不再是以前的西越了,那赵勾在做端王的时候,就野心勃勃,只是迫于身为长子,只有被派到南唐做人质,一直锋芒不露,这次也不知道是因为谁,南唐皇帝竟然肯放他回国,简直是放虎归山,大出人意料之物。这下,琴慕水身为琴何之子,迫于父亲的压力,也只有接任了端王府长史一职,虽然只是挂个虚职不用干什么实事,可是越王也已经老了,等到他百年过后,端王赵勾即位,琴慕水声名在外,又怎么能被赵勾轻轻放弃,必然陷入西越的政变当中。谁让他的家族,是西越名门呢。”

看了一眼白袍人,那紫衣华服青年不由笑道:“至于你,知音公子李知音,长汉国内明月宗主的关门弟子,魔教八宗之一的传人,这些外界许多人虽然不知道,国主可能不知道么?魔教八宗,天魅宗蛰伏于南唐一地,据说南唐一位公主还是其中的重要人物,与皇帝牵连甚大;魔命宗隐居鸠摩白骨关,然魔命宗门下的众多弟子却几乎全都入了鸠摩官场,魔命宗主段霄羽的最后一个徒弟沧海明月甚至是鸠摩拓枝公主的贴身侍卫,可说同荣同辱;

未央宗据说人员稀少,只是隐居在了西域圣地香雪海之中,前段时间南唐出现的那位武功惊人的白衣少女可能就是未央宗中人,那次是被长乐未央剑引出来的,而血池宗一直潜伏在宛国与成渝边境,暗中图谋,如果跟这两国没有一丁点的关系,那才奇怪。”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至于魔教其余几宗,如意宗隐居在西越,莲花宗应该是在蜀地,冥神宗则藏身狼梦的穷山恶水之间,而你明月宗则在我长汉国内,再加上魔教总坛人画魔宫,座落在藏边的大雪谷之中,香雪海在支月境内,人画魔宫则在精绝国境内,这九股势力竟然分属九地,影响不可谓不大,到时天下大乱,那些帝王们第一个注意到的,就是这些各自的地下势力,国主又怎么可能放你离开!”

原来这握著一管紫玉笛的白袍青年,竟然就是天下四大名公子之一的知音公子李知音,谁也没有想到,他真正的身份,竟然是魔门八宗之一的唯一传人。

李知音听完那紫衣华服青年的分析之后,不由得苦笑道:“想不到你们都知道得这么清楚,明月宗不同于其他魔门宗派,至今已经凋落到只剩下我和师父两人而已,哪里还有什么用途,孤身寡人一个,国主又怎么会放在眼里,反倒是你,财神贴上方惊变,洛阳金家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就算洛阳金家跟你没有丝毫关系,就凭你地下钱庄的幕后主人这个身份,国主也不可能放过你。不能为他所用,就只有杀一儆百。怎么看,你也跳不出这个漩涡了。”

这紫衣华服地白发青年,竟然是整个长安城中地下钱庄幕后的主人“财神贴”,挥手万金的上方惊变。如果有人在侧,听到这两个名字,只怕登时会吓得瞪大眼睛。平时见到一个,都是万分困难,哪里想象得到,这两人竟然一同出现在这所并不十分显眼的园子当中,遥赏雪景。

他看著李知音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你就推吧你,你心中怎会真不明白,国主看中的不是你,而是你师父白云上人,白云上人武功早已进入了化境,飞花摘叶皆可伤人于百步之外,是天下八大宗师之一,再加上明月宗这个名头,号召力之强大是不容置疑的,有这样的人物身在长汉,如果还不知道利用,那国主简直可以自己拿头去撞城门了,他还没有这么笨!八大宗师中的人物,不是归隐就是不知所踪,有这么一位人物座落在长汉,你李知音居然还想置身事外!”

李知音苦笑一声,其实他知道自己已经逃不脱,上方惊变的话,他比谁都感受得深,声名累人,身份累人,他转头东望,远处群山积雪,时不时点缀著一点翠绿,冬天即将过去,春天又要到来,他心中暗暗的想:“什么时候,自己才能也如惜花一样,可以不顾这一切,跑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只安安静静的做一个普通人呢?”

他知道这是一种奢望,也许今生,都不会再有机会拥有。自从他成为六岁成为白云上人的关门弟子开始,他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

他不由得羡慕起惜花主人起来,嘴中却还是笑道:“那可不一定,也许,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世事无常,谁又能什么都说得准!”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微微闭了起来,再睁开眼时,微微抬头,恰好就看到院子外,一树梅花,徐徐开放,徐徐飘落满地。

上方惊变白发一场,嘴角边露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望向李知音说道:“至于惜花主人琬,既然天下四大名公子其中三个都逃不开,他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也许,很快,他就得重出天下,到那个时候,我们又能见面了!”

李知音也不由得道:“也许!”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三:倾国

两个宫装少女端著一个银盘踩著碎步走过一道圆形的玉石拱门,里面是一道窄窄的小径,两旁植满了各色奇花,如果有一个品花之人进来这里,只怕会喜得脑中充血,在这里,无数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花遍植于这一小院中,平常人见到一朵,那都是祖上烧香,可是这里几乎应有尽有,不知是如何栽培,这些花四季不同,地域各异,但是此刻却全都在这个小院中开得正盛。

那边一株梅树之下,一丛奇怪的花,通体金黄如玉,花瓣丰腴肥厚,层层舒展开来,仿佛黄金精雕细琢而成,正是传闻中的绝世妙品金宝相,而后面不远处,则开著一株黄白紫三色的细叶奇花,知道的人就知道这叫做黄白紫三色佛桑,极其少见,平常花有双色已属不易,像这黄白紫三色佛桑,更是罕见未闻。

而一处隐蔽的角落处,有一个小小的水塘,水塘中,一朵花隐在众花丛中,不仔细看很难发现,看到的人却只觉惊艳,那是一朵紫色的水莲,紫色花瓣的中间,是嫩黄如金的触角,里面一个含苞欲放的花蕊,只有在凋谢的前一刻才会张开,传说那些嫩黄色的触角就是为了保护花蕊安静的睡觉,所以人们把这种花叫做睡火莲,本来是异国的一种名种,想不到竟然被人移植于此。

花香袭人,小径俳红,地上铺满了道旁的落花,那两个宫装少女踏足其上,来到一个九级的玉阶前,踏上那紫色水晶罗砌而成的玉阶,两个侍女跪在门前,恭恭敬敬的道:“公主!”

淡黄的纱幔,遮不住屋里的倾城倾国,一个慵懒的风铃一样的声音缓缓道:“进来罢!”

那两个侍女答应一声,这才敢起身,低下头,小心翼翼的走入门中,将银盘放在一边的紫檀木桌上,伸手拿起一袭浅浅的罗纱,走到珠帘之后,欠身道:“奴婢给公主宽衣……”

朦胧的雾气间,一只绝世无暇的玉手,从洒满了玫瑰花瓣的水面伸出,跟著一个少女缓缓自浴桶之中浮起,丝丝的柔发散落水面,这是一具毫无暇蔽、活色生香的侗体,就那么赤裸著,躺在雾气缭绕的水面,那两个侍女匆忙走上前来,将薄纱披在少女的身上,少女这才起身,珍珠一般晶莹的水珠从她光滑的侗体上滑落。

轻启檀唇:“有那个人的消息了没?”

两个侍女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左边的宫装少女诚惶诚恐的道:“启禀公主,惜花主人琬自从圣上封城戒严开始,就彻底没了踪迹,几年来,无数人曾经千方百计的各方寻找他的下落,可是……”

那个少女的声音不怒自威,冷冷道:“可是什么……”

那两个宫装少女闻言,忍不住都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右边的少女结结巴巴的道:“至今,还……还是,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那少女猛然拂袖,将刚端进来的那面银盘扫落在地,里面的银器物件洒落一地,“都是一群废物,找了三年,居然还是连个人影都找不到,养你们干什么吃的。都给我滚……”

那两个宫装少女如蒙大赦,急急忙忙的捡起地上掉下的东西,端起银盘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对于南唐皇宫来说,这里,就是禁地,别说一般的宫女侍卫,就算是当朝宰辅,权倾朝野的李布政,都不敢跨进这所小院一步。南唐皇帝李恨水,掌握了整个王国,然而在这所小院里,他却只有恭恭敬敬的等侯著里面的主人说话。

这个地方,就是南唐权力的核心,沉鱼苑。

这个人,就是倾城公主——李沉鱼。传说之中,有著让天仙都为之嫉妒,众神都为之沉迷的绝世之容。十倾城图排名第三。

缓缓走到窗前,凝视著角落里的那朵睡火莲,李沉鱼这位凌驾于万人之上的倾城公主,此刻却不由得有些落寞。

薄纱委地,落花无声,过去了这么多年,众多男子在她眼中都视如草芥,只有八年之前,那一个白衣如雪的少年,走进自己这所沉鱼苑,却正眼都没有看向自己一眼。

是啊,他看不见,可是八年过去,如今,如果他眼睛已经复明,再看到自己的时候,会是一幅什么样子?

会不会,觉得惊艳,还是一如当年,只是缓缓的离开,不发一语。

自从他离开南唐,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日月如梭,岁月无情,自己此刻虽然依旧倾城天下,再过十年,是不是还能依旧如昔。

李沉鱼不知道,权力,地位,名誉,钱财,美丽……她都有了,然而,这个世界上,依然没有人可以抵挡得住岁月的流逝。

随著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去,她心底那个人当年那瘦削苍白的背影,忍不住越发清晰。

他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还是已经彻底归隐田园?他现在,人在何处?竟然连自己倾尽举国之力,都再也找寻不到他的一丝消息。

蒋琬,我一定要找到你,没有人可以在我的面前例外,你也不可以。

就算你已经死了,我也要把你的尸体带回来,葬在我的园中!

屋檐下,风铃被一阵阵轻风吹起,发出一串串清脆的铃声。

屋内,一位绝色的少女,临窗而立,目光遥望向院外广阔的天下,那里,有著十三个强大的国家,割据了江山,分立于天下!

那就是辽战、西越、南唐、精绝、支月、狼梦、长汉,还有鸠摩、小蜀、宛国、小楚、吴昭、成渝!十三国!

多谢一直支持帝王的兄弟们,今天帝王II之名动河山正式发布,请新老读者们多多投票,多多点击,多多收藏,尽早上新书榜。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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