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州远郊外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旁边是一个破败的茅草屋。
一个全身夜行黑衣的男人站在门前,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摘下黑色面罩,便推门而入。屋子里一张床上铺满茅草,上面铺展一面粗布床单,躺着的是一个正在沉睡的年轻男子,正是被黑衣人救出来的谢义。床边的蜘蛛网耷拉下来,灰尘落满了旧桌子旧椅子。黑衣男人叹了口气,脱掉身上的夜行衣挂到墙上,只剩下黑色面罩。天儿有些冷,他向手心吹口哈气,搓了搓手。
京城正在通缉谢义,所以他只能跟着黑衣人东躲西藏。一路颠簸,便来到了这个地方。这是一个废弃的茅草屋,久无人住,破败简陋,不过好歹可以遮风挡雨。尽管如此,读书人身子骨弱,一番折腾下来,谢义还是感染风寒倒下了。
黑衣人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谢义只知道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只不过为什么要冒性命危险救自己,黑衣人始终笑答他做事从来不需要理由。黑衣人生着一双冷血无情,布满杀气的眼睛,话不多且态度冷漠,只是在照顾自己这件事上,从来没有耽搁过。风寒之后,他尽快帮助自己运气,熬制汤药,孱弱的身体这才慢慢好转。
望着还在熟睡的谢义,黑衣人眼中满是怜惜和担忧。这么几个时辰过去了,按理说应该好些了呀。他总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救他,其实自己也不明白,或许仅仅是欣赏他为了给同乡好友伸冤而甘愿放弃仕途,甚至是身价性命的品行。世间熙熙皆为利来,能够做到像他那样的人并不多。
只不过有些事情,永远不能让他知道。这便是江湖,残酷,现实,毫无人情。至少,他一直都这样以为的。
可是,看见了谢义,他又有点动摇。这个世界,不全是黑暗,还是有亮光的。
谢义不知道,自己是阚雀愁,是血衣帮的帮主,认识死士无数。只要想杀谁,易如反掌。一样地,如果想救谁,也同样不难。
只是杀手,注定不能有感情的,也不可能有。
谢义,若我将来把你培养成一个杀手,你会是一滩烂泥,还是一个绝顶高手?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谢义任何微弱的小动作都瞒不过阚雀愁的“鹰眼”。
谢义只好笑笑,挣扎着从被窝里面爬出来。“黑衣人,这是哪里呀,我们要去哪里?我们都逃了这么久,应该是已经没事了吧!”
“这里是哪儿?我也不知道。不过估计前面就是蜀地了,躲到那里应该安稳一些。现在还不安全,咱们必须注意着装,以免被人认出。”阚雀愁边整理衣袖边冷冷道。
“我的余生就这样一直躲藏下去吗?那徐家翊的仇谁帮他报?我老家年迈的父母谁照顾?哎……”谢义心酸道。
“现在你还考虑别人?真是感人呀,不过你要明白,只有先保全自己,才有资格谈别的。再说他们主要想要的是你,因为只有你手中握着死去的徐家翊的秘密。”阚雀愁道。
谢义绝望地摇了摇头道:“如今我的画像已经被贴遍全国,怕是保全自己都难呀!”
“这并不难,我学过一点点易容术,应付过关应该足够的。”阚雀愁安慰谢义道。
“对了,黑衣人,你知道我的朋友江月吗?他也是因为这件事受到牵连,不知道他现在人在何处,是否无恙,我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谢义问道。
阚雀愁过来帮忙把被子给谢义盖上并说道:“他可被你俩害惨了,考试没考好,还惹来京城百姓议论纷纷。我派人打听过,他应该是赶往蜀地去探望父亲了,他父亲江上雁现在是蜀地的钦差,不过坊间传闻,这个钦差不好当……”
谢义听罢只剩懊悔:“当初真应该劝阻他,不要他趟这趟浑水。现在只想菩萨保佑他不会遭遇危险,并不关他的事。”
“大多数人的命运都是先天注定的,我相信你的那个江姓朋友也是一样。自古英雄多磨难,他想当英雄,必然要承受更多。我觉得你倒不必过分担忧,我觉得他不会有事。”阚雀愁道。
谢义一笑置之。“我怎么感觉你还有算命的本事?怪不得这么神秘!”
阚雀愁露出久违的笑容,可是是那种阴森的笑。“我不光有算人命的本事,我还有要人命的
本事!”
“你的玩笑开大了,一点也不好玩。”谢义只得撇嘴,一头扎进了被窝……
阚雀愁不允许自己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待谢义身子好得差不多些的时候,俩人就按照原计划出发,继续赶路了。
……
到了通往蜀地的必经之途,也是江月坠崖的伤心之地。
人群中一个并不起眼的伙夫正扛着柴火走在街上,他的眼神十分坚定,充满着某种渴求,却又飘忽不定,时刻在过往的行人身上瞥扫。
阚雀愁锦冠黑纱遮面,埋首只管前行。已经通过关隘的谢义摘下面罩,终于可以送下来透透气。虽然尽力装出一副江湖武人的风范,可是骨子里还是书生气,谢义迈步走在阚雀愁旁边,似乎怎么也跟不上他的步伐。
柴夫大意了些,树枝的细致末梢不小心刮蹭到了阚雀愁,差点将他的黑色纱冠从头上掀下来。“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扛柴火的。”阚雀愁低吟一句,后从袖口中滑出一支只有三寸长段的小刀,用力一甩,小刀直飞柴夫肩上最粗的树干。力量太大,树干一下子被劈开,成了两半,柴夫也因为毫无防备,一个踉跄。
柴夫显得平静得多,他慢悠悠地放下柴火。酝酿之后,柴夫突然回头,使出全身气力,举起拳头猛地攻向阚雀愁。
阚雀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自然是有防备的。伙夫用尽力气,却根本碰不到他的汗毛,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气喘吁吁。“柴夫,你赤手空拳,倒是好胆量。你柴火剐蹭到我,我不要命就是好的,你倒还打上来了!”阚雀愁说着,直接一脚踹到了柴夫的肚子上。
柴夫“啊”地一声惨叫之后重重摔在了地上。他捂住肚子,嘴角流出了鲜血,像是受了内伤。“好功夫。不过大白天戴个面罩,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说,你是不是害我家公子的凶手?”柴夫忍痛道。
阚雀愁大骂了一句神经病。旁边的谢义感觉这柴夫似曾相识,努力回忆着,寻思良久之后失声大叫道:“你就是江府的那个管家吧?之前我见过你!”
原来这柴夫正是江府大管家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