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了杨主任办公室,风无理忽然想到,既然是一家人聚餐,那影子里那几个是不是也一起出来比较好。
于是他找了个光源好的地方,对着影子开始自言自语。
“我不要。”这是小女孩的声音。
“无所谓。”这是风无理的声音。
“……”右皇不会说话。
风无理蹲在墙角,皱眉:“不要那么懒啊,索关你这性格也太极端了,怎么能懒成这样。”
公司电梯打开,有人进来,看了墙角的男人一眼,不过这里奇奇怪怪的人多了去了,也没人在乎这个在一边对自己影子说话的年轻人。
“这是我人设,我要是不懒了我人设就崩塌了。”
“……你哪里学来奇奇怪怪的东西。”
“平时你看番,看小说,看电视,甚至是浏览那些不能让王西楼知道的东西,我这里都能看得到的。”
“……”真亏她能说那么长一段话。
“魍魉,拉他出来。”
风无理看到自己影子里又一个自己冒了出来,腋下还夹着一只小学五六年级的王西楼,扎着上次风无理给她扎的双马尾,短裤短袖,裤脚和衣角比较宽大,被夹在腋下,她就五肢无力地自然垂落,不挣扎不抵抗。
魍魉性格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出来后只是朝风无理点点头。
风无理从他手里接过这条咸鱼。
等一下还要出去的,夹在腋下太不体面,就把索关背了起来。
“搂着我脖子。”
“真麻烦。”
“魍魉你还是先别用我的模样吧。”
“可以。”说着她就变了。
“……也不要用吴彦祖的。”
魍魉看了他一眼,这次变成了个他也没见过的陌生男人,西装革履,颜值的话普普通通,是血魔的样子。
风无理一愣,“走吧。”
三人下了电梯,风无理叫了辆网约车,让司机师傅送到目的地。
王西楼选的地方,肯定不会是那种吊着大广告牌,射灯刺破黑夜的CBD区,又或是各种网红店,全国连锁店的大商场。
“右侧开门。”
“谢了师傅。”
“行。”
一打开车门,外边寒风刺骨。
周围有很多不同饭馆气味混杂,白烟往外冒,整条街声音比较嘈杂,人行道上湿一块干一块,路边潮湿的地方还长有青苔,地面开裂好几年也不会有人来修,水泥浇筑的电线杆都都倾斜着,天空黑色缆线延伸到城市的角落。
虽然看起来环境很差,但像这种老巷旧街的小餐馆,才是一个城市最地道的味道。
这是一家吃蛙肉锅,类似大排档的老餐馆,玻璃门上红纸贴着欢迎光临,外边天寒地冻,玻璃门里面热气腾腾。
每年冬天风无理和王西楼都会来这里吃,里面的蛙肉很鲜,点一只鸡再要一斤蛙肉师徒俩炫得嘎嘎香,最后喝口汤,一整个冬天都是暖的。
魍魉替他开门,他背着索关进去后,身后门自动关上,将寒风封锁在玻璃后面,热气和客人嘈杂一下将他们包围。
风无理四处看了一下,见到角落那一桌子的王西楼,走了过去。
魄奴和王西楼在玩欢乐斗地主。
王西楼很烦她一直在旁边吵她玩,还多手多脚的,瞪他一眼,就一脸无辜的样子,无语死了这人。
尺凫则抱着胸,臭着脸坐在一边。
绾绾抱着夜姬,率先看到走过来的风无理,甜甜道:“风无理大人,你来啦!……还有两个王西楼,好多王西楼!”
索关下巴枕在风无理肩上,一脸无精打采看着桌上众人,哟呵一声便算招呼了。
魄奴瞬间扭头,如果她有绾绾的尾巴和耳朵,估计早就竖了起来,王西楼还在看牌。
“怎么才来的,外边很冷吧,我这位子已经帮你坐暖了,你坐这来!”
说着她往旁边挪了个位,让风无理坐到她和王西楼中间,顺便把他背上的咸鱼抱了下来,然后扭头对身后小萝莉道:“来,你跟索关关系最好,索关给你玩。”
“好久不见,尺凫。”咸鱼打了个哈欠,张开手等抱。
被挤开的尺凫脸上神色更加不爽,伸手抱过索关。
索关模样就比她小三岁,所以两人体型其实就是初二和小学五六年级,只是她很不耐烦地深深看了魄奴一眼,魄奴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缩了缩脖子,商量着道:
“你看,坐这里等一下还要控火,递碟子,倒茶之类的,你肯定不情愿。”
尺凫切了一声:“狗腿子。”
她起身坐到旁边,绾绾给她挪了挪位子,尺凫抿了抿嘴,很有礼貌给绾绾谢谢。
“不用客气哟。”
绾绾的腿有点短,脚背和腿平行,脚尖碰着离地面还差一点,她怀里的猫跳到地面上,脚步轻盈在这人桌椅下面七拐八弯走过,站定后,一跃而起,跳到这桌子唯一男生的怀里,打了个没有声音的哈欠,窝在他怀里打盹。
风无理笑着用手指挠着夜姬下巴,她闭着眼睛,尾巴垂在下面扫来扫去。
“你们两个一起出现,会不会太张扬了。”
“没关系没关系,这不是有尺凫吗?”魄奴在给他洗杯子,边扭头叫服务员:“大姐上餐了!”
尺凫的灵缠是认知修改,看名字就知道作用,能对周围的人产生认知上的模湖化。
王西楼住在老街五百多年,能一直不被人怀疑,就是有认知修复这个灵缠,可惜几十年前尺凫跑了后,她就只能每隔一段时间跑路一会儿。
风无理看了看对面的女生,尺凫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他顿时有点尴尬,缩回视线时刚好跟魄奴对视一眼。
魄奴立刻颐指气使地帮他指责尺凫。
结果被骂了。
她惨兮兮地跟风无理指责:“你看尺凫!”
“别给我丢脸。”尺凫寒声道。
风无理哪敢管,等一下她连自己一起骂的。
“行了行了,别闹了。”
王西楼发话,一下子就都安静了,她看了一眼,揉了揉眉间,一桌子自己,这种感觉还挺奇怪的。
她滴咕:“菜可能不是很够啊。”
风无理也认同:“我再点几个吧,要份大肠,一份栗子怎么样,再要两斤蛙肉,不够再点。”
又问向那边几位:“你们要不要点什么,我去拿个餐牌?”
尺凫抱着胸压根不想鸟他,魍魉摇了摇头,索关更不必说了,能划水就划水,尺凫抱着她有点碍事,一旁的魍魉抱了过去。
风无理叹了口气。
把夜姬放在魄奴怀里,过去跟老板娘说一下。
这家店生意很好,天气越来越冷,而且还是周末,几乎都坐满了,进来的客人被引上二楼。
玻璃门打开的风灌了进来,周围桌子的锅热腾腾发出咕噜声,热汤和蘸料香味随着白雾环绕鼻间,声音很吵,什么也听不清。
他看回那边角落的桌子。
太吵了,听不清她们说话。
王西楼忽然看了过来,视线在寻找他,找到后抬起手机晃了晃,示意他看信息。
他把手机拿出来,看到她发了条消息。
王西楼:拿瓶大瓶可乐
王西楼:要冰的
还发了张表情包,还是偷他的,是林正英被僵尸追的GIF。
风无理叹气,把手机对准那边桌子,拉近镜头,拍下这一幕,转身去拿饮料。
……
浴室的花洒响起,雾气弥漫,镜子满是水雾,只能看到朦朦胧胧两只小号王西楼。
尺凫把衣服脱下,看向坐在凳子上的索关,皱了皱眉。
“你多久没洗过澡了。”
索关一脸迷茫:“啊?为什么要洗澡。”
“……把手抬起来。”
“好累的。”
她皱眉:“别磨蹭。”
索关叹气:“果然你性格跟王西楼是最接近的。”
尺凫很快被剥了个精光,衣服扔到一边洗手台,走过去垫起脚尖拿下花洒,让上面的水洒落在这条咸鱼身上。
不过索关平时都躲影子里去,或者当一个镯子,所以也不会多脏。
“你还在生他气呢?”
索关说话总是有气无力的,她坐在椅子上,脑子向后仰,看到冲凉房的灯和灯下那张和自己差不多一样的脸。
尺凫沉默着,一手拿着花洒,一手给索关洗头发。
两个影子都是少年王西楼形态,但是因为性格,索关吊着死鱼眼,什么都不在乎,脸上就写着两个字——安逸,而尺凫就是总是蹙着眉,一副看什么都不满意的样子。
“你也差不多该消气了吧,而且你也知道了才对,那都不是他的错,不管是不愿意让我们去给他找延迟衰老的办法,还是让我们一直没有期望地等待,他既是我们的恩赐,也是我们的成仙劫,而且我们几个都是王西楼不同情绪摘取一部分糅合,明明你应该比魄奴还要喜欢他……唔!你别滋我脸。”
“谁叫你说刚才那些话的!”
“跟我有什么好害羞的,啊,别捏了,疼!”
拿着衣服准备去阳台洗衣机开洗的王西楼,听到里面打闹声,皱眉道:
“你们两个,不要在里面打架。”
……
过几天就冬至了,今年冬天确实很冷,这种冷已经能让风无理感到稍稍不适了。
这套物理卷子他改完,发现全对,就连最难的那道有病的大题也做出最完整和规范的解答,不禁挠挠头。
他不会去追求满分,也觉得考那个分数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他想上的大学是湘大,理由也只是因为离家近,而考湘大不需要满分。
最近一段时间就不学物理了。
忽然有人敲门,哆哆两声轻响,打破房间安静。
“门没锁,进来吧。”
他看了一眼,没想到居然是尺凫。
她换下那件红色古装,穿了件居家的奶牛睡衣,脚上穿着可爱的棉拖鞋,都是今晚买的。
风无理有点尴尬,稍微有点局促不安,尺凫总是黑着脸,对他恶意也很大,他不太招架得来。
“突然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尺凫冷冷看了他一眼。
“……随便坐吧。”
“我还是很讨厌你。”
“……”
风无理头都大了,尺凫蹙着眉,头发披散在身后,他莫名有种女儿青春期跟自己吵架了的不安,自己还是女儿奴那种。
“不管说再多,不管解释多少,我都是很讨厌你,我会觉得你是很讨人厌的家伙,绝对对你喜欢不起来,王西楼等了你五百年,我就是她对这段时间等待的怨恨,而王西楼因为会有其他情绪左右,怨恨会被其他情绪压制,但我就是纯粹的怨恨,所以即使你怎么做,我都会非常讨厌你。”
风无理明白过来,左手大拇指按着右手大拇指,然后交替按,重复着这个没意义的小动作。
“我明白了,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就算只是一点点埋怨,如果只是单纯把埋怨这个情绪剥离出来,那就是整个人都只有埋怨的情绪。
也难怪王西楼的这个影子对他态度那么恶劣。
等待了五百年的怨念,委屈,真的就只有一点点吗,风无理不敢确定。
“你知道就好。”
她转身就要出去,看起来就像是进来跟他说一下这件事的,只是刚准备出去时,又忽然回头:
“对了,还有一件事。”
风无理扭头看去。
看着这个初中生版本王西楼,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冷着脸向他走了过来。
“波——”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尺凫已经带上门出去了。
被拉去洗完澡,吹干头发后索关就回他影子里了,一起回去的还有魍魉,留在外边的只剩下魄奴和尺凫。
尺凫晚上跟绾绾睡一间房,她在家里对谁态度都不怎么好,其中对风无理最恶劣,但是对绾绾却很友善。
刚刚绾绾还问他拿了本小说绘,然后滴熘熘地跑回房。
夜姬则是睡猫窝,而如果魄奴不回影子的话,一般都是让夜姬变成人形,跟她睡一个被窝,但是两只茶艺大师总是很吵,有种冤种闺蜜既视感。
现在王西楼在外边跟魄奴看电视,这两个熬夜精风无理比不了,他早早上了床,玩了会儿手机,看了看班群。
有个话题他挺在意的。
学校闹鬼?
他没有冒泡,当潜水怪,把聊天记录全刷完,手机息屏,打算先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
他隐约感觉到房门打开有光照进来,又被轻轻关上。
然后有什么东西鬼鬼祟祟一样靠近床边,被子被掀起又放下,进了一点风。
“睡着了?”王西楼小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