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头绪都没有,找也不知道从何找起。”
面具男子无奈道,随后提着那半边板鸭进了厨房,出来时拿着把葵扇,跟她一起坐在院子里。
他说这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亭亭如盖,又说明年这里开满花应该会很好看,说杨捕头的媳妇怀了,原来之前是奉子成婚,年后应该就出生了,又说刚刚回来看到街上有甜瓜,但是现在甜瓜还不够甜,过个半月买两个回来。
王西楼拈着针线,一针,一针地缝着手中的布料。
都是极好的布料。
那人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困了个下午觉,她抬头看了一眼,男子安安静静躺在躺椅上。
那张面具与脸贴合的地方有缝隙,她能透过缝隙看到一点点,只要她想,她随时能掀开那张面具。
但是她只是重复着手中的动作,依旧只是一针一针地缝着两人过秋的衣物,依旧不愿做出改变。
生怕打破这个平静,彷佛安安静静就能一直这样下去。
睡了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又醒了。
“你这样下去,活不过明年春分。”她一脸平静道。
面具男子挠了挠头:“你这算不算……关心我?”
“你若说是那便是。”
“死前你终于能关心一下我了,还是挺开心的。”
看到他没心没肺的样子,王西楼有些生气,“去找那个人。”
“她不算是人,但或许可以说是某人的一部分吧,她让我找到她,但是若是她不愿出现,我不论如何也找她不到。”
她一脸平静,“你便真的要放弃了?你不怕死吗?”
“怕吧……”
他看向坐在那里的消瘦女子:“但更怕你难过,你还是别关心我算了。”
王西楼怔怔地看着他,布料下面的手紧紧拽着布,抬头看着他走出门外。
她有一种预感,这人这样出了这扇门,或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人,他一直都是认真的。
是想一个人死在无人的角落,不愿再麻烦自己吗?你这都麻烦她多少了?这是可以说一走了之就当无事发生的吗?
“喂!你去哪?”王西楼连忙起身问。
语气有着自己察觉不到的慌张。
一直平静的心乱了。
“啊?苏大娘家猪圈坏了,今早就叫我去给她修修,你也要去吗?”
她咬了咬牙,语气一软,“以后我不说那些便是了。”
风无理笑着说好,两人便又算和好了。
虽然刚刚那也不算吵架。
他戴着面具,头发斑白可以说是少年白,衣服穿着长袖,外人也并不能清晰察觉到他的年龄。
但是朝夕相处的王西楼却知道,这才八九月份,他的身体已经衰老到五六十岁。
只是两人也不再提,一年后会如何的事情。
却更加珍惜这每一日的相处。
王西楼冲他笑的时间渐渐多了。
也会有一些姑娘家的举动,有时候看起来不太聪明的,风无理一时分不清这是五百年前还是五百年后。
两人算什么关系呢,王西楼也不清楚,但是跟他呆在一起,会觉得很舒服。
她的心越发焦虑,她脸上的笑意越盛,她不能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心情。
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王西楼提议,他出门的时候也跟着出去看看好了,瞧瞧他平时干活都是做些什么。
面具男子去到哪里,身后都会跟着一个仙子般的女人。
他笑着道,“半年前我跟在你后面,半年后反倒是你跟在我后面了。”
王西楼闻言,绣鞋踢了踢他小腿。
她看着他是怎么跟邻里相处的,看着他温和地对待身边每一个人,身上像发着光一样温暖。
真好啊,她若是能成为他这样的人,该是多好。
风无理一扭头,王西楼正安安静静看着自己,见他看了过去,朝他浅浅一笑。
两人相伴而归,夏日的蝉鸣在秋风中结束。
王西楼觉得,或许她会这样陪他走完最后一段路。
纵使万般不愿,但也只能如此了,看着他一天天老去。
她看着他的背影,渐渐学会他的模样。
前几日,那人去司天监接了一个悬赏,独身一人去剿灭一处乱匪。
她有理由说是看他如何工作,如何跟人打交道才陪他身边,却没理由说看他如何除妖而跟着一起。
按理来说,四天时间,足够对方往返了。
可是她一等,便是半个多月。
再也坐不住的王西楼,戴上斗笠,去了修行者的集市探查消息。
“听说了吗?那位大修行者,王僵,被仇家杀了!”
“不是吧?若非仙人,何人能拿得下她?”
“听说是灶君大人出手,灶火之下,烧成了飞灰。”
“能确定是本人吗?”
“戴着面具看不到脸,不过那两个灵缠不会错的,而且对方身上的灵,有人认得出来,便正是王僵本人!”
“啪嗒”
路边一姑娘怔怔地看着自己掉在地上的蔬果,滚轮到街边,被一辆路过的马车压爆,迸射出红色的汁液。
灶君!
那一日湘江边,九月份却下了好大一场雪,那场大雪一路往北方刮了过去,沿途河川冻结,山岳改色。
王西楼心如绞痛,原来还有比当初背叛还要痛的事情。
她脸上不敢有任何表情,只能冷着脸麻木自己,一路北去,朝着灶君所在的方位而去,
却在途径一处满是熔岩的山林之时,感觉到熟悉的灵,低头看去,一个浑身破破烂烂的面具男子从地底下爬了出来。
风无理感觉浑身都要被烧焦了,若不是自己灵力海量,全力催动尸骨冻,差点就被灶君那老小子一把火烧死了。
真是神经病,说什么欠别人一个人情,不得不出手杀自己。
认错人就算了,为什么你欠人情,他就要没命。
仙人原来也不会讲道理的。
他一出地面,看着这山火,浑身腰酸腿疼,还没来得及认清东西南北。
一个人从天而降,把他牢牢抱住。
然后开始放声啼哭,哭得不管不顾的,好像三百多年的委屈,全都释放了出来。
这还是风无理第一次亲眼见王西楼哭。
他也抱住消瘦女子的背,拍了拍,安慰道:“我这不是还没死吗?”
王西楼并不听他的,只是哭个不停,哭得那么委屈,哪里还有半分冷冰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