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该何去何从?我身上只剩下两块钱,我指望用这两块钱干什么?买包烟?我怀疑有没有真么便宜的烟?或许买瓶水?又或者打个电话?
找了个公话厅,打樊辣椒电话,响了许久,没人接。
我很失望。
看着电话机上面贴着一张本机号码的纸,那一串数字,很熟识,忽然...我想起了蓝猫总经理室的电话,立即拨了过去。
"喂,你好。"纪若兰的声音。
"纪总,是我。"我很幸运,真的很幸运,我在用的电话机号码和蓝猫的只差区号以及前面一位数,后面都相同。
"宁...总?你在什么地方?"
"我...你有没有黄小淑的联系方式?我想找她。"
"有,你记一下..."
"等等,我先找支笔。"我向公话厅老板要了一支笔,"你说。"
"...,记住没有?"
"记住了。"我看了看通话时间,三分钟,一分钟两毛,已经花了六毛,我只有两块钱,只能打十分钟电话,所以飞快道,"纪总,我先不跟你说了,我有点急事,就这样,拜托你保密我的行踪,再见。"
挂断,我立刻按黄小淑的号码。
"黄小淑。"
"宁总?"黄小淑又惊又喜,"真的是你?"
"是,黄小淑,帮我找蒋亮,找到以后让他打这个电话,我在傍边等着。"
"嗯!"
"樊总...好吗?"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看来我心里还是关心樊辣椒,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我不敢面对的感觉。其实近来我都在想她,我不恨她,只是担心。
"好几天没看见她了!"
"飞雅呢?"
黄小淑沉默。
"给我找蒋亮。"
挂断电话,点了根烟,在等待。我不着急,黄小淑和丁丁是表亲,她会找丁丁,丁丁找蒋亮,肯定能找到。果然,十分钟不到电话就响了...
"在什么地方?"蒋亮的声音,很是惊喜的声音,和黄小淑一样。
"广州,芊芊好吗?有没有什么事?还有我家?"
"芊芊没事,你家很好,你呢?你怎么样?没少腿缺胳膊吧?"虽然蒋亮用没心没肺的语调问出这句话,但是我能够感受到他的紧张,他在害怕,害怕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
"这倒没有,不过口袋里只剩下两块钱,穷吧?而且我还欠人十万。"
"你干什么了?"蒋亮松了口气,"在那个区?我立刻去机场,你等着。"
"你来干什么?我只是..."
"我得拿钱给你吧?汇款,汇款也行,可是你安全吗?他们那边势力很大,还好你走的速度快,我听丁丁说...反正不走肯定要死,你那上司倒很勤快,帮你跑,不过...我估计...你这辈子都别指望能回来,而且别让他们找到,广州这么远应该不怕,呵呵...赶紧说,你那什么地方?"
"我问问。"我问公话厅老板,然后把地址报给蒋亮。
好了,打完电话我身上连一毛钱都没有了,公话厅老板人倒不错,赊了一包烟以及一瓶水给我。我坐在公话厅门外一张塑料椅等蒋亮,从中午一点等到晚上七点,整整六个小时我抽了十八根香烟,喝光一瓶水,公话厅老板又主动递给我一瓶,眼看也快喝光,而且我肚子很饿,蒋亮还没有出现。
没可能没赶上飞机吧?
如果没赶上飞机,肯定会打电话告诉我,电话没打。
七点半,我的耐性几乎已经被磨光。
八点前一刻,我终于等到了,一个熟识的身影从一辆出租车里下来,然后站在我的面前。是樊辣椒,居然会是樊辣椒,天啊!
我没有看错,面前的确实是樊辣椒,穿紫色高领风衣、牛仔裤、休闲鞋。眼圈深黑,整个人看上去瘦了一大圈,定神看着我,目光中流露出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惊喜、惊讶、侥幸、愉快、甚至是痛苦。她双肩微微有些许颤抖,伸出洁白的手掌抚摸我的脸,被假菩萨打过一尺子那一边脸,抚摸那一道青肿的伤痕。
她手指冰凉...摸着,忽然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从眼角滑落,速度极其缓慢仿佛万般留恋她的脸。都说眼泪是面镜子,我想是的,但在那颗泪里我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同时在她里我也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这短短一刹那仿佛整个世界骤然静止,我和我的空间虚若一片...她和她的世界却冷,只剩对视,我们从身而心无限接近。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拉铁闸的声音...
"年轻人,我要关门回家吃饭了。"公话厅老板说。
"哦。"我反应过来,向樊辣椒伸出手,"樊总,借我十块。"
樊辣椒迅速在包里翻了翻,掏出一张一百块递给我。
"老板,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我把一百块递给公话厅老板,"不用找了,没其它意思,就是感激,你是我在广州遇到为数不多的好人,希望你不要拒绝。"公话厅老板很好,我说的也是实话,出自肺腑的实话,我真心感激他,他在我落难的时候肯赊烟和水给我,令我觉得这个世界还存在温情。
公话厅老板没有任何废话,拿钱、离开。
沉默着,我特想问樊辣椒为什么来的是她而不是蒋亮?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蒋亮说的?或许是黄小淑?黄小淑让樊辣椒找蒋亮还是樊辣椒逼黄小淑问蒋亮?很多疑问,但我不能问出来,因为一但问出来就会伤害了樊辣椒的心,她风尘仆仆远地赶来,这份情...哎。
"樊总,我饿了,能不能先去吃个饭?"
樊辣椒没言语。
我往前走,走出几步回头看樊辣椒,看她跟着我才放心继续走。
找到一个餐厅,我要了一个牛肉饭、一只鸡腿、一杯西瓜汁。问樊辣椒要不要,她无动于衷,就那么目不转睛看着我,不发一言,看的我混身不自在。
饭来了,三下五除二吃光、喝完...
"你是不是死了都不会给我打个电话?"樊辣椒终于肯开金口。
我无言以对,撒谎不是,说实话...那不是撞枪口吗?我宁愿沉默。
"哑巴了?很不乐意跟我说话是不是?"樊辣椒越说声音越大,整个餐厅的客人以及工作人员都把目光投到我们身上,樊辣椒冷冷扫了他们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男女吵架?"
"樊总,你别这样。"刚来那会没发脾气,现在发,不是正常人能触摸的古怪脾气。
"别这样,你想我怎么样?"声音更大,靠。
"我没想你怎样,你先买单吧,买完找个地方我让你骂个够。"
"服务员。"樊辣椒吼了一声,掏出两张一百块拍在桌子上面,"买单!"
餐厅外面,樊辣椒拳头密集如雨点般打落我身上,拼命锤拼命打,边锤边骂,然后居然哭了起来。我吓傻了,被这个忽如其来的场面吓傻,我见过两次樊辣椒流泪,哭却是第一次,我感觉天旋地转。
听着樊辣椒的哭声,我眼眶亦逐渐湿润,一种感动的情绪在波动,我被震撼了,一个我认为她并不会关心我死活的人、一个利用我无数最后次导致我要跑路的人,原来比任何人都要紧张我。
"你要死啊不给我电话..."
"你个笨蛋..."
"你讨厌死你,我打死你..."
我想都没想过自己敢抱樊辣椒,真的,但我此刻实实在在的抱住了她。而樊辣椒,她搂住我的腰,脑袋埋在我肩膀失声痛哭。
这一幕,如果我把这一幕告诉认识樊辣椒的人,肯定没一个会相信,反而觉得我神经病。可是这一切如此真实,真实到我无法顾及别的什么事情,整个过程都是愣愣抱住樊辣椒,愣愣被樊辣椒抱住。
"我饿了!"樊辣椒打破沉默,并松开我。
"那...我们去吃饭?"看着满脸泪痕的樊辣椒,我忽然感到一阵心痛。我是不是害到一个坚强的人失去了坚强?另一个感觉是,我发现樊辣椒不怎么化妆,哭成那样仍然风华绝代,一般化妆的哭过以后都像厉鬼。
"不去这家。"樊辣椒指了指身后的餐厅。
和樊辣椒一起走了两条街,樊辣椒主动牵住我的手。
我不是在做梦,一切都是真的,那一抱把我压抑的感情抱了出来,而这一牵——彻底把我心门打开。往后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爱不应该被埋藏,哪怕能爱的时间只有一天绽放出来也会很美丽,埋藏只会给自己的人生画上遗憾一笔,现在或许不觉得难受,老来到死那天也不会瞑目。
来到一个西式餐厅,樊辣椒点了一个意大利面,津津有味吃起来。此刻,我面前的樊辣椒不再是那个熟识的强悍的樊辣椒,而是一个女人,温柔女人,这几分钟过程樊辣椒给我露出以往所没有露出那么多的真正的笑容,她笑起来很美、很年轻。
而我,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敢喜欢樊辣椒,并非全部因为身份地位、物质金钱的差异,更多的是因为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比如性格...或者说因为我那可怜的自尊。我不喜欢樊辣椒太强硬、太强势,我是男人,多少带点大男人主义,我希望得到尊重,尤其来自女人的尊重,自己所喜欢的女人的尊重,甚至是崇拜,如果是反过来,我受不了。
过去,我觉得樊辣椒既不尊重我,也不温柔,现在,忽然看见她原来可以温柔我却又有点失望,不习惯,我在想,如果我爱她,我应该包容,包括性格,一个人一但失去特色她就不再是你所爱那个人,我认为樊辣椒应该强悍,一但不强悍她就不是樊辣椒,而是樊柿子...所以,随便吧,去他的大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