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幼看到这行字,翻页的动作顿了顿。
这句话就像整本日记幸福的终点。
从这一页开始,后面的内容记载越来越混乱。
有的时候只写了两个字就停笔了,有的时候整篇看到底都是对不起。
洛淼的精神状态,从这本日记来看,肉眼可见的变差。
她整个人发生的转变很突兀。
几乎没有什么过渡,在那奇怪的几天之内,洛淼就由一个宠爱孩子的幸福母亲,变成了一个思维凌乱,喜欢动手的疯子。
安幼越翻看心情越压抑。
整本日记的后半段。
几乎全都是洛淼记录自己懊悔的情绪。
【打了他。】
【小瑾看我的眼神越来越陌生了。】
【他讨厌我。】
【我真的好失败呀。】
【不想活了。】
【我想跟他道歉,让刘嫂买了巧克力。】
日记到这一页戛然而止。
安幼皱着眉头,目光锁定在最后三个字上。
她侧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裴瑾,“这个时间,你还记得吗?”
裴瑾垂头看她指着的日子,轻轻点了点头。
“就是出事的那一天。”
安幼恍然大悟。
难怪裴瑾说他母亲的死另有原因。
洛淼当天拿了这个巧克力给他,原本是因为前一天没忍住动了手,用来哄自己儿子的。
这样用途的巧克力里,怎么可能会有毒呢?
“你调查了日记里说的这个刘嫂?她好像是你们家的厨娘?”
安幼指尖在日记本尾页,刘嫂两个字上轻轻点了点。
“她确实有问题。”裴瑾点了点头。
“我找人查过,当年出事以后,她没过多久就找了个理由从裴家辞职,回了川西老家。”
“这个厨娘有两个儿子,其中有一个很上进,也很孝顺,当时出事的时候,这个儿子正在老家一所重点高中上学。”
“而他的另外一个儿子……”
裴家唇角勾了勾,道,“不学无术,是个赌徒。”
“当年裴家看她人老实手艺又不错,因此给她的待遇很好,但奇怪的是,拿到手的钱他并没有寄回老家,给自己那个学习成绩优异的大儿子。”
“而是几乎全部转给了爱赌博的那个小儿子。”
安幼侧过头想了想,“这个大儿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裴瑾点头道,“是他前夫和其他女人的孩子,刘嫂的丈夫是个开运输车的,在和她再婚以后没过几年,就出意外离世了。”
“那是刘嫂一个人把这两个孩子拉扯大?”
“是,大儿子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小儿子确是亲生的,虽然只会张手向她要钱,可刘嫂却很溺爱他。”
安幼眉头皱了起来,“一个赌博的人,钱给的越多,陷的也就越深。”
“你说这个刘嫂有问题,是从她这个小儿子身上查到的吗?”
裴瑾转头看着她说。
“20年前高利贷滚了近100万的人,如今竟然在川西娶妻生子,全须全尾的活着。”
“光是这一点,就有很大问题。”
安幼几乎瞬间想到了,“这个刘嫂收了好处,给你母亲买的是被人下了药的巧克力!”
裴瑾神色莫变,半晌才点了点头。
“我会揭开真相的,就从他那个小儿子身上。”
安幼沉默了一瞬,疑惑的问。
“那这件事情,和你订婚有什么关系?”
裴瑾侧过头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
“我怀疑林家和我的继母有勾结。”
安幼只是略一思索,就想明了其中缘由。
“如果你和你母亲都死了,最大的受益人的确是你哥裴阳和你父亲现在的妻子。”
裴瑾眼睛眯了眯,眼底晦暗的光一闪而过。
“受益人也许还有我的父亲。”
“如果不是我母亲察觉到自己精神异常,提早立下遗嘱,并且私下找了律师公证。”
“那她名下的股份,在死后会全部归伴侣所有。”
裴瑾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还有那多年来隐匿在心底,宣而不发的憎恨。
安幼被他阴鸷的眼神吓了一跳,忙开口否决。
“不是的!”
裴瑾抬眼望向她,眼底闪过一丝疑虑。
“你为什么这么说?”
安幼结巴了一下,飞快改了口。
“不,我的,我的意思是说,应该不会吧……”
裴瑾沉默不语。
他不清楚其中缘由,安幼却是在时间循环中,略微窥见了真相的。
在第一次出现在未来时,裴阳之所以能肆无忌惮的将裴瑾玩弄于鼓掌,完全是因为当时掌权的裴父意外暴毙。
裴瑾又因为心中的误解,不屑于继承父亲的家产。
裴家大权旁落,平白叫虎视眈眈的裴阳捡了便宜,当上了主事人。
可他心思歹毒,拥有了旁人一辈子都企及不到的钱权,偏偏还不知足。
一心就想要把裴瑾这个潜在的竞争者赶尽杀绝。
而后来的一系列悲剧,都是发生在裴父意外身亡之后。
其实仔细想想,裴阳的年龄比裴瑾足足大了5岁,他在公司发展的如日中天的时候,裴瑾还在上大学。
这样看来,裴瑾这个年龄偏小的弟弟,根本就没有竞争力。
可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一直忍着,迟迟没有动手呢?
安幼唯一能想到能阻止他狼子野心的人,就是裴瑾的父亲。
裴瑾虽然跟裴父关系向来不和,但可以说是他单方面的。
即便当年他叛逆,不学无术。
处处和自己的父亲对着干。
裴父似乎也并未在任何场合,明确的表露出对这个儿子的不满。
因此裴瑾在江大,学校的领导才会在军训的时候,上赶着特意去照顾他。
后来虞家出事,也是裴瑾让他们的公司起死回生。
可当时,裴瑾只是一个大二的学生。
说到底放了虞家3000多万冻结资金的人,还是裴父。
3,000万不是小数目,如果没有裴父的授意,即便裴瑾是裴家名义上的公子爷。
他也放不出这笔资金。
因此结合种种看来,裴父在心底里,应该还是很关心自己这个小儿子的。
想到这里,安幼伸手轻轻拉了一下身边人的袖子。
等裴瑾抬起头看向她,才委婉的问。
“回到海城以后,你父亲有刻意为难过你吗?”
裴瑾眉头皱了起来,眯着眼睛盯着她看了半晌。
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
安幼想了想又问,“那如今锦城房产,还是你父亲在主管吗?”
裴瑾摇头否认。“名义上他还是执行总裁,但实际主管公司各项事务的人是我。”
“那就说不通了。”安幼故作疑惑。
“如果你父亲当年真的有吞并你母亲股份的意思,或者换句话说,他想让自己的情妇上位,因此害了你的母亲。”
“那他应该打压你才是,更简单一点的话,在你中毒被送往医院以后,不要让医生拼命去抢救你。”
“那你还有今天吗?”
裴瑾嘴唇动了动,良久才哑着嗓子开口说道。
“或许他只是良心发现了,毕竟我是他的亲生儿子。”
“可他的亲生儿子又不止你一个。”安幼抬头望着他,“不是还有你的哥哥裴阳吗?”
裴瑾抿着唇没有说话。
安幼轻轻叹了口气,动作幅度很小的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宽慰。
然后委婉的跟他说。
“你有没有想过,当年的事情你父亲也被蒙在鼓里的,你母亲的真正死亡原因他和以前的你一样毫不知情,只以为她是病了。”
“毕竟病人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做出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都有可能。”
“你父亲接受了这个意外,因此对你更加愧疚,而今他才40多岁,就把锦城一把手的位置让给了你。”
“裴瑾。”安幼轻声唤他的名字,用很慢很慢的语速,说出了下一句话。
“你父亲,其实是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