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有信来了。”
未到三日,余栩便接到了刘玉茹的信件。
手中那封信慢慢随着烛火而消失,但是信中的内容却会在不久的将来实现。
看着余栩阴狠的面容,若若小心问道:“王妃,没出什么大事吧?”自从上次从宫中回来,王妃的精神就越来越不好了,夜间更是无数次在梦中惊醒,然后便不能入眠。
“好事。”
“好事?”
“对,天大的好事。”或许真的是时候该把一切来个了结了,她以前想过结局会是如何的。只是没想到她自己最后的下场居然会是如此,夫离,家亡。
那就好,若若不敢多问,只是心中觉得是好事就好。
“若若,你可还有家人?”余栩对面前这个从她回齐国就伺候在自己身旁的丫鬟还是有些情谊的,既然她要死了,何不给她一些银子放她出府。
“王妃,我家中贫困,父母偏疼小弟才会把我卖了。虽然按道理我还有家,其实在若若心中早就没有家了。”提到这儿,若若心中不免有些心酸。
余栩倒是第一次知道她的情况,心中更是起了一丝怜惜,“你现如今还年幼,不可能在我身旁待一辈子。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日后离开我会去做些什么?”
“奴婢想住在山上。”
“什么?!”这答案实在是出乎余栩的意外,她本以为会是“嫁个如意郎君,或者做一些小本生意......”这样的回答。
“就是住在山上。”若若知道这个愿景可能在王妃眼里是有些离谱,可是这的确是她被卖作奴才后心里日夜念着的。
“为什么?”余栩问道。
“其实我现在的母亲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的母亲在我十一岁那年就病没了,以前的时候她总是喜欢带我去山间打猎,对了,王妃我同你说,我母亲是十里八乡打猎的好手,要是我母亲进山去,那些男人打的猎物是远远不上我母亲的。”若若一直不停的说着,脸上带着仰慕和依恋的表情。
余栩瞧见,不时的点头让她继续说下去。
“她带我去山间打猎的时候,经常会教我很多关于打猎的事情,比如打猎的时候最忌讳心急焦躁,若是猎人焦躁了,那么动物就会感受到身旁氛围的变化而早早的逃跑了。还有箭头一定要锋利,一箭入身,动物有了伤口,顺着血迹就很好找到的。还有一定要比熟悉自己更加熟悉那些猎物,这样你才知道怎么会一击毙命......母亲说了很多,可惜奴婢太愚笨了,记住的太少。”若若的脸开始露出一丝哀伤。
余栩知道她这是在对她母亲的早早的离去感到痛苦。
“你那时年幼,不记得也是应该的。其实我也有很多关于我母亲的事情记不清楚了,只是依稀记得我母亲是一个很温柔,真的很温柔,从来没有对谁红过脸的人。她不爱笑,可是那张脸上总是能让人看出温和来。她很疼我,我虽然不记得她究竟做过什么,可是我记得她很疼我,很爱我。”母亲死后,余栩很少在人前袒露出对母亲的依恋,她从小就觉得有的悲伤是不需要表现出来的,因为没有人真的会懂。
就连父亲也觉得她对母亲有些感情疏淡。
可是并不是大家所想的那样,母亲死后那几年,她走在家中总觉得母亲还未曾离开,一直还在府中,只是大家都不知道而已。
“王妃很想夫人和将军吧。”就如同她想母亲一样。
“恩,我很想他们。”可是他们都不会再回来了。
若是时光可以倒流,她想回到父亲年少时候,她一定不会让父亲娶了母亲,他们两人用一辈子的不幸福来禁锢对方,也导致了后面的种种局面。
“奴婢也很想母亲。”
余栩抬眼望她,十七八岁如花般的年龄,明明还算是个孩子,却已经承担了这么多,心中怜惜顿起,“若是让你去山上,你能做些什么呢?你可把你母亲的本领都学会了?”
提到这儿,若若有些羞涩道:“奴才愚笨,早就把那些打猎的技巧忘得一干二净了。不过奴婢去山上可以种菜,可以养一些鸡鸭这些的。”
余栩笑着点头,觉得若若的想法简单又美好,“那我满足你,给你银两让你去山上过你想要的生活怎么样?”
“什么?”若若有些惊慌,“王妃,你要赶我走吗?”
“不是,只是想让你去过你想要的生活罢了,你不愿意?”
“不是,只是......”只是她没有想到是现在,“奴婢还要伺候王妃,奴婢可以等到年老时候再去山上也不迟。”
“既然是想要的生活,那就早一些去过,为何要等。陪在我身旁有什么好的,既然我给你机会,你就离开吧。”余栩知道她突然提这件事一定会让若若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她没时间也没有精力再去好好整理这一切,她只想速战速决,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
“那王妃?”
“怎么,你还担心我。我身边有的是人伺候。”
若若始终觉得王妃很不对劲,整个人暮气沉沉的,说的这些话都好似是遗言一般让她心慌。“若若不想走,若若还想伺候王妃。”
“何必呢,你现如今为了心中那一丝丝的怜悯和忠心留在我身旁有什么意思。你若是在大山中过得好,那也算我做了一件好事。若是可以,你记得我,偶尔想起我这个曾经的主人,我也觉得算是很不错了。”
若是可以,当年她绝不会因为那少年情谊,而嫁入她曾经最讨厌的齐宫,她本以为她可以忍受,她告诉自己受的苦都是为了爱的人,那就是值得的。可是呢?流年逝去,往日情谊,皆如烟云。她的痛苦她的付出原来都是这般不值一提。
“王妃......”
“离开吧,若若,去大山,去种花,种草。”余栩淡然道。
“奴婢......”
“出去吧,我累了。”余栩转头不看若若那张哀求和迟疑的年幼脸庞。
若若踌躇着,见王妃实在不想说话,叹了口气,打算离开。刚要开门的时候,她想到今日从总管那得来的消息,开口小心道:“王妃,这几日李侧妃回娘家去了。殿下晚上都在书房。”
说罢,就快速离开了。
瞧她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余栩心道也许是这几日她对齐返闭口不提的态度也让若若都得小心翼翼,像是提到了什么禁忌。
书房?
想到齐返,余栩心中还是涟漪顿起,不能自已。
若是他知道她要被他父王逼死,他会如何?他会保护她吗?不会,不会!他不会,就如同在她和他母亲之间的选择一般。
余栩,你是还觉得你自己不够傻吗?余栩摇着头苦笑出声,那个人早已默默在心中想把你忘了,他不愿见你,他觉得你蛇蝎心肠,是害死他母后的罪魁祸首,而你马上也要死了,何必再惦记着他。
你瞧你自己有多傻,整颗心装的全是他。
......
夜间,星阑无数,微风轻扬。
余栩一人端着药汤慢慢走在长廊中,耳旁是挂在栏杆上风铃的响动,清脆灵宁,就如同她现在的心境一般。
“王妃,待下属通报。”侍卫拦住了余栩。
余栩愣了几秒,想起自己不再是那个随意通行的五王妃了,“也好,告诉殿下,我在那边的长亭等他。”
说罢,便往那长亭走去。
长亭微暗,这样却更能够闻到四周的芬香,把药汤小心的放下,背对着那书房门开始观赏那些花儿。
没过多久,发现四周亮了些。
她便猜到是他来了,“你来了。”
他手拿着一灯笼,面上略有疲倦,想必近日事物有些繁忙,瞧见他衣袖上的落叶,余栩伸手拂去。
齐返也并未躲避。
“我给你做了药汤。”打开药盅的盖子,一股香味便飘了出来。“你看,还是同以往一般没有药味,只有香味。”
齐返微变了神色,马上又镇定了下来。接过余栩手上的瓷勺,坐着把那药汤喝完了。
“这药汤味道也没变。”
这是齐返说的第一句话。
余栩笑着看着他,眼中泛红,道:“怎么会变?是我做的。”
“是啊,怎么会变。”
收起心中涩意,余栩道:“最近很忙?”
“虽然忙,但是心中却是不累的。”齐返慢道,最近父王因母后之事萎靡不振,手下多事都交给了他们这些儿子,虽说是第一次这么直接接触朝堂之事,很累但是却又觉得颇有些激动之意。
“恩。”余栩陪他多年,自然懂得他并不是只想当一个闲散殿下,他是有志向的,只不过这志向被他王兄和母后压制住了。
她问自己若是为了他,愿不愿意用自己的死给他一个机会。
这个回答其实一直在她心里,她不愿意承认。
她不愿意承认在这样的时候,她还是愿意为了他去死,愿意为他付出。
“阿返,今日的星星真多。”
余栩走出亭子,抬头望着满片的繁星,不愿让他看见眼角的泪水。
齐返也跟了出去,抬头而望,“是啊,今日的星星真多。”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们一起在国庙屋顶上赏月看星的日子。”余栩很是怀念那段时光,那段彼此都还年少无知的日子。
“记得。”
余栩不敢看他的脸庞,怕瞧见了一张平静冷漠的脸,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二人只提从前,关于未来却只字不提。
“过些日子,陪我再去一趟国庙吧?”
......
齐返没有说话,二人之间沉默了很久。
沉默到余栩的心都凉了。
“好,何日?”齐返终于应道。
“你何日有闲?”
“八日后,可行?”
......
“好。”
端起空空的药盅,余栩离开了。
齐返瞧着她的背影就那样消失的夜色里。
而余栩早已是泪流满面,却强笑着。
傻瓜,她早就没有了八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