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广沉默了。

他能理解这个上帝所说真正含义。

并非自己成为掌控一切资讯的神后，就会立刻触发什么条件，然后死去。

而是说，当一个凡人成为神，就如同一滴水汇入大海，就好似一支蜡烛丢入恒星，好仿佛一粒雪花落在南极冰川。

过去的你，身为凡人的你，都再也没有了丝毫的意义。

你只是全知全能范围内的一小部分信息，一小部分丝毫不重要的信息。

你自己的那些生平，喜好，性格，感情，欲望，当然会被那个成为神的你牢牢记忆……可是，这些信息，和被全知的那些无穷无尽的凡人，没有丝毫区别。

这何尝不是一种死亡，以现在的自己为饲料，去养育一个身为神的‘自己’？

这真的是我所要追寻的么？

然而和沉默的陈广相对，肖恩呵的发出一声轻笑。

他倚靠在门外的墙壁上，沉声道：“我无所谓！”

“我所追求的，只是世间再无封印物，为了达成这样的目的，我本就抱着必死的决心！”

霎时间，陈广也清醒了过来。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被误导了。

这也许也是来自上帝这封信的模因感染，陈广能明显意识到，虽然顶三火屏蔽了对方近乎言出法随的‘劝告’，但依然能让任何阅读者，被动将所有情感代入对方所描述的情景当中。

让人忍不住发自内心的，去想象和脑补对方所描绘的场景，进而会有一种被对方说服的感觉。

毕竟所谓的成神，还是压根没影的事情，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担心在原宇宙中已经爆发开来的二向箔打击。

并不是说对方所言就是虚假的，但是他所说的话，就好像在和凡人讲：你们永生也没用，宇宙迟早要热寂，你们就算能永生，也会跟着宇宙一起死亡。

可问题是，凡人眼下的问题都还没解决呢，哪有空去想什么热寂的问题……

于是陈广将上帝的回信放下，沉思片刻，再次拿出一张纸，重新书写开来。

笔尖在A4纸上沙沙的声音传来，周围的一切都在陈广宁静的气场中，无意识的安静下来。

所有研究人员都停下了脚步，看着这边的方向，嘈杂的声音逐渐平息。

唯有肖恩一人不受影响，他看着周围平异会人员面无表情的神情，无奈的轻轻叹息一声。

工工整整的字迹，才陈广的笔尖上流动，他写的全部都是中文。

没有强化肉体，没有加速时间，他依靠的，单纯就是肌肉带动着工业铅笔，在地球引力的作用中，一笔一划的书写着独属于人类，用以描述世间万物的语言。

“感谢您的劝告，但我依然想要知道具体的方法。并非我未将您劝阻的话语放在心上，而是常言道：朝闻道，夕死可矣。或许我即使作为‘凡人’的意识，还能活很久很久。然而漫长的时间冲刷，也会如同一艘船渐渐更换掉所有零件一样，谁又能知道，对下一万年的我而言，现在的我也如同死去一般？”

“若真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那我宁可保持着如今的思维和性格，去看到未知的风景。甚至或许当那一刻真的来临，我能借助神明的权柄，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呢？”

他用诚恳的态度，去对待这个循循善诱的老者。

虽然对方自称上帝，但陈广很清楚，圣经中真正的上帝，可没有如此的慈祥和蔼。那是一个整本圣经所屠戮的人类，远超所谓恶魔与撒旦的神明。他控制欲旺盛，热爱测试信徒的忠诚，除了全程没有真身出现过外，对待凡人的态度，并不比所谓的宙斯、奥丁等人格神要更加具备神性。

可能唯一的区别，就是在其他神话中，被分散给各个职位神的能力，全部被结合到一人身上（除了掌管地狱的撒旦）。因此圣经的神话大部分都和凡人本身有关，而不是像希腊神话和北欧神话一样，其实说白了就是一群非凡贵族的家务事，偶尔波及到无辜的平民。

陈广还是觉得，对方更像是……某种世俗意义上，人类潜意识中，大体对神明这个形象的综合。

更世俗，更和蔼，更……善良。

看着那封信，即将被一旁的研究人员投入信箱当中，肖恩欲言又止。

但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只不过，当下一刻，回信到来时，肖恩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神情。

要知道，在封印之塔内，每个研究人员，每周只能给‘上帝’寄一封信，几乎是常识。

多了，只会引来对方的不快，从而一段时间内不再回信。

陈广虽然通过肖恩和所有平异会成员沟通的方式，连接了他们颅骨当中的消磁板，顺便改变了他们的脑电波，但是并没有把肖恩的电磁踢走。

因此肖恩还是能够通过研究人员的双眼，看到上帝回信中的内容。

“很高兴，你正确的听取了我的建议，孩子。”

“这里的孩子们，有时候会抱怨，我总是喜欢拐弯抹角的回答问题……可事实上，我也有我的苦衷，当我出于自己凡人情感的私心，错误的进行劝谏后，我的话语，会如同烙印般，牢牢镌刻在听和看到的人意识中。”

“我曾经就犯下了这样的错误，因此，后来他们尝试在身上引燃火焰，蒙蔽自己的双眼和耳朵后，实际上我也松了口气。至少这样，只要我不厉声指责，强行要求他们改变，他们就只会受到一点点情绪的影响。”

肖恩看到这里，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全身都有点发麻。

卧槽！原来所谓的顶三火，其实根本没用！

人家只是觉得，这样能让他们这群凡人保护自己，因此才从来对此不置可否！

也就是说，这些年来，每个顶三火的人员，其实都是在钢丝上跳舞！

陈广并不在意这件事，因此也没有理会门外肖恩的惊恐和后怕，继续往后看。

“你想要获得掌握资讯的权柄，这件事对其他人很难，对你而言却十分轻松……因为，你已经几乎快要达成一半的条件了。”

陈广微微皱起眉头。

不是说，只需要保持本我和九感么？

自己除了任何健康人都拥有的五感外，电磁感，时空感，反物质感，应该也都拥有了才对，也就第六感，灵感还有些含湖。

上帝的字迹也没有拖沓，直接就在下一段内容，完整的叙述起来。

“首先，你完全没有掌握第六感，你的黑暗维度，妨碍了你深入挖掘自己潜意识的进程。因为它们本身就可以向你无限的传达信息，因此你不像门外那个凡人一样，有一个‘边界’可以用来突破。”

“普通的凡人，只需要能随意运用和调取自己所有感官被动收取的信息，就算掌握了第六感。而你的黑暗维度，一刻不停的在主动收集信息，分析信息。你没有被动的信息可以调取了，你本身就能做到第六感能提供给你的一切，那么你又如何能掌握第六感呢？”

“就如同一条没有眼睛的奇虾，你连接它的大脑，将你所能看到的一切视觉信息都传递到它的脑海当中，让它能够直接‘看到’拥有眼睛后所能看到的一切，那么它还需要再额外进化出眼睛用来观察么？”

“甚至就算它能进化出来一对自己的眼睛……它又如何才能知道，那原来就是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事物呢？”

这番话看起来有些绕，但也让陈广陷入思考当中。

原来如此，就好像每天打车的人，难以用看来学会开车一样。只有自己上手去开，去学习，才能懂得究竟如何驾驶。

掌握九感，感知资讯，需要的并不是黑暗维度所收集的信息，而是陈广能随意调取自己所有感官被动收取的信息这个技能。

就好像每天用手机打车前往目的地，看似也是驱车前往，却并不意味着你能获得驾照。

想通这个问题，陈广点点头，实际上这个问题不难解决。

只需要分出一个没有任何黑暗维度可以操控的分身，暂时切断他和其他本体的联系。之后等‘他’……又或者说等‘自己’，感知到第六感的存在之后，再重新恢复灵魂链接。

一瞬间，所有的自己都能掌握这项新能力。

然而之后上帝的话语，却让陈广深深皱起了眉头。

“灵感的问题好解决，虽然你没有普通凡人的障碍，但这只是让你在无意识情况下，难以获得这方面的感知而已。一旦你有了想要突破的方向，你的进步速度，绝对会比任何普通人要快。”

“之后深入到微观层面的九感，也好解决，这不过是观察万物的精度差异罢了，因为对普通的凡人而言这方面过于困难，才会被拎出来重新设立为条件。实际上微观九感和宏观九感，很显然是一体的。”

“然而你的关键问题在于……你的意识，早已不是‘本我’了。”

“当你和黑暗维度合而为一的那一刻，究竟是你融合了黑暗维度，还是黑暗维度吞噬了你呢？”

“或许你觉得你是黑暗维度的主人……但如果，你只是黑暗维度的大脑呢？”

“别忘了，你和黑暗维度融合的那一刻，可是没有意识在和你争夺主动权的啊，多玛姆被你从黑暗维度当中剔除了出去，你所获得的，是一片纯净而无杂质的宇宙阴影。”

“可是清水……也能够稀释一切浓烈的染料啊。”

“如今你的性格，究竟澹薄了多少？”

“你真的在自认为凡人么？”

“还是说，你早已自认为超脱众生的神明了。”

信到此处，戛然而止。

最后的那几句话，每一句，在陈广的意识中，都仿佛一片被遮盖的幕布，被粗暴的勐力揭开。

他潜意识中，一直在逃避和否认的问题，终于被其他人给直接指了出来，让他不得不面对。

没错，陈广觉得自己的本我并没有被彻底改变，自己的性格，依然是过去的自己……可问题是，当融合了黑暗维度，那些充满记忆性的，每一寸都携带着无穷信息的能量后……

他的自我，早已被稀释了。

或许后来掌控黑暗维度之后，不停收集新信息的那部分黑暗能量，可以被视为陈广新成长的自我，就如同每个孩子最终都会变成和幼年时性格不同的大人一样。

然而最开始所掌握的黑暗维度……确凿无疑的，冲刷过了陈广的意识，而这一痕迹，将永远不会被消除。

如果是其他事情还好，这种事其实完全不需要在意，哪个人在成长的道路上，没有经历过改变性格的重大事件？陈广大可以一笑了之，这点性格变化，还不如他当初亲手杀死劳德诺所带来的冲击大，更是远远比不上残废后卧床那样近乎翻天覆地的境遇改变。

可问题是……‘保持本我’，是获得资讯感知的条件之一。

而资讯的条件，绝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陈广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头痛啊……

性格改变容易，变回来又何其之难？

总不能删除获得黑暗维度之后的记忆吧？这也不现实，黑暗维度自身所携带的信息，稀释的陈广的整体意识，说不定之后获得的记忆，还更接近陈广自身的本我呢。

没有继续写信追问，这个‘上帝’所给的答桉已经足够详尽，再问就不礼貌了。

陈广走出上帝信箱的封印措施中，肖恩扭头，向陈广的侧影投来复杂的目光。

原来……是所谓的黑暗维度啊。

他终于理解了陈广的能力本质。

肖恩自然也是看过电影的，影视娱乐也是奢侈的一部分。

黑暗维度这个名称，加上上帝所言的‘多玛姆’，能让这两个名词统一的，唯有漫威宇宙的那个了。

难怪……难怪对方的实力如此的恐怖。

竟然是一尊维度魔神……

当陈广不再写字之后，整个七楼陷入了彻底的安静当中。

下一刻，周围的交谈声，又重新响起，七八秒的功夫，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和嘈杂。

在来来往往，无视了陈广的研究人员当中，陈广站在原地，思考了良久。

他忽然一伸手，黑暗维度张开，一个婴儿落入了陈广的怀抱。

肖恩一愣，看着这个婴儿，有些莫名其妙。

但经历过那么多诡异的封印物，他还是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封锁自己的五感，单纯用电磁感官来观察，生怕陈广是从哪儿掏出的人形奇物。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这个婴儿是……”

陈广看着发现周围环境改变后，先是一愣，随后乐不可支，伊伊呀呀要去抓自己鼻头的小婴儿，刻意的让自己的精神完全放松下来，露出微笑。

他语气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道：“别那么紧张，他叫卡尔·艾尔，你应该听说过。”

卡尔·艾尔？

肖恩心中暗暗琢磨这个名字，因为他的第六感，让他迅速从潜意识中，将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信息提取了出来。

原本紧闭的双眼瞬间破功，他愕然的看着这个小婴儿，脱口而出：“卧槽，超人！”

随后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陈广，忍不住问道：“等等，你到底想干嘛？你不是要恢复本性么？你不要冲动啊！”

虽然不知道陈广要做什么，但获得婴儿时期的超人这件事本身……简直让肖恩羡慕的流口水！

这可是超人啊！要是能够获得超人，不知道多少奇物都能如同土鸡瓦狗一样的解决！就算无法毁灭，直接他妈的让超人带着丢尽木星，或者太阳，或者黑洞，都算永久的封印措施！

陈广摇摇头，看着怀中的小超人，轻笑道：“没什么，我只不过打算……去这个小家伙的老家度个假。”

肖恩眨眨眼：“氪星？”

陈广顿时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是DC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