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秋日的晴天多少会有些热,不过在商业大楼里就没什么问题了。
我打着哈欠在户崎parco的三楼这里叉着手等着。
手表上的时针正好指向正上方。不过,对于下午晚些时候开始上课的补习班老师而言,这个时间段还算是上午。
昨天晚上些新作第三卷的原稿——魔王和勇者的慢生活系列,也就是星花看到的那本——到很晚,睡眠非常不足。不过要是继续拖稿的话责编那平时看起来就像在生气的眼神会变的更加锐利所以还是算了。
宝贵的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我在脑子里组合着高潮部分的文章的时候,一个弱气的声音响起。
“那,那个……”
鹑野冬燕的脑袋从旁边的更衣室里弹了出来。
藏在橙色帘子间的白色脑袋现在变得比帘子看起来更红。
“真的要穿这种?”
“这种是什么意思啊。这个是普通的衣服,是你的妹妹和监护人挑选买下的吧。”
“因,因为,太,太轻飘飘的了……”
“这不是很符合你的年纪吗。嘛,我是不懂时尚潮流啦。怎么都不行的话就退货吧?”
“……我,我没有这么说。”
冬燕默不作声。她似乎是夹在自己的喜好以及被觉得奇怪之间左右为难。好了够了啦。
“好了,让我看看。”
天岩户不是让你一直躲着的地方。我强行拉开拉上了十分多钟的帘子后,(译注:天岩户,在《古事记》里也被称为天岩屋戸,是岩石形成的洞窟。传说太阳女神天照大御神躲进天岩户,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咿呀————!?”
伴随着比平时更尖的被名声,冬燕摔到了外面。
她的额头敲在了我的胸口。瞬间,冬燕投来了不快的视线。
“不要靠近我,腐烂污秽,不准看。去那边。或者去死。”
“你这张嘴真是不饶人。你要是不松手我哪儿都去不了就是了。”
“那就把眼睛插了。现在,立刻。用自己的手指。”
“你是世纪末的拳士么?”
她的话和平时一样尖锐,不过今天没什么威慑力。冰冷的眼睛里含着泪水。腿,也跟刚出生的小马似地晃动着,要不是靠着我根本站不起来。
冰之女王丧失了威严。一个穿着少女风时装的初中生出现在了那里。
“哇,这个确实。”
“喂,我都说了不准看了……!”
纯白的轻飘飘外衣,桃色的轻飘飘裙子,带蕾丝的高筒袜。
这大概是什么甜美哥特萝莉系或者什么妖精系的衣服吧,现代的时尚用语我并不是很懂,不过这时尚非常的有攻击性呢。
这种类型的衣服,有真人穿起来的时候比起挂在衣架上的状态看起来视觉情报要多得多。
“呵呵,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要看……不要看啊……”
虽然已经烂了不过我怎么也是个写文章的,是需要涉及到各种题材的。这是个摄取感性的女生的品味的贵重机会。
把这个当作我已经老掉牙的服装描写的参考吧。第三卷末预定要登场的对手角色有这种变身形态感觉也不错。
“……不,要……看……唔……”
大概是我盯着看的太厉害了吧,冬燕开始要说不出话来了。然后,她就开始解起了外衫的扣子。额你在干嘛?
“呜呜,绝对不适合我的啊……”
我按住她的手,不过她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冬燕咬着嘴唇满眼虚无地低着头。
“你也觉得奇怪吧。都因为我做了奇怪的事情。一个家里蹲穿这种衣服。我懂的。”
她大概是真心这么想的吧。嘟囔出的话语语气说是在闹别扭,不如说听起来根本在自残。
鹑野冬燕这个人是自我评价超低的生物。
暑假合宿的时候对妹妹的执着和激烈的奋斗只是因为要回避掉自己身上抱有的问题吧。
成长经历,学校中遇到的问题,里面估计是有很多缘由的,这些问题并不是能在一朝一夕之内解决的。更何况我一介补习班老师能做的到什么。
我挠了挠头。
“嘛,怎么说呢。就算你不相信自己,也考虑考虑你妹妹啊。她会对你做什么坏事吗?”
“这……”
“她单纯只是想给姐姐买新衣服吧。你要是把事情都往坏的方面推断,对方就太可怜了。攻击自己同时波及到你的妹妹并不是你的本意吧。”
“……唔……”
冬燕一言不发眨了眨眼。
她轻轻抓起身上轻飘飘的缎带,战战兢兢地左右动了动。尽管如此,她看来还是没发正面向上看待自己,额头贴到了我的胸口上。
“你觉得,这件衣服合适吗?”
她微微动着嘴,发出了弱气的声音。
这是寻求依靠的话语。所以我应该尽量老实的给出回答。
“怎么说呢。恩……不坏吧。有些人喜欢这种风格的。个人人为更成熟一些的衣服会比较适合你。”
“是吗……那个,为什么?”
“为什么?你看,你的身材不是比平均水准要高吗。”
“……罩杯比平均水平要大?”
“我没这么说吧?”
“你不基本就这个意思吗混蛋。立刻就说这种话了垃圾。真的男人全都是人渣。给我好好反省混蛋垃圾人渣。”
冬燕瞬间用怯懦的声音回应我。很奇怪吧?刚才还打算教育学生的怎么就一直线变成糟糕交际的模板了?
“真是个混蛋垃圾人渣老师,让人家无可奈何的人。”
冬燕捶了捶我的胸口后拉开距离,抬起头,似乎是要转换心情。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泪水。
她在大镜子前面转了一圈,耸了耸肩。
“……你不喜欢这种洛丽塔风格的呢。你其实喜欢什么类型?接下来打算让我穿什么?”
“不,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按着笔记来啊。”
那是桃夏强行塞给我的。现在放在我的外套内口袋里。
其名——“绝对适合姐姐的服装清单”。
上面只有少女风的品牌,是在Parco百货里租了店铺。
昨天的答疑教室里,我被鹑野家的桃夏小姐叫了出去。
“要是我白天不用上学的话就能自己和姐姐约会了。姐姐说周六人太多绝对不行,没办法了只能拜托你了。”
在她拜托我陪冬燕去Parco百货买东西之后,这位溺爱姐姐的妹妹不甘心地说道。
“选择你,只是因为碰巧没有其它在工作日的白天很闲的废柴大人了。请不要产生什么奇怪的联想。”
“这个提醒不需要哦……”
“是么。听好了。你如果对姐姐做了什么我很快就会知道。之前搞错状况让姐姐经历了不好的事情的人是你。”
“那个,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大人是不会对孩子做什么的吧。”
“你把姐姐当什么了?普通男性的话不管是谁都会一眼迷上姐姐的吧。你难道没那个么。”
“哈?啥?为啥?”
“你说呢”
“不要用敬语说这种话。不是说适当的用敬词就算是敬语的。你给我好好去把国语A的文法课学一遍。”
“原来如此,很像是国语老师的斥责方式呢××老师。”
“不准你这么叫我你这个混蛋。”
“你是个已经腐烂了的男人所以肯定是会爱上姐姐的,请绝对不可以出手自己一个人解决掉哦。另外很脏的当天要戴好手套姐姐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准碰明白了吗。”
“我完全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必要要听你的……”
桃夏在答疑教室里还是戴着狼头巾。她几乎没有变情变化地讲着自己想说的话。这家伙被合理男讨厌的理由感觉我此时此刻深刻地感受到了。
嘛,正如之前所说,冬燕身材很好。某处的废物混蛋恶魔完全没资格比。
传承自北欧血统的白皙肌肤,端正的脸庞。对于刚刚有了时尚观念的小五学生来说想把她当试衣哇哇感觉也能理解。
话虽如此,总之就是我们按照桃夏清单的内容,去把鹑野家的家长事先付好钱预定好的商品买回来,这么个流程了。
“去下一个点咯,下一个。要是拖到下午还不结束我上班要晚了。”
和借给我们试衣间的店员打了招呼后,我单手拎着一堆纸袋走了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
“不准先走。”
我的衬衫被紧紧抓住,后背被紧紧贴住。很难走啊这样,防守。
“请好好完成你的工作。”
“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带着粘人虫的工作。”
“能请你不要什么事都用虫做比喻吗。这是你的坏习惯。就算你的本性再怎么像虫子外表看起来还是个人请有点自尊。”
“我好像是第一次用虫作比喻吧?我可是有自己不管从外面看还是里面看都是人类的自觉的哦笨蛋。”
在我对鹑野恶语姐妹觉得厌烦加大步伐之后,拉着我后背的力道更加大了。
“等,等一下……请等一下啊!”
之前发出弱气声音的冬燕突然换成了桀骜不驯的声音。
“你不是要教我白天的活动方法的吗。”
理所当然似地说着的冬燕硬是贴了上来。她满面通红的样子映在了店里的镜子上。
老实说——我很困扰。
该不是又要在微妙的地方增加工作量了吧。
“……我知道了,但是求你了,能稍微分开点走路吗?”
“不,不是分开着吗!”
“目前这个状况要找到没贴在一起的部分比较难啊……”
说起来都带着几乎除了妹妹的事情之外不外出的冬燕出门了,这样做真的是最有效果的方法吗。我认为其中还有很多可以探讨的空间。我很可能太按照遇到姐姐的事会丧失理性的桃夏制定的计划了。
也因此,我和穿着少女风的衣服的初中女生一起以几乎手搀手被抱住后背的样子堂堂地走在公共场所parco里,话说这里应该切换插曲换成严肃风的主题曲。
用关于西装的。
虽然这是被作为批评日本人没有个性的象征的东西,不过有一个好处,就是穿在身上就能有某种社会性的属性同时具有某种可信赖度。
补习班老师这个职业活动时间与普通的社会人并不相同,同时带着小学生初中生的情况又很多。如果换成穿着吸汗运动衫穿着凉鞋的大叔的话,估计会被光速请喝茶吧。
保证我们的可信赖性的就是上班前的这套西装穿着。这和暑期合宿时的市民游泳馆不一样。无辜的我被警察盯上的餐具是不会再次发生的。
我看起来完全就是个社会人。
就算是教育界里被评价为最反社会的补习班老师,穿好衬衫打好领带的话信用值应该会一下子升高的。不管和中学生在一起怎么走,被善意地理解成在进行某种工作的情况是很多的。
不过呢,没被这么理解的情况也是很多的。
“小哥,你在工作?旁边的孩子是你妹妹?”
于是乎,在户崎parco巡视中的警官用和气的声音和我搭话。
“……我是老师,她是学生。抱歉,我在工作。”
“是这样啊。话说,小哥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哈哈哈能别用这种搭讪的口气讲话吗哈哈哈。”
“是吗?到底如何呢?能让我问一下学生一些事情吗?你看,最近有件事不是很火的吗。为防万一哦。并没有怀疑你们的关系哦。”
警察露出了充满职业怀疑的微笑。锐利的视线在我和身边的女初中生上来回扫过。
“……嘛,可以是可以。冬燕,清清楚楚讲明白吧。”
没关系的。还不用召集。
这和那时我和凛还有英的直接拘留问答无用轻飘飘迷迷糊糊小五三明治是不一样的。就请展示一下在市民游泳馆轻易就赶走公权人士的那冷彻无敌的冰之女王模式吧。
“小姐,今天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那个……我不想说……”
“……小姐是在顾虑谁吗。”
“并,并不是这样……那个……”
冬燕抓着我的手,窥伺似地抬头看着我。喂喂冰之女王。能不能不要换成性格腼腆的初中女生模式啊?
“好奇怪啊,平时都是个干脆的人!是不是因为偶尔穿了漂亮衣服就没精神了呢!”
“小哥请闭嘴。”
说话打岔的我被警察踹了一脚,警察直接靠近我和冬燕似乎是要把我们隔开。
“小姐,这衣服怎么了吗?”
“有人送的……”
“诶,谁送的?”
“……我不想说。”
不,可以说的吧?付钱的完全就是你的监护人吧?
能不要再关键的时候觉醒初中生属性么。还有不要说什么都观察我的反应啊。
“存在某种远处的交际……******……”
也因此,警察的视线变得越来也不妙了。人在我和少女风初中生间转了转。额等一下,这或许确实是那种萝莉控喜欢的衣服,不过和我喜欢的完全相反啊。
“那么小姐,这衣服是被硬要求穿上的?”
“……是因为我喜欢,所以穿上的……”
“嘿,小姐喜欢这种?”
“对……”
“是你们两个人的玩法?”
“是玩法……”
颤抖。
仿佛融化的果冻一般,汗水从冬燕的头上留下。她本人变成了低头地藏。完全不是玩法吧这到底是什么玩法啊。我被社会性的抹杀的玩法吗。
“……淫乱的所求……强力的主从关系……”
警察用超可怕的眼神看着这边。
“请等一下。里面有一个巨大的误解。这不是我要她穿的。”
我尽可能冷静的加以说明,随后冬燕点了点头。
“是,是我,要老师,教我重要的,事情,所以……呜呜……遭遇这种屈辱,是我的,责任……呜呜。”
她擦着眼角,用细若蚊吟的声音说道。能不要一副要哭的样子吗废物天使!
“……小哥,看来这事情会比较复杂了呢。”
警察无意识地把手伸向腰间的警棍的同时压低姿势。
三十六计走为上,一把抓住冬燕的手逃跑的社会人什么的,又有谁会责怪他呢。至少我是不会责怪我自己的。
可恶啊!
◇
话说回来,我想各位从我们在九月份的工作日外出这件事就明白了。
冬燕没有在上学。
或者说她“没法去上学”比较准确。
“这件事实在是丢脸。”
在和桃夏的监护人面谈的时候,我询问了他们对暑期合宿的事情了解了多少,随后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姐姐的身上。
“那孩子是决定了就要执行的固执性格,而且我们两个都要工作,所以暑假的时候没有办法盯着她。……之前发生的事情给老师添麻烦了。”
也并不是给我添麻烦了。类似应付不请自来的冬燕这样的事情平时的工作中也会经常遇到。只要正常地做补习班老师,甚至是能遇到太过折腾能让人神经衰弱到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没法写原稿的程度的人。真的是很辛苦的……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是以苦笑和社交辞令互相对谈的,不过鹑野家的监护人似乎还有别的要说的。
“因为她很久没有上初中了,我们也骂过她要她忍耐一下试着去上学。”
对方身上穿着走形的西装,嘴里说着明显是在辩解的话。
顺变一提,和监护人面谈的时候不可以打断对方的话。
对于让孩子上升学补习班的家庭来说,父母往往是那种喜欢讲的类型。他们有自己的教育观念,自尊心总体而言很强。一般来说应该听对方讲到累了为止,直接否定往往会带来矛盾。
“那孩子变得很糟糕这件事,我们两个也是很清楚的……”
但是,听着听着我越来越毛。
“她一点都不糟糕哦。”
所以不禁插嘴了。
“初中是义务教育。所谓义务教育,是要求大人让孩子去受教育的义务。上学的一方并没有承担义务。”
“啊,不,可是。”
“冬燕同学没法去上学这件事,是学校一方的责任。他们有改善教育环境的义务。没有任何理由因为他们的怠慢导致这边烦恼——”
这是常有的说法。
公立学校会把孩子不上学的责任推给孩子和其家庭。
家长这边也对自己某方面做的并不完美感到苦恼,所以会擅自陷入自我反省之中。太蠢了。
“现在这个时代,上不了学也没有很大不了。学习可以在家里学,我们也有运营免费学校。如果您希望的话,我可以介绍给您。”
鹑野家的监护人默默听了一会儿之后哭了出来。
后事省略。
我没说什么有趣的事情。只是在理所当然的面谈中说了理所当然的话。
我说过很多次了。正常的做补习班老师的工作的话,冬燕这类问题在平时工作中经常存在。
“谢谢,谢谢您,太宰老师。那孩子,不,我的女儿,还请您无比想想办法……”
面谈结束的时候,冬燕的家长把头低到额桌子上恳请道。握手的时候我的手好痛好痛的。
◇
现在,这股痛感还略略残留在手上。
虽说是作为日常工作的一环,嘛,考虑那个时候的的力道,使用珍贵的下班时间在Parco陪冬燕还被警察盯上,作为一个正直的社会人来说,是不是有点过了呢。公权力的严厉,让我深深感受到了秋意渐浓。
“这边,冬燕。”
“唔,恩……”
我们逃到阻挡物很多的家具区,快速藏到用来给顾客体验的样板床里。
屏息凝神十几二十秒之后,我们因为听不到周围的脚步声而松了口气。
用手肘撑起身子之后,我因为牵着的手被轻轻拉了拉失去了平衡。
身边,有个女初中生像刚卸货的金枪鱼一样躺在同一张床上,她的脸埋在枕头里,嘴里好像在嘀咕着什么。
把耳朵贴上去一听,听上去好像是“……呐,你生气了?”之类的话。是应对警察时候的事情吗,是麻烦大人逛parco的事情吗,或者是从合宿之后所有的事情呢。
不管如何。
“没有哦。”
我简短地回答。没什么大事。
“你都不知道什么是就得出结论了啊。仔细想一想。你生气吗?”
“没有哦。”
“刚才的事不能说我没有责任。你可以生气。”
“都说了没有了。”
“说老实话。你有点生气吧?”
“我不都说了没有了吗。”
“是吗。真是个懂事的人呢。这点要夸你。”
“好好好,那就好。”
“…………”
“…………”
“……但还是有点生气吧?”
“你烦死了!”
“看吧果然生气了!”
冬燕把脸深深埋在枕头里,轻轻擦着眼角。你真是个麻烦的女人啊!
“因为,给你惹了麻烦,变成了麻烦人和麻烦事了,这样肯定麻烦的。”
“啊啊,你倒是知道麻烦啊……”
“呜呜。”
好像有青蛙被压爆的声音。不好,贩卖用的床上要出现鱼类或者两栖类的尸体了。
“……嘛,刚才那件事也没办法。你本质上不善于应付男人吧。”
暑期合宿的时候,面对比自己小很多的凉,也是躲在我后头讲话的。我认为比起正面挑明,这样提可能让她容易接受。等到法官面前的时候要好好给我作证哦?
“冬燕,不只是你,每个人都有应付的来和应付不来的情况的。要面对这些的就是补习班老师。如果做不到的话我早就辞职了。”
“唔……”
“你是我的学生。照顾你是我的工作。所以,不用在意。”
“……唔,恩……”
冬燕轻轻点了点头,缩起身子。
她没有看这边,脸继续蹭着软绵绵的枕头。明明我没说什么会惹人哭的话啊。
也就是说。
“……你昨天有好好睡觉吗?”
“额?”
“现在很困吧。”
我把脸颊放在撑在床上的手上说道。
说着麻烦事的家伙睡眠不足。是因为紧张晚上没睡好吧。在白天外出活动对于夜的住民来说是一件相当艰难的事情。
“你就睡吧,来人了我叫你起来。”
“我一点……不困……”
“啊?”
“……唔,恩,就这么,定了……”
冬燕讲完最后一句话之后发出了轻轻的喘息声。脸顺着枕头滑到了我的胸口。
估计量产枕头睡起来会比较舒服吧。嘛,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就算是性格跟昆虫一般,她也是个人,我也就没有推开她,而是望着天花板。
“…………好暖啊。”
含糊的声音传来。她的鼻息轻轻拂在了我的胸口。冬燕似乎是闭上了眼睛。
淡色的银发传来了一阵秋香。
◇
“……那个,我对桃夏有点担心。”
最终,我也没有听到冬燕的寝息声。
听着清醒的她讲起睡前故事后,
“‘书信炸弹’,你听说过吗?”
“这是什么啊。”
“目前这个时期流行手写书信,这个风潮传到了户崎校区。桃夏看到有学生真的在写信。”
“……什么?”
我立刻起身。
学生给谁寄信引发问题。感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这封情书不是我写的!等我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出现在我桌子上了!”
道源寺的表情急速闪过我的脑海。额别这样感觉好恶心。
“唔。”
我的手一动,冬燕的脑袋从我的胸口滑了下去。
鼻子敲在了床上后她慌忙支起身体。
“抱歉,弄痛你了吧。变红了哦。”
“诶,骗人……!?”
就这样,她用手捂住了两只耳朵。话说你撞到的不是耳朵是鼻子吧?看她这么精神应该是没问题了。
“很抱歉,刚才的话能请你仔细说说嘛。”
“唔,呀,唔……那个……不,不要啊,好近……”
坐在床上的向她靠近过去,冬燕的耳朵变得火辣辣的红。随后,她老实地点了点头。
我觉得有点微妙。
暑期集中合宿之后,五年级A班的气氛就有点诡异。
不管是多么细微,作为补习班老师而言,自己负责的班级发生的变化后立刻察觉是理所当然的。适度调节气氛适度是学生专注度提高,这些教室管理技巧是我花了近十年的时间培养起来的。
这并不是充满傲慢与偏见的戏言。
被小孩子算计,被小孩子帮助是在暑假前的特别授课上。
就算已经没有了过去的热情,也不能影响到孩子身上。就算是个废物,作为一个大人这是最低限度的应尽责任。
我本来不想部分青红皂白介入到孩子们之间,而是保持观望态度的,但是——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事已至此,我只能轻轻敲了敲黑板。
课间的短暂休息时间里。
准备进入第二节课前收家庭作业本的时候。
家庭作业的范围是在上一次的授课时发出的。对于A班来说这应该是比呼吸更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收上来的本子的数量减少的让人惊诧。
就算不算上喜欢踢球在学习方面敷衍了事的凉,里面甚至还有些从没有忘记交作业的人。他们说了什么“偶尔忘记”“不小心忘记”“太忙了”之类的理由。
“好像没有突然搞什么户崎市秋季运动节吧,你们所有人都说自己忙这理由讲得通吗——对吧,凛?”
坐在离讲台最近的位子上的,是稻荷家的可爱女儿。
在我把矛头对准不管被评价为正直过度的轻飘飘女孩儿凛之后,凛明显后背一颤。
下一瞬间,
“因为,人家,完全,不想做!”
“……凛?”
“人·家·不·想·做……!”
轻飘飘妖精吐出吃剩甜点般的小红舌,全力转向一边。
“等一下等一下,冷静点,冷静点说话。”
“我吸!我吐!”
“喂喂喂。”
而且,凛还一副叼着烟的样子。噢噢,什么情况。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黑化堕落走了别的路线了么。
“……这样会生病的哦。”
嘛,她叼的不是香烟是有着架空人物团的H铅笔就是了。
“呜呜呜,苦苦的,黏黏的,味道好奇怪。”
不过呢,把又苦又长硬度H 的东西强行叼在小嘴里的凛怠工精神很是顽固。
“你先把它吐掉吧?”
“人!家!不!要!”
“为什么啊……”
“今天的凛,是个非常非常坏,的孩子!就算是喜欢老师,老师的话,凛也不听!”
就像第一次抽烟的不良少女那样,凛努力对着铅笔吸吸吸。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那飘飘的眼神里冒出熊熊火焰的。要是给正牌萝莉控道源寺看到,估计两秒钟就震惊而亡了吧。
“所以,作业,也不要做!做了,也没有好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因为,贴纸,已经全部得到了……”
凛的大眼睛正看着旁边。
在极度混乱的教室里,
“……简单……”
有个手托腮撑在台子上,沉迷于花田中的家伙。
那是凛的盟友,英。
她所有科目均成绩优秀(硬要说的话,在做有关登场人物的情感的阅读理解题的时候有一点点弱),毫无疑问是户崎校区的王牌,但是天才学生常常在上课态度和交流方面比较独特。
所以呢,她没听人说话可以说是常事,不过,有一件事和平时不一样。
她的桌上放着如山的贴纸。
那是BOT的原创贴纸。这是出于激发学生的积极性的目的而由教师来发的,把它贴在本子上存到一定量的话就可以交换BOT的原创奖品。
做家庭作业的学生会得到一枚贴纸,课前考试满分,经常举手发言,最先解出最后一个问题,类似这样的情况,老师也会在适当夸奖的同时给贴纸。
如果无条件的给了太多贴纸的话学生的积极性就无法维系,进而对教室管理造成障碍。我们的目标是让所有学生的学习积极性上升,所以为了避免贴纸过度集中在一个学生的手上会进行适当的调整。
大部分孩子是能收集到贴纸的。不管哪种用来交换原创奖品都满满透着优越感,所以孩子会觉得能得到那么棒的东西自己一定是特别的人。
特别优秀的英也没装的对这些漠不关心。她对贴纸有着执着这件事我在暑期合宿的时候已经知道了——但是,这。
“英,你到底存了多少了……?”
这个数量,不对劲。
看贴纸本的崭新程度,这些量应该是上一节课得到的。
贴纸的发放方面,虽然是交给各个老师自行决断的,不过基本上所有人都是用的和我一样的办法的。
也就是说,基本上是平均水平的学生一张,表现好的学生两张,极为优秀的学生三张。不管有多优秀的才能,难以想象会在一节课给同一个学生发四张。
既然这些东西出现在了英的桌子上。
如果没有把别人的贴纸抢到手上的话,数量就对不上了。
“——老师老师,听我说哦!”
“最近的算数课,很过分哦!真的火大!”
“快一步解开问题,就能抢别人的贴纸,太过分了吧!?”
“这样不公平!耍赖啊耍赖!”
凉和雄太等全体男生和大半女生七嘴八舌的说。
看来,这种模式类似于某种扑克游戏。比如,解开一个问题之后,就能从全体成员手上收取一张贴纸。在最快做出正确答案的人收完之后开始下一个问题。
“就算,得到贴纸,下一次算数课,反正,也会被抢走……”
有气无力的凛轻轻摇了摇头。
不管多认证对待家庭作业,得到的成果证明会立刻就丢了。既然是要被抢走的,那么贴纸也就不需要了。为了一开始就得不到贴纸,于是就故意不交家庭作业。
凛说的就是这意思。
主从关系逆转了。太蠢了,你做家庭作业不是为了贴纸,而是为了你的将来……要讲道理是能讲一大堆的。
但是,这已经不是讲道理的问题了。
这是人的感情方面的问题。得到的东西被夺走,对于小孩子来说这是相当痛苦的经历。
“虽然不是很懂,但很狡猾啊!就像大家说的那样!这种的应该红牌!”
单方面被抢的凉猛踩地面。
在沸腾的教室里,
“…………狡猾?”
英一个人呆呆嘀咕道。
她用透明的眼瞳恍惚地看着我,随后罕见地讲了个词歪了歪脑袋。她晃晃悠悠地张开嘴,中途又给闭上了。
她没有做坏事的自觉,这是当然的。
成绩好,所以得到了优待,仅此而已。
聪明,是件应该被贬低的事情吗?
“——小英一点没错。”
鸟居枫从后插嘴。
“最有错的当然是脑筋不好的人。抱怨之前稍微努力学习学习?”
然后帅气地耸了耸肩。
她是调整暑期合宿是试胆计划的人,类似于女生组的领袖。如同这成熟态度给人的第一印象,我经常看到她一个人自习。
但是,真相有时会伤害到别人。
“再怎么也不带这么说的吧……!”
脸红脖子粗的雄太站了起来。
在他开始逼近枫之后,坐在两人之间的位子上的富士见堇挡住他。
“不行不行!不可以用暴力!”
双马尾少女站到了雄太的面前。
“不要拦我!堇你也一样吧,贴纸被抢了很生气吧!”
“唔……是这样,可是骂同班同学是不对的!”
瞬间语塞的堇要强地举起手。
凉在她身后恩恩点头。
“我明白了,不狡猾好了吧!jin(堇)……额,富士见你说的非常对!这是一场公平的比赛!”(译注:凉本来打算直呼名字堇,后来改称姓氏。一般来说,日本人直接叫异性的名字关系必然亲密。)
转眼间,足球少年就换了立场。话说这家伙喜欢擅长运动的堇路人皆知了来着。
“你搞什么!突然加入英那边,叛徒!”
“不是的!我不是加入英,是加入jin,jin……加入富士见一边!”
“有什么不一样么白痴!你这个叛徒!”
“啊!你做什么啊!”
雄太和凉扭打在了一起
“……男生都是大猪蹄子。”
枫看着我无奈叹气后,
“不过,恩,要说羡慕也是羡慕,羡慕啊……”
堇一副想要的样子对着贴纸一瞥一瞥的,
“………� �唔诶嘿嘿嘿。”
英再次沉迷于贴纸王国中。
“我吸我吸我吸……”
凛咯吱咯吱咬着铅笔,怨恨似地把头扭向一边。
教室里一团乱。两个好朋友缠在一起相互敌视。人际关系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你们啊,第二节课要开始咯。你们是自己安静下来,还是选择由我物理性的让你们安静下来。”
我一边适当掌控“野生动物”们的气氛,一边看了看教室边的走廊。
通过算数作业抢贴纸。
这么说来,造成五年级A班内部关系紧张,种下猜忌的种子并把它培养的开花结果的。
那位秋天开始成了我的同事,从地雷四天王之首日本桥本部派来的使者。
除了那家伙之外,没有其他人了。(译:合理男——职业拆班人?)
◇
“贴纸再分配制度?没错,推行这个的只有我。”
课后,讲师办公室。
我问了之后,合理男清楚地承认了。
“我自认为在教室管理方面采取的是最合理的行动。万一我有哪里搞错了的话,麻烦你出示证据。”
他的黑框眼镜放出挑衅的光芒,本人以一副冷淡的态度说着。
……不。会有这种感觉是我的主观偏向。
他并没有展现出强劲的敌意。也没有要无意义地打消这次讨论。
这是合理怪物的合理标准。这不过是因为他全面信奉自己的理论是正确的。
“优秀的学生得到更多的奖赏,不优秀的学生受到小小的惩罚。导入这个制度之后,排名靠前的学生复习考试的成绩平均提高了近20%。可以预想,月考中也会出现同样的结果。”(译:如果排名靠前的指的不是一个人的话,英牛逼,一个人carry。)
“……太过不公平的话,学生们会堆积很多怨言啊。”
“不公平?为什么?这不是合理的不能再合理了吗。机会平等。堆积起来的贴纸山,是平等竞争的象征哦。”
“不过平等和公平,是似是而非的两个概念。”
“我不打算和交国语的你玩文字游戏。写着合理用语的合理字典上,这两条是列在同一项下的。”
“你还真是,经常合理地把话不合理地给用了呢……”
我笑了笑。合理男主要使用的合理字典,在词语的定义上会不会很不妙啊?
嘛,算了。
插嘴其他全职老师的教室管理方法不合规矩。既然存在不公平的贴纸分配方式,那么这边只要采取某种程度的调整就可以了。
有同事,所以能吸收一定的问题——在不造成灾害发生的情况下。
“话说,合理星球的算数老师啊。你开始在户崎校区常规授课,是进入第二学期之后对吧。”
“虽然你的定义很暧昧,不过大体上说是这样没错。”
“暑假之后陆陆续续出现学生退出补习班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不合理的问题呢。”
合理男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完全没有要看我的意思。他一边给兼职老师的报告书作出批示,一边处理自己的文件,还进行考卷的批改。多开大概是日本桥出身的老师的特技之一吧。
“恩——站在合理的视角上看,他们不算是退出吧。”
“唔?”
“合理地说,是府中校区废除后没有转入户崎校区的学生。”
我想起了暑假期间的授课合宿的事情。
那个时候,以鹑野桃夏为首,府中校区的学生还有更多的。
为了适应户崎校区的人际环境,孩子们自己也搞起了试胆等等活动。
但最后,户崎校区的学生数并没有爆发性的上涨。
他们基本都没有留到日常授课的时候。
尤其是五年级的学生。除了桃夏没有从府中校区转过来的学生。
听说他们了解到合理男会调动到户崎校区工作,随后放弃了上BOT这件事。
“你想知道对于这个现象我怎么看?这当然,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啦。”(译:合理男如何做到不被公司开除的?对不起,合理男太烦了,我吐槽有点频繁。)
合理男的眼睛散发着冷彻的光芒。
“腐烂的蜜柑会带烂周围的好蜜柑。不用背上额外的负担对户崎校区来说多少也算是好事吧。”
他继续机械性地处理着文书工作。
宛如变扑克魔术一般被翻起的他的文书中。
“恩,那是,道源寺的——?”
忽然出现了似乎在哪儿看到过的情书。我不禁伸出手的瞬间,合理男猛地挥开我的手。
“请不要碰别人桌上的东西。”
“啊,抱歉……”
“……不,没事。我不想被卷进麻烦事里。有时间花在把自己当什么甜心(hoa)什么鬼的同事身上,还不如管它是谁赶紧把东西没收了,这样,才是最最最符合管理学生需要的行动不是吗。”
痛苦地诉说着的合理男看着远处。
“……府中的最后阶段,简直太惨了。极度不合理的事件不断发生。”
“‘书信炸弹’吗。”
“哎呀,你知道啊。消息真灵通。”
合理男眨了眨眼,抬头看向我。
书信炸弹。
由匿名学生们往老师信箱里投的满是坏话的奇怪书信。
信箱被设置在接待处附近的显眼位置。
来接学生的家长看到了它。恶评出现。对讲师还有校区的满意度下降。评价进一步跌落。学生减少。输掉校区间的竞争。
急于锁定散播炸弹的人是谁的讲师们在送行前后集体出动在信箱周围部下监视网——
结果,没有人值守的讲师办公室里的考试答案被坏孩子泄露出去,发生了那场大规模作弊事件。
“府中转来的学生在退学前就已经在A班的女生中间把这个恶意匿名的使用方法传开了。”
冬燕曾不安地这么说过。
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这件事呢。合理男冷笑着。
“在里面,有个陷阱。”
“……什么陷阱?”
“会采用那种恶劣至极的计划的学生在府中校区中是有限的。多半是女生。把那些女生不论成绩按学年集中在一个班级,最后符合条件的是五年级A班——里面也包括鹑野桃夏。”
“你啊,这个措施是说要避免府中学生被孤立的吧。”
“这个只是讲的好听。首要的是盯紧目标。然后是确定犯罪可能发生的时间。根据BOT升学补习班的教学计划,每个学年和班级的上学时间和送行时间是不一样的。户崎校区也出现奇怪书信的情况下,我们就能特定犯人了。这一次,绝对不会让她跑了。”
唯一留在A班的桃夏大概是因为那厌弃大人的性质吧,她被合理男当作了眼中钉。
“班里的大半女生已经知道了那个手法。如果户崎校区也发生同样的事件的话,桃夏——我重要的妹妹,或许会被看作事件的主谋。我很担心……”
冬燕的这些不安很有道理。
实际上,在A班里,桃夏曾经看到过富士见堇在休息时间写信,而稻荷凛还有鸟居枫在周围吵吵嚷嚷的样子。
“小堇,加油,加油,gogogo!”
凛天真无邪地给堇加油。
“期待这次的反应。呐,这是第几封了?”
枫咯咯笑着问。
“已经第三封咯!这种真的不擅长!”
堇转着手回答。
听到女生们的对话的桃夏似乎因为想到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心情就郁闷起来了。
但是——很幸运的,户崎校区没有发现那种炸弹。
自从贴纸再分配制度引入后,她们集合在一起的场面大幅度减少了。
“应该最优先的,是不触及犯罪行为本身。这是我在府中校区学到的。”
合理男笔直凝视着我的眼睛。
“不能让她们变成一伙。伙伴意识将会招致串谋,串谋直接联系着堕落。学生间的友情是我们的敌人。”
“……真是不得了的个人哲学呢。”
“这是伟大的大英帝国统治印度的招数哦。通过给国民分阶级,而让他们不是反抗统治者,而是相互争斗。英国绅士们非常了解这个道理,所以——”(译:于是乎英国人撤了几十年了印度还是内部撕裂的超混乱失败国。)
“所以,你开始了贴纸再分配制度,是这样吗?名义上不是让优秀的学生得到优待吗?”
“也有这个原因。但是不止如此。通过相互剥夺带来的竞争,他们必然时时陷于紧张状态中。讨厌优秀的人,蔑视不行的人。学生间的对立,能帮助到我们的支配。”
“说支配,你啊……”
我不禁叹了口气。这些话太过头了。
好好看看现实。这里是现代日本工薪族的普通职场,才不是什么上世纪帝国主义时期殖民地总督府啊。
“不只是介入学生的人际关系,还制造矛盾是要干嘛。我们就是拿钱干活的讲师,偶尔传授传授学生知识,本质上学生和讲师是对等的吧。”
“人人对等,这是自然。但是,这是对等的‘质’的问题哦。”
他转到正面,叹了口气,和我之前一样。
似乎是对看不清现实的同事无奈了一样,
“考试,完全就是通过能力把人分阶级。是我们把他们给数值化,加以甄别的辅助手段。说到底,BOT是按照成绩分班。这不是阶级支配是什么?”
合理男揉了揉眼角。
“小孩子还未成熟,是没有目的意识随波逐流循本能而生的野兽。放任不管,立刻就会顺着感情集合。无果,也不幸。”
他的动作,让我想起了暑期合宿最后发生的事情。
斥责桃夏,让冬燕崩溃,怜悯我的那个时候。
他用比那个时候更为严厉的眼神看着这边。
“正确的教室管理的核心,就是适当地压制和区别对待。”
不带轻蔑,不带傲慢,甚至不带责任感。
“拥有理性和智慧的大人必须去支配野生的孩子。为了愚昧无知的他们,我们应该介入各种人际关系。”
他的眼睛里,不含一丝感情色彩。
以合理为基干,将所有的其他感情作为异物排斥掉了的,合理的怪物。
“……太宰老师。我之前说过要你觉悟。”
曾并肩作战的同事看着我。
“为什么,你不愿意面对现实?”
◇
秋天的白天很短。
在逐渐提前的傍晚之后等待着人们的,是悠悠秋夜长,长似雉鸡尾的夜。
感受到在同样的回家时间却因明暗变化而显的时季之雅,便欲再吟一段诗,这是平安时代传下来的日本工薪族的通常做法,不过不巧,补习班老师并不解风情。
不管什么季节,补习班老师回家的时候都已经是一片漆黑,所以根本没空管什么白天的长短变化。
今天也是到了末班车时间。
留下的是往常那套全职老师组合。也就是我、道源寺、日向和琉爱四人组。
想着快点找个吃饭的地方的我像个僵尸一样往车站附近的商业区走去的时候,
“——魂友啊——”
旁边的日向突然向我嘀咕。
“汝,莫非乃欲承魔女宣讬之羔羊——?”
“……哈?”
“不必畏惧黑暗——渴求吧,若不如此则无得——”
她用溶于黑夜般的高礼帽挡住脸的上半部分,嘴上试着晃动叼着的可可香烟。
有烦心事就来聊聊吧,她是这个意思。用现代日语进行翻译之后。
“呼——睿智的魔女在汝的身旁——含蓄饱满的语言库——可靠的人生先贤——能撑船的肚量,闪耀的才能——”
小日向指着自己的胸,像个小孩子一样朝我一瞥一瞥的。好强烈的求让帮的表现。
虽然觉得就算天地反转我也不会向这种做着白日梦的畏缩高礼帽女透露百分之一的烦恼,不过一码归一码,我知道她在催什么事情。
是合理男引发的问题。
从秋天开始加入日常授课的男人采取贴纸再分配制度之后就给户崎校区带来了各种摩擦。
而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就是我们这些同事。
连着几天,讲师办公室,会议室,应急楼梯,他们碰面了就会聊些什么。不被其他全职老师注意到是不可能的。
“但还在正常范围里。还不到需要聊聊的程度。”
“哼……好了——魔女之馆为冥夜开启门扉——”
日向灵巧地在头上转着高礼帽,可可香烟也配合着慢慢晃动。
“朋友若是顽固——他亦执迷——长时间的混乱——涌动的海潮,奏响的英名——”
“不管是想要解决还是想要认真对待,无论如何。”
高礼帽轻盈地落在了柏油路上。
同期进入公司,无需客套的同时露出了自己的脸。日向的眼睛透过斜刘海盯着我。
“——总而言之,人家担心朋友哦——”
日向引起红唇,微微含笑。
顺便一提,另一边。
“……太宰兄和日向老师讲起话来,感觉……没别人什么事完全插不了嘴哦。”
她像被排除在外了似地嘴巴嘟成了三角形。
没什么事不插嘴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人家也想开开心心聊天!想用只用两个人听得懂的话通暗号,想要聊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是吗,看来你的耳朵烂掉了呢。”
虽然我的话里带了那么点意思,不过琉爱看来是没听懂。
“你们有伙伴的吧!这样违反情报公开法了!”
琉爱擅自捡起日向的高礼帽戴上,不知羞地钻到了我的边上。头从我的手臂间穿过,不过胸被卡住了,人像卡在洞里的猫一样挣扎来挣扎去的。快停下,胸部碰到了啊。
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情况的混蛋女大学生挂在我的侧腹,举起拳头,毅然决然地喊出了口号。
“关系好的人太狡猾了!在担心什么让别人担心什么!把你们卿卿我我的内容公开!”
“呼——吃不消——确实我和朋友灵魂相系——但能否不要为此大动干戈——”
“再继续就视作对我的侮辱咯。”
“啊,等一下,太宰兄!不要拉女孩子的头发,啊——!”
“——恩,恩恩——?等一下?会成为对和我关系很好的太宰的侮辱——诶,也就是怎么回事——诡异的暗号——秘藏的真意——?”
小日向歪了歪脑袋。很遗憾,字面意思百分百哦。
往笨脑瓜子上戴好抢回的高礼帽之后。
我再次看向头发蓬乱的琉爱。
“……干嘛啊?啊,那个,不要打扰大人的对话?不要这么生气太宰兄。就饶了可爱的妹妹吧,好吗。诶嘿,诶嘿诶嘿……”
马上就一脸阳光,把身子缩出手臂缝隙,然后把手放在脸颊边装可爱的,假妹妹。
“这动作是干嘛,我杀了你哦。”
必须给这种只要撒娇无论如何都会被原谅的撒娇妹精神来一针才行。
“……诶嘿?”
“嘛算了,原谅你。”
“太宰兄太宠别人了,这点很让人担心哦……”
好吵啊。话说琉爱在说我和日向啥我是真不懂。
没有出现固有名次,不过她担心的内容我也确实想不到。
虽然上班时间有一点不同,负责的学年也不一样——不过合理男在周围引发了问题这件事我想谁都很清楚。
“……我想问一下。”
“诶?”
“之前我们的全职老师增加了,你和那家伙相处的顺利吗?”
在我讲出合理男的名字之后,琉爱呆呆地眨了眨眼。
“恩——合宿的时候感觉是个有点可怕的人,不过现在相对来说还行吧……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觉得在意。那家伙是个好讲师吗。”
“唔,也没有使唤我们兼职老师。还‘加班什么的不合理’很快就让我们回家了。”
琉爱模仿着合理男,似乎带着的假想眼镜放出光芒。虽然完全不像就是了。
确实,以前我也听过这样的话。
“在规定的时间内无法完成工作,必然是工作设置或者工作量本身出现了问题。领导应该对此负责。”
就这样,合理男在会议上搞得酒穴室长无言以对,自己满不在乎地回去了。
关校舍门窗这件事和暑假前一样主要是我和道源寺的工作。
我们不觉得是无意义地留下来的,不过合理男贯彻合理一边倒的工作方式。意外的是,周围对他的评价是——
“……不坏的讲师——就是这么回事。虽然不知朋友是否同意——”
日向两手调整好高礼帽的位置,挺身耸了耸肩。
或许吧。
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侧面。尽管我看到的他是合理怪物,但兼职老师看到的他是超亲切怀柔的正式员工。
还在日本桥锻炼过,学生的成绩毫无疑问得到了提高。也可以算是个优秀的讲师吧。
没有得到受他直接指导的学生方面的支持只是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小孩子的感情比不过成年人的合理。世间本无事,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你——又露出带着些怒气的表情了呢——”
“……没这回事吧?”
“呼——隐藏感情——有时会引发不必要的争执——相互推心置腹的谈话乃是突破人生的核心要素——你不这么觉得吗?”
带着诡异高礼帽的女性讲起突破人生这种处世方式的话题,难道不会让别人超不安的吗?
“——人,人家在认真讲话——!你就这样立刻揶揄别人——呜呜,威严不足——缺乏信赖感——!”
不,恩,对了。我是应该不安的。
从平时不认真讲话的人那里听到了认真的言论啊这可是。
“呐,你还真是偏袒那边啊。”
“——恩?诶,是吗?要说我是哪边的,可是朋友这——”
“那家伙你以前就认识了?”
日向优先乐队活动,是个基本不参与到工作方面的人际关系的人。会好好讲其他讲师的事情实在罕见。
我说完后,
“啊啊,没错——我们曾是象牙塔的同门——”
“大学同一个研究会的?真的?”
“着实怀念——毕竟——那是数度经历樱花飘散于朱门的时期呢——”(译注:朱门,指东京大学。)
某年龄不详的小日向正露出正沉浸于回忆的深远眼神。
虽说她这副样子,感觉比起我年纪还是要大的,也就是说是我还有同龄的合理男大几岁的前辈咯。
这么说来一副了解合理男的口气也不是不可理解了。
我一次都没听合理男说自己和日向是前辈后辈的关系,也从来没见过他们亲密讲话的样子。你们在校期间到底有没有重叠的部分啊?
“呼——作为可靠的先贤,你们的调停交给我便是——”
日向拼命挺起平胸。
“今后就来和我这个共通友人谈谈吧。”
“恩……”
对日向和合理男是否是朋友我感到奇怪,同时,我和日向是否是朋友我也感到奇怪。这种人际关系完全成立不起来啊。
“你,老是这样!立刻!揶揄我!”
小日向哭出来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