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有好好听我之前的建议吗?”
“自然。因此,和之前一样,我也准备了一份按照老师要求重写的稿子。”
“双份巨制……”
脚边的大包里还摆着一堆无限书制的笔记本。心中的忐忑和冷汗停不下来。今晚或许会死。
“这里和答疑教室不一样时间有的是,希望您能尽情一度。这里有我喜欢的漫画……哦不,是我喜欢的有教养的作品,请您不要在意我。”
开心的起身后,星花去到了外面。我呆然目送着她的背影。
“不是吧……不是吧……”
嘛,不过。
作为补习班老师,不管是多烂的学生,教她是工作。使用久经锤炼的技巧,想办法让对方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能做到这点,才有资格自称补习班老师。
“没办法了啊……”
善始善终。
在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的叹气后,我拿起封面上写着【星界康斯坦茨篇序章】的笔记本。
确实,和答疑教室不一样,在这里不用担心道源寺乱入。和周围相隔绝的这里是最适合读书的空间。
我慢慢地阅读了起来。
————……
…………
“有……,……吗。”
我很快听到包间外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客人,客人,您在吗?”
是金发店员的声音。
在我回答后,店员觉得麻烦似地要求我们结账离开。果然入店手续方面有问题吗。
我才刚开始读原稿,再换家店很麻烦。
在我打算询问有什么问题的时候,她冰冷地回应道。
“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了哦。”
因为东京都条例的限制,她说的之后的内容下略。
金发店员离开的脚步声传来后过了一段时间。
“……哈?”
我确认了手表上的时间,
指针,确实是短针指向接近十一的地方。并不是表坏了。手机也显示着一样的时间。
还收到了好几条短信。一小时前的,两小时前的,三小时前的。
“…………哈?”
等一下。我进这家店记得是八点。坐到沙发上之后,我一步未动。也没有过了那么久的感觉。
为什么,已经十一点了?
“——……恩……”
忽然,下方传来了什么声音。
嘶嘶的寝息声。
是混蛋恶魔的。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睡在那里的呢。带着天使般的睡脸,她侧躺在我的膝上。
微微滑落的制服的肩部到衣襟的缝隙间,能窥见粉色内衣的带子。一副不成体统的睡相。
“为什么,她会……”
在目视确认后,下肢上的中学生的体温和重量似乎终于反应到了我的大脑中。我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些。
“恩恩……”
翻了个身后,星花静静抓住了我的衬衫。她在做着梦吧。似乎是要找靠脑袋的地方,她的鼻尖在我的腰带下面蹭来蹭去的。
“恩?”
睡着的美少女露出了野兽般的面容嘶嘶起来。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呼……唔……”
大量摄取了什么之后,她满足似地弯起嘴角。
她把小鼻子小嘴巴埋到了我的腿间。趴着之后,她再次发出规律的寝息声。
“…………”
我看了看周围。
摆着电脑的桌上,放着一本读完的漫画。看来这只小怪兽很快就睡起来了。
旁边的,则是笔记本山。我手上是一本笔记本。
不知不觉,我的手上都捏出了汗水。
我慌张地看向封面,上面写着【星界康斯坦茨篇第七章】。
“………………不是吧……”
事实就是如此,我自己是最为清楚的。
我记得自己对开头那些以前见过的烂文不禁发笑。好像还有对哪儿见到过的套路展开苦笑过。似乎还有在往下一本看的时候对剩下的原稿数量失笑过。吉格蒙多死掉的时候,貌似也笑过。
但是,主人公们知道自己必须拯救世界的时候,他们那无畏的笑容,确实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因为,我也存在于那个世界。
存在于,他们的身边。
“……不……”
这是通过我的脑补达成的。因为职业病,我擅自在脑内补完了文章。这种事不言自明。
星花写的故事,太过粗糙。
要是问我写得好不好,肯定是不好。
要是问我卖不卖得动,肯定卖不动。
这和市场所需要的作品完全不一样。
是渣作,缺陷品。典型的同人作品。
只是身为职业作家的我偶尔忘记了时间像个笨蛋一样不停在读罢了。
仅此而已。
我恍惚地坐在在与世界隔离开来的包厢内。
我没想睡觉的,星花害羞似地嘀咕道。
离开网咖后,星花坐在了门口的栏杆上,用脚踢着地上的石子。
“好像是因为想着要让老师看,一不留神就熬夜写书的关系……也因此,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抱着装满了原稿笔记本的包,星花前后晃动着小腿,仿佛在进行行进练习一般。
“被大蛇包围,紧紧握着大剑和黑枪,直冲云霄。哈。也许,这是神明大人让我在梦中体验了一遍故事展开呢?”
我盯着那双开心似地晃动着的制服鞋。
“老师?老师?”
“……梦的事情你就去问弗洛伊德老师吧。”
“好的。太宰老师是我的小说方面的老师。原稿您觉得如何?看到哪里了?”
星花无邪地歪着脑袋。
“额,那个……”
我舔了下嘴唇。
“先不说这个了,那么晚不回家没问题吗。”
“我和家里说今天要去朋友家了。不过,姑且是要打个电话回去。”
“……好。”
我听着用手机和母亲通电话的星花的声音。
“——恩,好的。是的。在看我写的小说的大哥哥家。恩恩。今天也看过了。”
我看着柏油马路的时候,
“诶?是吗。我知道了。”
星花戳了戳我的腰。
“……怎么了。”
“妈妈说要跟您道谢,换您来听。”
“哈?不,这就算了吧。”
“就一会儿。”
在她强行把手机塞过来之后,我慌忙接住。
星花的母亲的声音和星花很像,但是,自然的,里面透着成熟感。打了下招呼。说是女儿平时麻烦我了。不,我这边才是,对不起。
在我讲出肯定无法传达给对方正确意思的道歉,打算把电话还给星花的时候,星花的母亲开始朗朗说了起来。
“一直麻烦您来看原稿,这边不胜惶恐。女儿她一直在说您的事情哦。谢谢您。”
“您客气了……”
“有那么多难懂的汉字在里面,好厉害啊……话说回来,没有给您添麻烦吧。”
以前,我听过星花说她妈妈的感想,但是,后面还有后续。
“不过——我认为,那是个非常有意思的故事。”
我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话。
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像被碎玻璃的尖端指着时那样。
“您是,如何认为的呢?”
“我——”
喉咙变得很干。我找不到要说什么是好。
“老师,太宰老师!我的手机掉地上了啦……!”
星花的手机落到了地上后,我摇了摇头。
“啊,喂妈妈?是的电话换我来接了。恩恩,恩恩。是的。我很快就回去……道谢的话随时可以的啦!”
我没法正眼看着眼前的初中女生的脸,无数次的摇头。
我——
是啊。我知道的。
应该如何评价星花的故事。
要是问我写得好不好,肯定是不好。
要是问我卖不卖得动,肯定卖不动。
这和市场所需要的作品完全不一样。
要是问我是不是有趣——
非常的,有趣。
“是米切尔·恩德的《永远讲不完的故事》。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层次的丰富的幻想世界。还有就是埃里希·凯斯特纳的《飞行教室》。里面角色轻灵的台词让我觉得很不错。”
以前她说起的那些自己喜欢的故事中最优秀的部分脱胎换骨,融合在了她写的故事里。
明明她的文章很难读,缺乏写作技巧,故事的构造本身也很乱来。
明明她只是在写自己想写的故事,完全没有考虑读者。
藏于井底的宝石放出的光芒纠缠住了我的灵魂。我想要追着那发射而出的火箭的轨迹而去。
我过去,不正是。
不正是想要写这样的小说吗。
“我——”
我之前到底在教她什么呢。把握住序盘,在中盘转折,我尽是一副了不起的样子谈论这些技巧。完全没有关注到本质。
因为对方是小孩子,所以我小看了她。
因为我是教人的一方,所以不思进取。
因为被叫作“老师”,所以得意忘形。
太蠢了。明明我的才能并没有达到能判断别人的才能的程度。
补习班老师的手表,会以一定的节律转动。接连不断,永不停息的机械声跟在后面催动着我。
“我——”
读星花的故事的时候,我从一开始就小看了它。只看了几行字做出判断,之后都没想过继续读下去。还偷偷笑话恩德和凯斯特纳的故事欠缺了一些趣味性。
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腐烂掉的呢。是因为我做了没有生产性的补习班老师才变成这样的吗。还是因为我本就是这样的人才会从事这样的工作呢。
“天出老师的话,我想应该能写出更厉害的故事的。”
“我想代替他,把他应该想写的作品给写出来。”
这样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走上了我所没有去走的道路的,两个人的声音。
其他人怎么过让他们自己决定就好。我有逞强笑话过的吧。假装没有看见忽视掉。
但是。
甚至变得都不明白自己想写的故事是什么,那就已经完蛋了。
“我——”
为什么还在继续写书呢。
为什么还想着要继续呢
我——什么都。
任何一件事都,没搞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