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珍叹气道:“那八成是了。”说完见到洛槿初惊奇的目光,她便苦笑道:“你不知道,这个姨娘可不是好相与的,她是仁亲王爷之前十分宠爱的侧室,在王妃入王府前,生过一个男孩儿,可惜没站住,三岁的时候死了。之后王爷为了安慰她丧子之痛,对她格外怜惜,就连王妃,都要让她三分。谁承想后来王妃生了世子,那位姨娘却一直再没有生育,这事儿出了后,我也听几位妃嫔说过,那侧室一直对王妃耿耿于怀,就觉着自己儿子是被王妃害的,这说起来是无稽之谈,然而她却认定了。如今你又说她被处置,以仁亲王爷对她的宠爱,若不是谋害世子这样天大的过错,断不可能就舍得处置了她,如此两下里印证,怕小世子的确是为她所害了。”
当初洛槿初就觉着齐煜受伤十分奇怪,而且这件事诸多不合理之处。只是想不明白,如今听见宫珍这一番话,心中也清楚这其中定是有许多不可告人的阴私了,齐煜幸亏遇上自己,不然,就是把那个姨娘打死,他那条小命大概也要丢了。
一想起那个漂亮又古灵精怪的小正太,洛槿初就觉着脑门疼,叹了口气,她不再去想那个小家伙,便转移了话题,对宫珍道:“我看皇上很是关心姐姐,看来这一批新人中,姐姐应该是风头最盛的。”
宫珍苦笑道:“后宫中不怕出不了风头,就怕风头太劲。幸好我有这么点没除净的毛病,这会儿还勉强可以韬光养晦。”说完看看四周只有两个心腹,她便凑近了洛槿初小声道:“我到现在还没有侍寝呢,所以那些妃嫔暂时还没拿我作伐子,只怕这病慢慢好了,终有一天要侍寝,到那时,就是躲不尽的明刀暗箭了。”
洛槿初点点头,心情也有些沉重,不过转念一想,宫珍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想来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何况她总还有一个一品尚书的叔父,又有皇上的宠爱,只要小心谨慎些,应该就没有问题。
想到此处,便安慰了几句,却听宫珍悠悠道:“后宫中许多陷阱和手段是防不胜防的,我所能依靠的,也只有妹妹了。那些太医,谁知道他们都是哪一处的人?我还真不敢放心。”
洛槿初一愣,不由得便想到《甄执罚档滥赡幔磕训牢乙惨鑫绿搅耍靠晌沂桥陌。偎得甲谀睦铮
这样一想,倒觉得轻松了不少,她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在宫珍这里说了半天的话,身上就松快了。
宫珍也是一样。待用完午膳,便亲自送她出门,一边拉着她的手笑道:“说起来,我也有两个妹妹,屏儿和蕊儿也都是好性子,然而我却觉着,你比她们还更像我的亲妹妹。如今我进了宫门,是再也难出去的了,你在皇上心里也算是有名儿的,怕倒比我家里人更容易进宫些,日常若有闲暇,就多过来探我几次,给我说说家里和外面的事情也是好的。”
洛槿初点头应了,这里辞别了宫珍,出了钟粹宫(翠宁殿是钟粹宫的副殿),便坐了轿子往宫门而来,一路上透过纱窗,看着那碧瓦红墙,想着宫珍话中的落寞,她这还是注定要受皇上宠爱的呢,尚且如此,更不知那些失宠或者从未得宠过的嫔妃,要在这后宫中如何度日了,这样想着,就觉得心里添了丝沉重。
回到府里,秦氏正在屋中,见她回来了,便笑道:“可是在宫里用了膳?珍姑娘留你的吗?你瞧着她气色怎么样?可快活不快活?”
洛槿初一边换了家居衣裳,一边笑道:“是在宫里用了膳,却不是珍姐姐留的,是皇上让我在宫里陪珍姐姐用午膳,看着气色还好,皇上对珍姐姐,似乎也是十分用心的样子……”说到这里,便停了话头,回头看着秦氏,好半晌才轻声道:“娘亲,女儿将来,不想嫁入豪门,只想寻一个知心人,哪怕寻常百姓,能夫妻一心一意的过日子,这便好了。”
秦氏一愣,忙拉过洛槿初,向身边的秋香使了个眼色,让她出去守着门,这才关切的问洛槿初道:“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这样事了?莫非是珍姑娘在宫里不得意?”
洛槿初叹气道:“珍姐姐如今韬光养晦呢,入宫这些天,还没有侍寝,生恐成了风头浪尖儿。今天听说我去给她治病,皇上还特地过去,没一会儿就说有大臣觐见,紧接着就走了。可见他是将珍姐姐放在心上,才会趁着那么一会儿空隙过去的。只是我看珍姐姐一点也不是开怀模样,所以有感而发,高门大户,里面哪有干净的?女儿心思简单,最懒怠应付算计的,所以宁愿将来嫁入普通人家,夫妻一心一意过日子倒是好,也省了那些算计。”
秦氏叹了口气,抚摸着她的头发,喃喃道:“傻孩子,哪有那么简单的。难道你没听说过吗?易得无价宝,难寻有情郎。凭他什么样的寻常人家,若是一直受穷也就罢了,只那样你又要吃苦头。若是有一天发达了,就要生出别的心思,饱暖思□□这话再也没错的。男人也都是那么个德性,你看看你爹爹,他对娘亲就算是好的了,可你看看这院子,有多少屋里人?从前就是一个芳姨娘,便将你娘我逼的不得不住到乡下去。如今总算是好了些,你爹爹对我用了心,连带着几个妾侍老实了好些。你是个心气高的,这些话也本不当对你说。之所以说了,便是告诉你,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又要能养得起老婆儿子,又要对妻子一心一意,便是连戏词话本里,也没有这样的好事儿。”
洛槿初默然想了想,可不是怎的?这里不是一夫一妻制的现代社会,这里是古代,三妻四妾就好像现代的一夫一妻般天经地义,甚至好些人家都是强制执行的。自己要在这样一个时代里寻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真真是可笑了。
想到此处,不由得心灰意冷,把着秦氏的胳膊道:“既如此,女儿便不嫁人了,一辈子守在爹娘身边,做老姑娘。反正有这份医术傍身,也不怕将来养活不了自己。”
秦氏板起脸来,正色道:“这可是说傻话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妞妞啊,你也把心气放低些,莫要这般固执,别说京城这权贵圈子里,你就出去看看那些平民人家,哪个女人不是这般过来的?娘亲从前就和你一样的傻,又落得什么样下场?这人啊,还是看开些,横竖你过了年才十四,娘亲就多留你几年,咱们慢慢选一个好人家,啊!听话,再不许有这样傻的念头了。”
洛槿初无奈,心想罢了罢了,能多赖在家里几年就不错了。想到此处,就听秦氏又笑道:“可惜小世子还太小,不然看他那个专心劲儿,或许倒是我闺女的良配。”
洛槿初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从秦氏怀中起身道:“行了娘,您就别做白日梦了,别说他还太小,就算是和我一般大,我也绝不进仁亲王府这样的权贵人家……”
一语未完,忽然就听院子里传来“哐啷”一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碰倒了。洛槿初吓了一跳,正要出去看看,就听一个带着笑的声音道:“哟,妹妹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难不成是撞了鬼?”
秦氏和洛槿初对视一眼,一起出门,就见梅姨娘正上台阶,面色还有些发白,也没理会芳姨娘的冷嘲热讽。
秦氏皱了皱眉头,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悦道:“怎么了?你素日里稳重,怎么今日倒冒失起来。”话音落,向院子里看了看,原来是堆在院门边的一口大铁锅被撞倒了,这大铁锅是除夕晚上用来装柴禾烧火的,所以平日里就只堆在院门边。
梅姨娘脸色又白了一白,连忙福身道:“是,婢妾知道了,日后定然小心谨慎。”
秦氏又看了她一眼,眉头皱的更深,心想真是有些失魂落魄的,奇怪,遇见什么事情了?正想着,忽一眼看到梅姨娘手里握着的丝线,她便沉声道:“你出门了?是遇见了什么事?”
“哦,就是……就是在角门上听见货郎叫卖,春儿她们都出去买当用的东西,婢妾想起这几日丝线没了,所以也过去买了几轴。”梅姨娘看到秦氏的目光,心中一惊,连忙解释。
“记着自己的身份,你是这侯府里的姨娘,又不是婆子媳妇,丝线没了,自然可以去找针线房的人要,怎么能自己抛头露面出去现买?若让太太知道,一顿训斥是免不了的。”
梅姨娘喏喏答应着,洛槿初对她的印象却是很好,见梅姨娘一张俏丽脸蛋都涨红了,她便笑道:“姨娘从来都是安静的,今日想必一时间忘了规矩,及至想起来,却是已经犯了错儿,所以心里慌乱,这才冒冒失失的。娘别说她了,越说只怕她越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