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秦宋脸色极为难看，难看到让人只要看了一眼就不由得怀疑他是否昨夜刚刚便秘那种。

顾钰再抬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一脸满是火气却没处发的模样，心下好笑，又不想戳破，还硬是在眼睛里挤出了几分茫然，装模作样地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萧秦宋几乎吐血。

顾钰看他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低头又偷笑了一阵，也不想再编排他，收起了玩笑的模样，叹息一般道:“都是我的错，让陛下不悦了，还请见谅。”

萧秦宋看了他一眼，这才眯起双眼，捡起散落在自己身上的衣裳，接着一边慢条斯理地穿着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顾钰见状，挑眉:“陛下不避讳了？”

萧秦宋微微一愣，一开始还没有明白过来他这话里的意思，仔细想了想才知道他是在说方才自己慌忙拿衣裳和棉被遮挡身体的事，脸色又是一阵燥热。

“陛下若是介意，我可以转过身去。”顾钰突然轻轻笑到道。

顾钰这样淡漠寡言的人也能露出这种笑容，萧秦宋一时间失了神，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意识到他说了什么，正想点头说好。

然而触及到顾钰眼睛里意味不明的光和那副正直无比的模样，他顿住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别看萧秦宋平日里跟白歆斗嘴的时候瞧着挺厚脸皮的，其实骨子里是一个极其容易害羞的人，方才刚刚醒过来脑子还处于发蒙的状态，遮挡身体自然是下意识的举动。

现在想想，他不遮挡还好，这么一挡，却是更加惹人遐想了。

两个人都是男子，他何必介意这些。

萧秦宋默默地低下头，不语。

况且他和顾钰都已经这么熟了，坦诚相见也没什么，不必计较这么多。

这么想着，他强迫自己镇定，眼神直视顾钰的双目，接着更加慢条斯理地穿起衣裳来，嘴角还极力扯出一抹笑来。

“你我都是男子，有什么好避讳的，况且，当年小的时候脱光了在一起沐浴也是常有的事......”

顾钰突然松了一口气，似乎就是在等着他的这句话，看着他这幅表情的时候，萧秦宋突然有种自己被套路了的感觉。

不等他脸上显出各种精彩纷呈的表情，顾钰就已经兀自叹息了一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虽然淡淡地，却让人感觉那里面包含了太多的东西，本来心里还有些不满的萧秦宋立即怔了一下。

“以前，先皇后刚刚离世的时候，也是我还未上山的时候，那些往事，不知陛下还记得多少。”

萧秦宋衣裳的动作一顿，木木地看着他，眼神恍惚。

过了许久，他才垂下双臂，也像他一样叹息，脸上是陷入美好回忆一般的痴迷神情，美好而专注，让人不忍心打扰。

顾钰也回望着他，不知是不是被他感染，渐渐的，明明是不同的脸不同的人，而两人脸上的表情竟是逐步同步吻合。

“自然不会忘......”萧秦宋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两人就借着这水帘阁里动人的暖意和时不时从外头飘散过来的阵阵弥漫水汽，一阵对望。

母后死去的时候，萧秦宋其实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亡。

那时的他太过幼小，虽然饱读诗书，但夫子教授的课程中也不乏关于生死的字眼，但是这种事，没有亲生经历过的人又如何会明白，即便是亲身经历了，没有符合理解能力的年龄，也是于事无补。

不过，萧秦宋自幼和母妃关系很好，这倒是真的。

先皇后和先帝的感情很是和睦，在当年的望都，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朝堂之外，都不知羡煞了多少旁人。

小小的萧秦宋那时还无法理解这种感情，面对他天真的提问，时常有负责他饮食起居的宫人调笑道:“太子殿下，陛下和皇后夫妻恩爱，相敬如宾，这是莫大的好事。”

说话的宫女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说完立即低下头，脸颊红红的。

现在想想，那个表情，分明是羞涩。

也许是想到了远在家乡的情郎，也许她和他约定，等她到了年纪出宫之后便让他拿着三书六七礼来下聘，和他成亲。

现在的萧秦宋禁不住这样想着。

那时的他虽然理解不了，不过每日听着宫人这样解释，他只觉得心中乐开了花，仿佛每日有人拿蜜糖将他的整颗心都给浇灌了一遍，那小模样很是满足。

许多人难以理解他们少不更事的小太子为何每天都是笑嘻嘻的，这么小的孩子，究竟是有什么让他高兴的事情。

然而问了也是徒劳无功，因为萧秦宋根本就表达不出来，每次都只能指着不远处父皇母后相依相偎的身影，手舞足蹈。

久而久之，宫人也大概都懂了。

这世间最让人高兴之事，莫过于和家人在一起，和和睦睦，其乐融融。

他们很多都是从被地方官府各地挑选出来送进宫伺候主子，多数背井离乡，最能体会这种感觉。

更有甚者，是因为家里太穷养不起，从小入宫......

不过，小太子殿下那纯真的笑容，对于他们来说，在伤感之余，倒是有几分治愈的疗效。

看见太子开心，就是他们莫大的幸事。

然而好景不长，之后的不久，他们有一段时间，突然没见到太子笑过了。

连夫子的话也不听，一张稚嫩的小脸每天眼巴巴地在门口相望，惹人怜爱。

宫人们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天萧秦宋闷闷地说了句“母后”，他们才反应过来，皇后似乎是许久不曾来过东宫了。

这么说来，最近听宫中太医说，皇后好像是病重了。

本来身子骨就不好，自从生了太子之后时常生些小病，常年靠着汤药维持身子，今年冬天的烈风来得格外猛烈，瞧这情形，怕是撑不住了。

对于这个事实，所有人心知肚明，但是没有人敢告诉萧秦宋。

先帝一边忙于朝政，一边顾及皇后的身体，更是无暇分身来照顾萧秦宋，父皇母后双双见不到，使得萧秦宋有一段时间里内心都处于一种极度阴郁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