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看着奋不顾身挡在自己身前的男女,被血染红的脸上满是木然。她像是失去了人类的情感,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在那个寂静到近乎失声的雨夜里,雨水一滴一滴打在她眉梢,眼底,砸得她生疼。但是她的世界彷佛就此安静下来了似的,什么也听不见了。
睫毛抖了抖,再睁开眼时眼角有一滴晶莹液体滑落。是泪吗,还是雨。
但她已经感觉不到了。似乎从那一刻起,她的世界就此被按下了停止键。直到那个男孩冲到她身前来,愤怒到扭曲的表情在她眼前无限放大,那一拳结结实实落在了她脸上,连带着天上的滂沱大雨淋湿她满身。
衣摆上的血渍被雨水冲开,一滴一滴顺着衣角滴落,在脚下开出血色的花。直到脸上被打得鼻青脸肿,她也还在刚刚的画面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稚嫩的孩子,身体哪里能承受得住一个半大男孩的怒火。身体的疼痛越来越强烈,但是她没有动弹,任由他骑在自己身上,一拳又一拳。等到身上的人终于发泄完愤怒冷静下来时,她也早已失去知觉,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
那一夜,除了满眼的鲜红,她的世界彷佛失去了颜色。
但这只是个开始。一切,远远还没有结束。
夏临一直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安静的看着她的故事。从疤面的父母因她而死开始,一步一步。原本那个温柔安静的女孩逐渐开始变得自闭,懦弱。
[你在想什么。]
天空之上忽然传来弭莉丝的声音,夏临沉默着,许久才开口:“我在想,这究竟是谁的错。”
疤面的父母是一对民警,为了保护被挟持的人质双双死亡。而当年那个被挟持的小女孩就是小桃。他们…原本是十分要好的邻居。但是这件事之后,原本十分要好的关系也就此破裂,他像是疯了一样对她非打即骂,但面对这一切,小桃选择了默默忍受。不管他如何对待自己,她都忍受了下来。数十年如一日。
她一直在自我催眠着自己。是她害死了疤面的父母,所以他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记忆里那个青涩单纯的大男孩不复从前,一点一点变为了憎恶的嘴脸。如果不是因为她,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疤面的父母不会因公殉职,他也不会就此失去双亲,从此都生活在痛苦之中。他们俩就此互相折磨着长大,连同小桃的父母也因为自己孩子的事对疤面心存愧疚,对两个孩子的相处方式视而不见。
更可笑的是,原本命运可以有转机。上天却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年轻时的疤面,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一个女人。小桃以为命运会改变,但是没想到那个女人的爱就像是海上的泡沫一样梦幻易碎。梦醒得太快了,她发现,那个女人其实根本就不是真的爱疤面,她只是沉溺在玩弄别人感情的快乐里,而疤面,充其量也只不过是她挑选的猎物里的其中之一。甚至是,百分之一。
懦弱的小桃会怎么选呢,是选择就此揭穿,还是选择瞒住。
一直被疤面非打即骂的小女孩怯生生的试图告诉他关于那女人的事,但是沉溺在恋情之中的疤面哪里肯听,直接就破口大骂维护自己心爱的女友。但是当疤面最后亲眼看见女友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时,他彻底崩溃,拿起床头柜的水果刀就对着那男人刺了过去。
年少冲动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倒霉就倒霉在,他根本就不是那男人的对手。水果刀只是刺中了他的后背,然后疤面就意识到了自己情绪崩溃失手后的举动。那男人远比他来得强壮,抢过刀子,手起刀落就在他脸上添了一道疤。
小桃紧随而来,在门后目睹了这一切。她用尽全力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出声,眼看着疤面和那男人搏斗起来,却完完全全处于下风。那女人依然一副悠哉悠哉倚在床边,没有任何想插手的意思。
但这样下去,疤面就会被那男人打死了。
情急之下小桃跑了出来,结结巴巴的说自己已经报警,让那两人立刻停手,否则到时条子来了就把他们全都抓进局子里。
那男人低低咒骂了一声拿起衣服就想走,女人骂了声晦气也起身想离开。但没想到的是,他们想收手了,疤面却捡起地上的水果刀捅了过去。
眼前的血色染红视线,小桃眼睁睁看着疤面像是一头发怒的雄狮般一刀一刀把两人捅死,满地的鲜血,什么也改变不了。
那是记忆里,疤面面色最阴沉的时候。一如数年前的他。自此,她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了光。
被迫卷入里世界里也是一样,成为能力者,一路帮着他过关斩将升级成三/级能力者。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刀尖上,如履薄冰。
尽管她知道这样的补偿微乎其微,但她还是竭尽所能的想补偿他。只是自那之后,他就再也不相信女人了。脾气也彻底失控,喜怒无常。
回忆结束。
夏临看着脚边不停颤抖的小桃,眼神里带上了怜悯。今夜的雨,似乎和数年前的那一夜一样大。小桃看着那居高临下俯视她的女人一只眼童仍是深黑,另一只却已经是深色的墨绿。不同的颜色将神情也分割成两半,一半怜悯,一半讥笑。
那只黑色眼童静静的注视着她,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怜悯。
小桃咬牙恨恨道:“不准…不准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她不可怜,她一点儿也不可怜!不准…不准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就彷佛一切都只是她一个人自作多情。
“我只是觉得你的人生何其可悲罢了。”夏临安静注视着她,嗓音低哑,“你想补偿他,明明有很多种办法。而不是选择在他杀人的时候替他掩盖。从而导致他一步一步走上了歧路,自此,才是真的再也不能回头了。你所谓的补偿,就是如此吗。”
“你又明白什么!”小桃脸上满是被人看穿心思之后的恼羞成怒,“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那样的人生…那样的生活,你以为这些都是我想要的吗!”
“路都是自己选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强迫你。是你选择了纵容他的一切,无条件退让。可悲的人是你,可怜的那个,也是你。现在的你左不过是疤面死后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发泄负面情绪,一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愚蠢女人而已。”
或许就是因为她的话实在太过一针见血,字字精准踩在她痛脚上,小桃挣扎着想爬起去打她,但是奈何身体太过虚弱刚起身就又一个踉跄倒了下去。
“你现在的愤怒,只是因为我看穿了你。看穿了你内心的脆弱,看穿了你的无能。况且,我要的东西也已经拿到了。”她脸上挂着笑,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几乎让小桃发狂,她气得红着眼还想爬起来去够她,但是弭莉丝一个轻巧转身躲开了她的手。
“啊~手太脏了,这样的你怎么配碰我呢。”她的语气轻飘飘得像是踩在云上,这样玩弄人心的感觉确实不错。
“既然如此,就只能说下次再见了。”她十分好心的和小桃挥了挥手,一转身去了船舱里。
剩下的那些人都没有动作,只有杨一刀看着她,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
甲板上的战斗还在继续,而甲板内,弭莉丝已经顺着记忆摸到了房间里。小桃的房间啊。
她十分熟练的从小桃床旁的柜子最底下翻出了一本笔记,仔细一看竟是之前船长室里捡到的那本。翻开笔记,很显眼的就看见里面还夹着一封信。
笔记不重要,这封信才是重点。她果断丢掉了笔记拆开信。信封上熟悉的字迹不难看出,也是里昂船长的字迹,只是和上一封遗书相比,显得更加潦草,似乎是在十分紧急的情况下写的。
“我不知道我现在还能把这些东西藏多久,只能祈祷不会被人看见。这一次的风暴我深知凶多吉少,虽然我对外宣称是因为运气不佳才碰上了海上的风暴,但这根本原因,是因为我的副手奥利弗不听从指挥,执意要从那条危险的线路回家。我很抱歉,因为我的失误让船只驶向了危险的境地。也因此要拉上船上所有的乘客一起陪葬。来不及…来不及了…”
信封的最后没有署名,只有一句仓皇结尾的。
“我看见了…灯塔…我想回家…回家”
字迹戛然而止,就此结束。虽然没有署名,但是也十分显而易见能分辨出和之前那一封出自同一位之手。
原来这一次的风暴是因为那个叫奥利弗的副手。说白了还是人为导致的灾害,明明可以安全回家,却非要因此白白断送了性命。何必呢。
弭莉丝拈着那一纸信件,嘴角是可悲的笑。
夏临沉默片刻:[线索是知道了,但是这里并没有写我们该如何送走那怪物。况且,连它是谁我们都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