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纠葛？听上去就好没意思。不都是一家人吗，斗来斗去有什么意思。”他看上去似乎十分不能理解。“我家里就一直挺太平的。从没听说过这样的情况。就算是私生子，到最后也都会好好接回来一起抚养，没有说因为是别人的孩子就赶尽杀绝的说法。”

“你不懂。”

夏临看着他，悠悠丢下这么一句之后就没再说话了。

赤琊不免都囔：“神神秘秘的，你怎么就知道小爷不懂。”

他争强好胜，夏临又笑了，“就凭你这天之骄子的出身。我猜你在家里的时候就是众星捧月，从来没人能平等的和你说话吧。”

说实话，这些也只是她的猜测，毕竟之前封浔对他的态度就非同一般，钟离也多次警告她，不要离赤琊太近。就连弭莉丝也…

她看着赤琊，但笑不语。

后者闻言先是吃了一惊，脸上又露出纳闷儿的表情，“你怎么知道。封浔告诉你的？”

“猜的。”她俏皮的眨了眨眼。

“我不信。哪有猜得那么准的。”

“骗你干什么。”

“……”

看他那样就知道是憋了一肚子话想说，但又被她这么一句轻描澹写的带过去了。到嘴边的话咽了又咽，赤琊才闷闷的应了一声。

“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这回倒是轮到她说为什么了，她笑得清浅，“为什么？”

“直觉，直觉告诉我的。”

“这个理由听上去很没有可信度哦。”

“你可别不信，我的直觉可准了，从小到大谁骗我，谁是真心的我都知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可能就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吧。”

“感觉好像无形之中又被你这么个天才凡尔赛了一把。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又不奇怪了。”她故作轻松的耸肩，余光却又瞥见赤琊耳尖微红。

“毕竟，我们是朋友嘛。”

“…恩。”

他脸上有些烫，像遇到危险的鸵鸟一样想把自己的脸往怀里埋，白玉似的脸颊上飘起红云。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忽然有一天反常的脸红起来，她又起了坏心凑过去细看，“你脸红什么。”

他一下子就炸了，“…谁…谁脸红了！小爷才没有脸红呢！”

越是狡辩脸上红云越发明显，他和夏临不经意间的对视，似乎连心跳都慢了一拍。支支吾吾的转过头去又不理她了。

她打趣道：“看来我们的小少爷还是个孩子呢，这么容易就害羞。”

“才没有！”

但他抗议的声音太小，很快又被自己的心跳声盖下去了。

“虽然是猜的，但你想得没错。我在家里的时候很不高兴，因为没人跟我一起玩儿。他们总是说我是下一任的家主，是未来的希望。我爹也告诉我，我和他们都不一样，我的肩上，要背负起整个家族的未来。所以和我同龄的人总是额外尊敬我，畏惧我。

他们会对我用尊称，但就是没人会把我当普通孩子一样对待。因为在他们看来，我和他们永远不是一个高度的人。我爹又告诉我，如果想交朋友的话，对方一定要实力比我强才能和他交朋友，不然就是丢他的脸。族里没有一个人的天赋能和我平齐。时间久了，我在家里就觉得无聊。

我爹…平时是族长又很忙，能和我一起说说话的只有我娘亲。小时候我很黏我娘亲，但是渐渐懂事之后，她也告诉我要不负众望，要成为合格的家主。成为族人们的希望。”

“自我出生起，我就被全族上下寄予厚望。他们说我一定可以改变未来，带他们走向一个更辉煌的高度。可我小时候只觉得烦。除了那个蠢女人以外，我居然也找不到一个能和我玩儿的了。但她小的时候又笨又爱哭，天赋又差，根本打不过我。除了你以外，我也没有别的朋友了。”

小少爷的神情十分低落，说着说着又抬眼看她，眼神像无辜的大狗狗一样委屈。

她心头一跳，随即缓和下笑容，“其实交朋友没有必要通过武力，赤琊。你看，像封浔就是。或许在你看来他并没有什么好的，但是在我这里看来，封浔的确对你的事尽心尽力。某些时候，他也对你尽到了朋友的责任。在我看来你不妨把他也当做朋友看待，这样，你也不会觉得有那么孤独了。

再说玉无瑕的事，虽然你和她总是互相嫌弃，但我知道你不是真心讨厌她，只是孩子气的看不惯而已。你们俩从小就相识，她虽然表面上看上去也十分讨厌你，但心里肯定还是在意你的。这，也是朋友的一种。有时候其实你并不孤单，因为你身边还有许多人在陪着你，赤琊。”

他垂下眼不吭声，眼睫颤了一颤。

“那是不一样的，夏临。”

“？”

她脑袋一歪，下一秒，赤琊鼓起勇气，一双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那双眼睛里也带着忐忑对上了她的。

赤琊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那是不一样的。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明白吗？”

“封浔照顾我，是因为我父母的委托，那个蠢女人虽然平时和我针锋相对，但是一有危险还是会关照我，是因为我们童年时的情谊。只有你是不一样的。”

他的喉头滚动一下，脸上涌起热意。话语到了后半截，声音又微弱了下来。

“你是我最在意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不管以后如何，你都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因为那时候我赢过了你吗。”

“……”

他摇头，“不是的。那时候你打赢我的时候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赤琊不是输不起的人。是因为后来和你的相处里，我发现你是个真诚的人，不高兴了不会给人好脸色看，喜怒哀乐永远都停在脸上。你和那些虚伪的人不一样，他们有些人背地里不喜欢我，但是见到我的时候还是要假装尊敬。我讨厌那样表里不一的人，相处下来之后，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你很重要，对我来说，很重要。”

虽然脸都涨得通红，但他还是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想让她明白。

就在赤琊心中忐忑的时候，她又露出一个可以称为温柔的笑，“我感到很荣幸，我亲爱的。”

她单手抚上赤琊的脸，缓缓用双手捧住了他的脸。

“我很高兴你能对我说这些，实际上，我也把你当做我非常重要的朋友。做一个诚实的孩子没什么不好，但我不想否认，有时候我的确在利用你，想让你帮我一起完成一些事。我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我只是一个冷漠又自私自利的人而已。除了在意的人，我并不想管别人的死活。”

手指触碰到皮肤的时候，赤琊的心底泛起涟漪。

那种感觉十分奇妙，就像是有一只软乎乎的宠物猫忽然拿自己的脸蹭了蹭他的手指一样轻柔又细腻，让人想渴望触碰更多。

女性的皮肤要比男性细腻得多，在他看来，她的手就像一块软玉贴了上来，叫人生不起拒绝的心思。

“那不是利用，朋友之间本来就是应该互相帮忙的。”他固执的反驳，“况且，你也不是什么无情的人。如果你真的无情，昨天晚上就不会对王小溪说那些了。”

她那时候，可以称得上是十分温柔了。面对一个她并不喜欢的人。

“那不一样。”她的声音逐渐飘远，从她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神里，他想，或许她是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吧。

“有时候温柔是最无用的东西，只是在命运旋涡下被摧残的那些人们无力挣扎，最后只好苍白的微笑。直到他们被命运彻底碾碎。”

她抽回了手，温热的温度也就此抽离。赤琊心中空落落的，但他看着夏临失神的模样，心头又有些闷。

“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命运注定要我在那稀烂的生活里苦苦挣扎，我是继续那样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还是找个机会早点儿了结了自己。可是我后来又发现，生活的苦恼远不止你眼前的那些，毕竟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普通人的长大，上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直到最后生命的终结。就这样了结无趣又像是脚底下踩的泥一样稀烂的人生。

或许你不相信，我也曾经低估过很长一段时间。任何人的成长都不是顺利的。一如我当初那些日子。没有人知道你在多少个日夜里崩溃，他们只会看见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却不知道你在背后付出的努力。”

“不过现在这样，也是一件好事。”她满不在乎的笑起来，“至少比起我原来那平庸的人生，已经没有什么更大的打击能击垮我了。如果能轰轰烈烈的活一场，我宁可选择像烟花一样，至少璀璨过一瞬。这样的结局也好过一辈子都不断的重复。”

见赤琊安静下来，她又叹了一声，“不过，和你说这些或许你不能理解。毕竟你啊，出生就注定不是普通人呢。和我们这些生来平凡又不幸被卷入旋涡的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