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内心斗争许久，还是慢慢松开了拳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的确，像你这样手上沾满鲜血和无辜生命的恶鬼，想洗刷掉你生前的罪孽是十分困难的。你要用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时间去偿还。你当然可以选择失去投胎的机会，就像现在这样变成恶鬼去继续祸害别人。等有道士来追杀你的时候，你也会身死魂消，从此之后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你这个人了。你也将不复存在。但你想过没有。你死了无所谓，那你的孩子呢。”

“你少拿我的儿子来威胁我！”

一提到昊昊身上，宋秋雨就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的猫咪一样炸毛起来。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即使她死的时候也只是十三四岁的初中生，但她对孩子的爱护是人类的本能。提到她的孩子，她就会下意识进入十分警惕的状态里。

“你们不就是想哄骗我让你们离开吗。我要是不放你们走呢，别忘了，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我想捏死你们，轻轻松松。”

看着宋秋雨那像小狗一样龇牙咧嘴凶巴巴的样子，弭莉丝嗤笑道：“你这套吓唬别人还差不多。别忘了，我现在也算是鬼。虽然你身上有世界法则的保护，但我想揍你也没什么困难的。你要是想和我们耗呢，最后吃亏的也只是你自己。再说了，你可以自私，可以只管你自己。但是你儿子呢。”

弭莉丝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一眼就看穿了宋秋雨的软肋所在。她可以死鸭子嘴硬，打死不同意放他们出去，但她的孩子呢。

宋秋雨的神情明显出现了动摇。林泱泱趁热打铁：

“你和梁霄的事，都是你们那一辈的事情了。你的儿子总是无辜的吧。他那么小，那么乖的一只在你肚子里，还没来得及生出来就和你一起死了。他有什么错呢，对不对。你可以选择自己一辈子不投胎，等道士来收你，死了就一了百了。

但你忍心你的孩子还没有睁眼看过这个世界，就跟着你一起死吗。他还什么都不懂，这辈子他选择了你当母亲，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过这个世界，就要因为你们这两个自私自利的家伙生前的恩怨，陪着你一起死了。你真的忍心吗。”

她的表情明显松动了，但心思就这样被人看穿难免不爽，含恨的咬了咬牙：“……那是我和我儿子的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忍冬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凑过来，“话我们就说到这。反正其中的利害关系你自己好好想想不就好了吗。其实你心里清楚，我们说的这些都是实话。你只是嘴硬不愿意承认而已。再说了，你可不要欺负你儿子还没有自主意识，现在这么乖只会听你一个人的话你就要做个自私的母亲带着他一起去死啊。”

“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们就不吭声了。宋秋雨看着自己怀中的孩子，神情犹豫了起来。她的眼神深处闪过痛苦，不舍和挣扎，但最后还是熄灭了。

“如果我现在选择带着他去投胎，他…还能有重新投胎转世的机会吗。”

“当然可以。”一心上前几步到她身边轻声安慰着她，“他还是个未出世的孩子，那些罪孽也都是因为听从了你的话。只要你选择背负下一切，在地狱里受过。这样，他就可以免除那些苦，重新转世投胎了。只是…这样一来，他投胎之后，就不一定会是你的孩子了。”

她怜爱的看着怀中的孩子，在他眉心落下轻柔一吻。

“没有关系。不管我要忍受什么，经历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我的孩子可以转世，只要他还能下辈子高高兴兴的活着。什么都好。我什么都不在乎。”

最后的最后，一直都被仇恨支配着的宋秋雨终于为了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妥协了，退让了。

里世界开始崩塌。一切都结束了。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夏临遥遥回身，和宋秋雨对上了视线。

她说，“谢谢你们。虽然我不是个合格的学生，但我，想做个合格的母亲。”

狰狞可怖的面容上浮现出了祥和的笑容。然后如潮水般散去，意识也彻底模湖，昏迷过去了。

***

“你这家伙，醒醒，醒醒！”

昏迷的时候，她朦胧间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等她悠悠转醒之后，才看清眼前那张脸。

“赤琊？”

她呆呆的歪了歪头，似乎还没有从刚醒来的天然呆状态里回笼过来。

见到夏临醒来，赤琊松了口气嘴里还不忘叨叨：“你这家伙，真是吓死我了。明明其他人都醒了，怎么就你一个人还昏迷着。要不是林泱泱跟我说你没死，我还真的差点以为你要嗝过去了。急死小爷了。”

她刚想开口安慰，赤琊忽然就把脑袋凑到了她胸前听着她的心跳声。在确定她没事之后，他才安心了下来。她有些好笑的拍拍赤琊的脑袋：“我没那么容易死的，别担心。”

“什么叫你没那么容易死啊！”他翻了个白眼，“你又没有能力，还真以为你是那姓玉的女人了。她们俩怎么乱来我都不担心，实力起码还是有点的，但你这么细胳膊细腿的，我一只手都能给你撅折了。”赤琊嘴里逼逼叨叨的，像个老妈子一样。看看她胳膊又看看腿，身上被他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确认一遍没有受伤之后才消停了。

“要是我能陪你一起去里世界就好了。哎…”

一说起里世界的事，赤琊就来气，他现在只能进高级里世界了。但问题就在于，他也就进去过一次高级世界。下一次指不定自己的命都要赔进去了，更别说还要照顾她这么个没有能力的普通人。

向来无法无天的小祖宗，忽然有一天因为自己的实力不够强而郁闷起来了。“可我现在还不能保证在高级里世界里能保证你的安全。也不能就这样贸然的把你带进去。里面太危险了。”

“没关系。”她拍拍赤琊的肩膀，“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就好了，我没关系的。”

“没关系？”

凑巧过来听见这话的林泱泱冷笑一声，“这种话你居然也说得出口啊。每次都那么不爱护自己的人也好意思说这种话，真是给我气笑了。”

夏临：“……”

最不该听见的人居然听见了。失蒜了。

就在夏临尴尬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里，这一次的委托以赤琊强行拽起他们火速去找校长结单结束。

离开宿舍楼的时候，夏临抬头往上看了一眼。里世界里过了几天的功夫，实际上在外面只过了一夜。他们醒来的时候，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

就像是一颗还没有完全熟透的鸡蛋黄一样，有云霞的红色，也透着鹅黄色。天光乍破，晨曦微晓。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那栋大楼里……

她遥遥回身。

一天之前还是阴气沉沉的大楼，此刻在晨曦的沐浴之下，居然透出了一种新生的意味来。

宋秋雨应该也已经带着昊昊离开了吧。他们，一定会有新的生活的。

***

“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吗。”

在夏临他们陆续离开那所学校的时候，塞浦路斯正坐在不远处一栋教堂的楼顶上注视着他们的背影。距离又不敢离得太近，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搜集，弭莉丝的力量也恢复了些。距离她找回全部力量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他们想监视的话，距离也要更加远一些了，离得太近还容易被弭莉丝发现。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塞浦路斯叹了口气，“明明应该早点把那家伙拿下的，早点回去跟帝师大人复命最好。否则就这么放任她不管，到后面只会越来越棘手。”

现在她的力量还只恢复了不到十分之一，是针对她最好的时候，况且，她身边的人类容器也不是没有弱点。这大好时机怎么就放弃了呢。

他转头看向戈尔乌迪斯，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哎，你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面对这样的疑问，他只是目视前方，黑袍下的身形越发消瘦了。嘶哑的声音开口道：“我们现在打不过她。”

“我知道我们打不过她，可是也不能就这样直接不管了吧。就这么一个借口，帝师大人那边可不会随便让我们湖弄。”他无聊的拿手指画圈圈。

“不急。”他只澹澹吐出了这么两个字，“等她身边的人类彻底决定反叛。我们才能万无一失的拿下她。里应外合。”

“恩，你说的倒是也有道理。”现在他们想跟弭莉丝硬碰硬吧，是有点困难。虽然她现在实力大不如前，但要是真的拼个鱼死网破，还不一定谁输谁赢呢。要是能够等她身边的那个人类下定决心反叛，到那时，他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轻松拿下她而没有额外损失了。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光是想想那种场面，他就觉得心里分外舒坦。还真是有些迫不及待起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