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北夏天的夜里,蚊虫肆蘖,犬养和驴一路走,一路义务献血,那驴子不堪叮咬不时撩个蹶子,尾巴更是摇来摇去,驱赶牛虻,犬养有些头晕,在摇晃的驴上不敢松开鞍韂,脸上嗡嗡飞舞的蚊子来了又走,前后不知有几波,犬养看见那驴耳不时挥击驱赶蚊虫,心里羡慕不已。
东久亲王之死,使得自己在日本已无立锥之地,不知东京那里会如何处置,便宜老爹犬养健会不会牺牲自己,换犬养家安宁。中国亲爹死在自己手里,结下新五军这个强大仇家,万里江山、苍茫大地已无容身之所。
远处村庄传来几声狗叫,犬养心想自己要是那狗该多好,起码有个狗窝,可以无忧无虑地叫几声,即使吃糠咽菜三餐不饱,却也求个安稳。
日本与中国之战,犬养原本坚信日本必然成为最后的赢家,但经过黄河滩一日一夜大战,新五军表现出的强大战力和新五军指挥者神鬼莫测的指挥让犬养顿时有些怀疑。
夜战新五军胜利倒还罢了,特别是白天新五军两个旅亡命血战,硬是顶住了十倍的日军,要知道,那时候日军大炮还未被劫,天上又有飞机助战,那些沉默的战俘,那些最后时刻,故意倒在海青山身上的伤兵,范家父子濒死的反抗,这还是自己印象中那个国家昏暗、民众孱弱的中国吗?
天色发白,又是一天,犬养害怕白天,就如蝙蝠恐惧光明,一夜奔波,驴子的腿也突突颤动,好几次几乎倒下,犬养根本不知道心疼,他从来没接触过牲口,意识中根本不存在照顾动物的内容,前边路上过来一个人,挑着一副担子,犬养下意识地催动驴子,想快些交错过去,驴子却是强弩之末,紧走几步前腿一软倒在路上,犬养从驴子身上一下子载到前边,本来就虚弱的身体禁不起猛烈的摔打,眼冒金星好久动弹不得。
那人恰好走到跟前,犬养差点撞翻他的挑子。
那人是个小五十岁的半老汉子,看见犬养摔倒,赶紧放下挑子,搀扶犬养:“小兄弟!你木事吧?”
犬养低头不敢和来人照面:“没事,你先走吧,我歇歇再走!”
半老汉子看见犬养一身灰军装:“小兄弟,新五军的?俺五月季见过!您大队往东走,说是打开封,人马一眼看不到边!从俺庄头上过了大半夜,一早我去买豆腐,嘿,可倒好,还有汽车队木过完!”
犬养头也未抬:“嗯。”
半老汉子看看犬养身上干枯的血迹:“这是才从滩里来吧?这回大炮苦统统碓半夜,俺庄耳朵好的听见了都!”
犬养弱弱地:“嗯”
半老汉子眉头皱起,又看看犬养:“兄弟?你不是开小差的吧?”
犬养怕被当成逃兵,双手连摇赶紧回到:“不是不是!”
半老汉子狐疑道:“那你这是?”
犬养装作神秘:“嘘!别声张!我们要往北进军,我是先来打探消息的!千万别告诉别人!”
半老汉子释然:“奥!俺知道!军事秘密!俺知道!”
犬养挣扎起身,半老汉子见犬养无大碍,转眼瞅到在路上躺着的驴子,心疼得叫起来:“哎呀呀,哎呀呀,你看看,你看看!这驴都快瘸了!哪有你这个使法的?牲口牲口,在谁家不是一口?!好好养着还怕侍弄不好呢,你倒好,得,有一天没喂料了吧?!你瞧驴子都哆嗦成啥了?!”
犬养羞愧难当:“这破牲口!大哥前面有集镇没有?我想买个马!”
“啥!破牲口!”半老汉子红头涨脸地反驳:“你别看这驴是草驴,你看这驴才四岁口,身子方正,心口宽,肚皮大,身上毛比碳黑,四蹄活像才从面缸里出来!头大屁股小,尾巴两扎长,这可是正宗的关中驴!别看这会是驴,跟马一配能下个大红骡子!还破牲口!给你说,这要是牵到集上能买个不打食马价钱!给个牛也不换!就这,你敢说它破牲口!”
犬养悻悻道:“再好这会也不能骑,我急着赶路,这里是啥地方?”
半老汉子道:“这是阳武县路寨村,过去五里地就是延津县。”说着从地上抓起一把土在犬养的驴身上揉。
犬养不知道他在干啥,也没心思问这个:“离延津县城还有多远?”
半老汉子边给驴身上揉土边笑着说:“也是五里地!”
犬养惊讶道:“不会吧,为啥延津县城离阳武县这么近?不合情理呀!”
半老汉子把驴子翻了个身:“嗯!俺也是听老辈人说的,说是明朝时候,两个县还隔着黄河,后来黄河改道南边了,朝廷又修了大堤,俩县就连住了,当时还没有县界,俩县太爷商量,说是明天早起,各自坐轿从衙门里出来往一块走,啥时候碰头了,就是县界,延津县太爷找了几个腿脚最麻利的轿夫,想多占点地皮,谁知俺阳武县太爷更鬼道!半夜里就起身,等延津县太爷出城刚好遇见俺阳武县太爷,说好哩事哪能反悔呀!这县边就这定了!”半老汉子一通白活,说的兴高采烈,好像自己就是那个聪明的阳武县太爷。
犬养听得一阵神往,心情慢慢放松下来,也被狡猾的阳武太爷逗笑了。
半老汉子忽然想起自己的担子:“哎呀!光顾说话了,俺还得赶早集买豆腐,你去延津县不去?要去咱俩搭个伴?”
犬养正好嫌一个人碍眼,赶紧点头称是,驴子经半老汉子一摆弄也站起来了,犬养又要骑,被半老汉子一把扯下:“你这人!不想叫驴活了?!一会找个地方饱草饱料追追,半天就能骑!这会你要骑,难走半里驴就得死!”
犬养只得牵着驴跟着汉子步行往延津县城走。
五里路,抬腿就到,两人进了县城,半老汉子挑担买豆腐走了,只剩下犬养自己牵驴在街上溜达,各种食物的香气飘进他的鼻孔,他觉得肚子里咕噜噜难受,这才想起昨天下午以来自己只吃了大半个甜瓜。
路边一口巨大的锅,牢牢吸引犬养的眼球。
那锅口足有五六尺直径,看架势犬养的驴能掉进去淹死,大锅里翻滚着沸腾着,红红白白的肉类随着沸水上下翻腾,红艳艳的辣椒,黄黄的大姜块,翠绿的大葱漂浮在大锅的边缘,还有好多犬养叫不出名字的香料五颜六色与葱姜为伍,随肠肚沉浮,奇特而浓烈的香气,塞满犬养的鼻孔,灌满犬养的脑子,犬养身不由己一步步挪过去,早忘了身上没钱。
“兄弟!喝牛杂汤不带个火烧?”一个一脸麻子的妇女向犬养招呼。
犬养这才看见大锅外面邻路有个圆铁桶般的炉子,这炉子仿佛汽油桶般粗细,中间炉芯却只有平常水桶那般,靠近顶部的边上留了一圈窗台般的内沿,几个金黄色的面饼在炉子炭火的烘烤下吱吱冒着油,麻子妇女见犬养没有反应,殷勤地从旁边面案下揪出一张黄麻纸,在炉子里飞快地捏出一个火烧,这火烧大概太烫了,麻子妇女刚捏出来就扔在面案子上,扑扑地朝手上吹气,刚吹两下,又试探着碰碰火烧,却好像摸到火炭般急急收手,干脆弯腰直接朝火烧上吹气,这才用黄麻纸包着半边递给犬养,犬养下意识地接过,妇女摇手道:“先不用交钱,吃完一块算也中。”
犬养手拿火烧,腹中饥火难忍,开口便咬,火烧里“哧”地冒出一股白气,把犬养的嘴唇烫的顿时麻木一片。
大锅旁边架着一长趟木板,两边的矮凳子上坐满了食客,一个十六七的小姑娘看见犬养烫了嘴,又舍不得吐嘴里的火烧,那又要吃又怕烫的怪异表情,噗地一声把嘴里的汤喷到对面,幸亏对面没有坐人,要不小姑娘非惹麻烦不可。
犬养看见姑娘脑子嗡地一声,瞬间忘记自己的身份处境,吐掉火烧开口叫道:“小娟!”那一声柔情似水,叫的小姑娘肉麻之极,小姑娘顿时收敛笑容左右顾盼见两边都是男人,犬养那一声明显是在叫自己,又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时楞在那里。
犬养突然醒悟过来,忙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弯腰鞠躬礼貌甚周,小姑娘一语不发,红着脸低头喝汤。
犬养简直想抽自己嘴巴,那个心中思慕的同学会娟早超过二十岁,自己怎会看花眼把小女孩当成会娟,如果招惹是非如何脱身?犬养边后悔不禁又多看小姑娘两眼,“像”实在是太像了!那姑娘尖尖的下巴微微上翘,黑黑弯弯的眉毛、略带俏皮的眼神,简直和初到东京医科大学的马会娟一摸一样,由不得犬养不认错。
一个戴白帽子的伙计拿抹布擦了小姑娘对面的座位,过来接过犬养手里缰绳:“这边请!牛杂汤马上就得,先坐吧老总!”
犬养神不守舍,竟然径直走到小姑娘对面坐下,小姑娘越发羞涩,低头喝汤,眼睛却不住偷偷看向犬养。
此时的犬养虽然落魄,但长期的优越生活,让犬养脸色白皙,本来就英俊的面容,加上大病初愈,带着一份颓废和沧桑,激烈的内心矛盾折磨之下又给犬养添了一丝忧郁的气质,被蚊虫叮咬的脸上,红点疙瘩连成一片,却恰好遮盖了那些奶油气息,尤其一身斑斑血迹,加上刚刚杀过人还未完全走出梦魇,细目中闪过的凛凛杀气,叫犬养看起来更硬朗更强悍,所有一切几乎构成了青春少女梦想中的完美男人,小姑娘的心不由得嘭嘭乱跳,牛杂汤喝在嘴里也品不出咸淡了。
旁边一个五六十岁样子的老头干咳一声,瞪了小姑娘一眼,小姑娘这才觉得失态,低头喝汤,那脸一直红到脖子里。
伙计端来大大海碗盛着的牛杂汤,犬养正好叫火烧噎住,赶紧低头就着桌子喝了一大口,浓烈的香气直达五脏,一身的疲劳顿时减轻一半,犬养饿猪拱槽般吭吭哧哧干掉半碗牛杂汤和手里的火烧,回身吆喝麻子大嫂。
麻子大嫂又拿来一个火烧:“看不出来大兄弟长得秀气,还挺能吃!俺这火烧一个足足四两白面,一般人一个就能吃饱,还是当兵的厉害!看样子兄弟刚从南边打鬼子回来,杀了几个老日?说说叫俺听听!”
犬养羞愧加上害怕,摇头不语,低头又吃火烧。
麻子大嫂见犬养不肯讲,更是赞叹:“瞧人家这一身血!最少不杀个五六个?还半点不咋呼!不像俺这的保安队,日他奶奶个爪!见天来要钱,连日本人的啥样都木见过,抗日抗日的挂嘴上。”
小姑娘身边的老头接口道:“别说了她大嫂,俺见天来城里卖菜,那天不出城门税?开始还好点,一回给个仨俩的,这会那天都得五毛!五毛钱啊!够俺爷俩喝一顿牛杂汤了都!”
小姑娘怕父亲在犬养面前不着调,赶紧接口:“爸!抗日哎!咱不能上去打仗,出钱还不是应该哩!”
老头显然没有猜出小女的心思:“抗日?就咱这保安队?欺负老百姓好样的!日本人一来,指不定出多少汉奸呢!”
旁边几人纷纷接口,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热闹。
大街上过来一群人,这些人说当兵的吧,不像,歪戴帽子斜瞪眼,比地痞还流气,说是地痞吧,不像,一个个身穿黄色制服,还有肩膀上的杠杠和星星,都表示这是一群有组织的队伍,走在前面有两个人,一个面皮黑黑,眼圈发青,中分的头发不知上了多少腊,苍蝇上去也打滑。另一个剃个茶壶盖,腮帮子的肥肉往两边鼓鼓着酷似茶壶的下半截。
中分头道:“真他娘背!这个月我就没赢过!靠他母亲,那一夜都得一二百!你吊货请的彭大仙到底管不管用?香也烧了、神也拜了、钱也出了,咋还越输越多了!”
茶壶盖赶紧上来:“大哥!您放心!彭大仙可是真神仙!按他说的做准错不了!你一定是没有按大仙交代的把事办完!你好好想想是不是?”
中分头皱着眉头想了想:“都完了呀!不就是出钱、烧香、半夜子时给神仙磕头、和婊子睡觉—”
茶壶盖两手一拍:“错了!大哥,弄拧缠了!不是和婊子睡觉!得找个没开封的黄花闺女!得见红才能冲喜!”
中分头大悟:“我日他娘!我说咋屁用没有!十三个头都磕了,就差这个揖木作!日他娘真霉气,赶紧给老子找个没开包的!听见没有!”
手下有人为难道:“几家窑子都找过来了,清倌子早叫大哥你搞完了,这会现找不好办—”
茶壶盖一巴掌呼在那小子头上:“去你娘的!谁叫你去窑子找黄花闺女?大街上不多得是?耽误大哥赢钱,看不揍你个兔崽子!”
中分头满意:“嗯!还是小松有点子,弟兄们都把眼睛放亮点,给老子挑闺女,日他娘的!太丑的老子可不要,看见鸟都不会硬,弄来也木用!”
一群人横着把大街排满,逛荡着往前走,边走还边踅摸路上的行人,片刻功夫到了大锅跟前,中分头眼前一亮,看见小姑娘,茶壶盖见大哥眼神明白啥意思,*笑着过去搭讪:“小姑娘!家那块哩!找没找婆家呀?”
小姑娘听见不像人话抬头怒视:“俺是哪的你管不着!俺孙子都有了!和你一边大!就是比你乖!可不会惹奶奶生气!”
后面一群流氓轰然大笑,茶壶盖也不恼:“哎呀!还是个小辣椒!这个我喜欢!”又回头对中分头道:“大哥!这个中不中?”
中分头看见小姑娘发飙,鼻子皱起可爱的样子,口水早流了三尺长,听见茶壶盖说话,连忙点头,却把长长的口水甩在衣襟上,小姑娘看见,一阵恶心。
小姑娘生气的样子酷似会娟,犬养不禁有些痴了。
几个恶汉过来要拉小姑娘,小姑娘的爹起身阻拦:“各位老总,有话好说,俺闺女小不懂事,俺替闺女给您几位赔不是。”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铜圆和散碎票子。
一名小子上前夺过,茶壶盖却奸笑道:“闺女小?该长的都长了,不小了吧?”
众痞子哄然大笑,在这笑声中茶壶盖伸手欲摸小姑娘胸部:“叫大叔检查检查,看看你爹说瞎话没有!”痞子们越发起哄。
犬养看见姑娘泪水盈盈,身边的食客却一个个悄悄溜走,有心起身制止,又顾及自身安危,低头装作听不见,却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老头正和几个痞子厮打在一起,想不到老头虽然上了年纪,身子还算硬朗,几下就弄翻一个,别的兵痞看见老头勇猛一时不敢上前。
老头心里有顾忌,不敢下死手,打翻了兵痞,却赔笑作揖:“各位总爷,俺可不敢造反,这钱不够俺可以回家给恁拿,只要不动俺闺女,要啥都中,那边树上拴的马车,各位老总不嫌弃,牵去!卖多少算多少,就当俺孝敬各位了!”
中分头呵斥道:“费他妈话!老子还就看上你家闺女了,别的啥也不稀罕!小的们,给老子上!”
兵痞们看老头不敢下手,胆子顿时大了,一拥而上朝老头拳打脚踢,老头虽勇,到底好汉架不住人多,被几个痞子按住暴打,有的嘴里还不干净:“不识抬举的东西,给脸不要脸,队长要你当便宜老丈人,是抬举你!”
犬养抬头看见姑娘正在茶壶盖手里挣扎,那双好看的眼却正正看向自己,那眼里有期待也有失望,正像当年会娟被日本学生调戏,犬养的理智瞬间坍塌了,愤怒的火焰一下子淹没了他的全身,犬养霍然站起,大喝一声:“住手!”
时间凝固了,所有人都停下动作,向犬养看来,茶壶盖开始未注意这个瘦小食客的衣服,待犬养站起身,才看清新五军军装和前面斑斑点点的黑褐色干枯的血液。
茶壶盖顿时头大:“这、这位兄弟可是新五军的?”
犬养道:“嗯!”虽然犬养并非理直气壮,在众痞子听来却如轰雷灌耳。
新五军!虽然在这一带不很活动,但连番大战几乎全歼日本十四师团,前天又在黄河滩把日本两个师团杀的望风而逃,威名早已牢牢树立,民间甚至传说新五军是天兵天将下凡,专门帮中国杀倭寇的,队伍里面四大天王、赤脚大仙、娄金狗、哪吒三太子被说得活灵活现,法宝一出神鬼皆惊,照妖镜一照,老日藏在地底下,也会被抠出来—众痞子不由自主往后退,中分头不舍得小靓妹:“新五军咋了?老子也是新五军的!老子是新五军张旭振副军长亲自任命的延津保安大队长!弟兄们,管他是谁,在延津地盘谁敢和我张松过不去?这小子瘦巴巴一个人能把咱咋着?给我上!”
痞子们畏缩着犹豫着不敢上前,就连茶壶盖也用可怜的目光看着中分头。
中分头见状大怒:“妈了隔壁的,小松子,你不是自称张小松吗?还不过去!”
犬养见对方人多势众,如果僵持下去万一这些家伙动手,自己必定吃亏,心里一紧,杀人的惯性涌起,一手拿起牛杂汤大碗,在木板上用力摔破,碎裂的碗茬把犬养的手割得鲜血淋漓,犬养一心想着会娟,没有觉察出疼痛,在众人惊呼中一跃而起,冲到中分头近前,手中的碗茬顺势划向中分头颈侧动脉,中分头下意识侧身,瓷片没划上动脉,却割开了咽喉。
中分头惊讶的目光带着不信,咽喉部杀鸡般格格作响,划开的口子噗噗地喷着粉红色泡沫,中分头抬手要堵住口子却终于倒下,四肢痉挛地收缩。
茶壶盖等不知谁先怪叫一声,十几个人如见鬼魅转身逃跑,有的迷糊着向牛杂汤的的摊子跑去,踢翻了长条木板,绊倒在另一边,才回味出逃错了方向,惊叫着盯着犬养用屁股寻找着逃跑的方向,退出十几步才敢转身逃命。
大街对面一个人三两步窜过来抓住犬养:“兄弟!你可惹祸了!赶紧跟我跑!”
犬养和父女三人才如梦方醒,赶紧动身,那人却还舍不得犬养的驴子,过去解下缰绳交给犬养,老头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在另一颗树上解下一辆马车,女儿跳上去向犬养招手,犬养扔掉驴缰绳过去上车,那人不舍,又捡起缰绳飞快地系在马车帮上,对三人道:“少等等!俺把挑子拿来。”
说着跑到对过街边担起一幅挑子飞快的回来,犬养和小姑娘往一边让让,那人把空挑子放到车上,老头挥鞭,马车启动,那人跟在后面急跑几步跳了上来,马车加速,一眨眼出了延津城。
出了城犬养才看清正是城外遇到的半老汉子,城外一里有个三岔路口,马车径直朝西北拐去,半老汉子惶急道:“哎、哎、停一下,俺家在南边—”
老头赶紧勒住马,马车缓缓停下,半老汉子跳下车,把豆腐挑子从车上卸下,想想不放心,对三人交代道:“那个小兄弟弄死的家伙,可不是一般人!那家伙是延津城里一霸,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今个要不是小兄弟出手,恁爷俩非遭祸害不可!”
老头连连点头,小姑娘眼里燃烧起火苗,直勾勾盯着犬养。
半老汉子还是不放心:“小兄弟!你先别高兴!那家伙弟兄两个,死了哥哥,还有个兄弟是延津县警察局长,他兄弟可比他哥还孬孙!你最好在乡下避避风头,可不敢上路!要是落在他弟弟手里,叫你想死也不得痛快!”
犬养连连点头,老头拍着心口保证:“木事!俺家是塔铺哩!俺就叫小兄弟搁俺家躲躲,俺天天去庄口放哨,肯定保住小兄弟太平!”
半老汉子恋恋不舍临走又摸摸犬养驴子:“这驴可真是好驴—”
犬养见半老汉子目露贪婪,怕走漏消息,干脆做个大方:“大哥要是喜欢,就牵走,反正俺也不懂照顾。”
半老汉子喜得眉毛开裂:“这可使不得!俺又不是表功!不过提醒小兄弟一声,那受得起这大礼。”嘴里虽然说着,手却已经在解缰绳。
犬养看着好笑嘴里却道:“宝马赠烈士,红粉赠佳人,大哥这么喜欢驴子,送给大哥正合适,你就别再推辞了!”
半老汉子解下缰绳,喜笑颜开,不舍得骑,也不舍得把担子放在驴身上,反倒把鞍子卸下来,放在挑子一头,自己担了,牵驴上路。
老头一声吆喝,马车在路上一阵颠簸,犬养踩觉得手疼的不敢扶车帮,小姑娘被犬养宝马—红粉两句文雅的诗句震的眼里桃花泛滥,这会不顾礼教,抢过犬养的手仔细捏出尚镶嵌在肉里的碎瓷,又发现另一边手缺了一根指头,心里更加疼爱,不知不觉整个人都依偎过去,犬养不敢多想,往后缩缩身子,尽量与姑娘保持距离,小姑娘以为他是正人君子,心里更加喜欢。
犬养怀里幽香阵阵,思绪却飞到九霄云外。
会娟!你在哪里!
会娟端着白铁托盘,里面几件物品并不牢固,随着会娟下梯子的节奏当当地敲击着托盘的边缘。
地窖里雪亮的汽灯照的纤毫皆现,会娟的影子一会拉长一会缩短,石头浑身裹得如同木乃伊,躺在西北角落里,第三天了,石头一直没有苏醒,会娟看见石头,心里又悲又喜,刚才老爸给自己说了许亲的事,原来这个沉静而勇敢的家伙即将成为自己的丈夫。
想起石头在开封第一楼挥击恶少,那份凶狠和从容,叫会娟多解气,回来的路上,挨着这个小弟弟就会产生莫名其妙的安全感,最能打动会娟的还是小庙血战,那个不到的金刚、不动的罗汉,那种必死的惨烈,以命搏命的勇气,那种生命不息战斗不休的顽强意志,瘦小的身躯里究竟藏了多少力量?不!那已经超出力量和勇气的范畴!
石头静静的躺着,心里不知道想些什么,不会是想和我洞房吧?会娟的脸突然羞红了,自己这是怎么了?石头还不知能不能醒来,自己咋胡思乱想呢!呸呸呸,谁想了?会娟心里对自己抵赖。
又该给石头擦身子了,前两天会娟也做过这样的事情,东京医科大学的留学生可不会对异性身体感到害羞,会娟一直认为医学是神圣而高贵的,人类身体更是造物主的杰作,无论男女,在医生眼里看来应该都是一样的,会娟拿着纱布轻轻擦拭石头的身体,上半身擦完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敢往下看,石头虽然瘦弱,男人的特征却没有因为营养问题而发育不良,不但没有不良,简直有些太良了,会娟曾偷偷用手量过,平常状态也有十公分,要是按书上写的--,想到这里会娟的脸更红了,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是知道这是自己未来丈夫反倒觉得难为情了?
会娟在心里更加唾弃自己,管他呢!是又如何?救人要紧!会娟一咬牙,把手伸向石头的下身,腹股沟应该清理干净,会娟心想,这是最容易病变的位置,特别是石头大腿的那个伤口,看角度十分吓人,会娟不小心碰到石头的小弟弟,心里一阵紧缩,刺刀从这个方向刺进去,应该会碰到这里,为什么看起来这个家伙却一点皮也未破?我这是干什么?不伤这个不是正好吗?万一伤了自己岂不是要守活寡?哎呀呀!我今天是咋了?老想这些歪事情!不想了!赶快清理吧!
会娟认真清理着石头的卫生,清理完外边又翻开石头(此处删去七十二字)会娟吓得往后退了半步,仔细一看,整个脸瞬间羞成红布。
会娟跑出地窖,一口气跑到前边,哥哥和爹一东一西正在给人家看病,会娟喘息着说:“哥!石头可能快醒了!”
哥哥摘下听诊器:“真的!现在动了吗?”
会娟急切道:“没有动,可就是快醒了!”
哥哥疑惑地看着会娟:“四肢都没有动?你怎么知道他要醒了?”
会娟涨红了脸手扭来扭去,脚抬起又放下,来回踢腾憋了半天冒出一句:“不跟你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