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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站在原地,犹豫了半响,终究没有就这样转身离开,而是硬着头皮问道:“尊主,是否需要小的等传令下去,寻找程沛的行踪?”
如果左天行真的想要找出程沛的话,管事有信心,哪怕那小子躲入人海里,他们也必定能够将他揪出来。
左天行闻言,却只是笑了一笑,摆摆手道:“行了行了,随他去吧。”但左天行沉吟得一阵,又忽然与管事道,“你取一张请帖,着人送交给岑双华。”
管事恭敬着应了,心下却还在暗自琢磨。
难道,尊主他要给程沛送请帖,为的不仅仅是佛门的那个净涪?还有那些个散修们?
左天行看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只又一次叮嘱他道:“大典诸事繁琐,你且忙你的去吧。小心着些,莫要出了什么篓子。”
管事再一次应了下来,躬身拜了一拜,见左天行再无吩咐,便就退出了洞室,留下左天行自己一个人待在那里。
左天行看着管事退下,眼中焦点悠悠然散去。显见,这会儿他根本就在走神。
除了左天行自己,没有别的什么人会知道,此时的他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他木然静坐,好半响后,才再次转了转眼珠。
回过神来后,左天行抬起手。
那修长玉白的指尖处,一道紫色带着磅礴天地意志的剑气吞吐而出。虚空震荡,道道涟漪溅起,从那一道剑气所在之处开始,不断地往外散去。明明这洞室中的种种禁制依旧寂然无声,可这些涟漪却仅仅只在洞室内出现,从不跨越半步界限。
左天行定定地望着自己的指尖,注视着熟悉剑气中的那一抹紫。
这洞室之中,除了左天行之外,再无一人。所以也就没有人看得见,左天行眼底升起的那一片狐疑。
入了九天云霄之后,重新开始祭炼九重云霄世界本源的左天行已经能够借助九重云霄世界本源观望人世。
所以,更确切地说,但凡在这一张天幕之下发生的种种,只要左天行愿意,就绝没有什么能够瞒得过他眼睛。
就如同没有这一片土地上发生的什么能够瞒得过净涪一样。
可正因为他看得清楚,他才真真正正的注意到了这其中的古怪之处。
这个古怪之处,不是说左天行不能抓住程沛。
不是这个!
左天行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程沛从来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在于净涪。
左天行不知道净涪到底什么时候重新开始祭炼暗土世界本源的,左天行也不知道净涪现如今到底掌控了多少暗土世界的本源,但他知道净涪祭炼暗土世界本源的时间一定比他早,他更知道他掌控的九重云霄世界本源绝对要比净涪多。
甚至根本就不需要各自量化后再来做个对比,左天行自然而然的就有了这一种感觉。
而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了。
他和净涪都是一样的回炉重造,从头再来。单就这一点,他们两个真是谁都没有比谁好太多。更甚至,如果除去双方各自拽着的底牌,纯粹比较他们两人明面上的修为,那还是净涪略胜一筹。
左天行从来清醒,不会为了旁的什么,就看不清眼前的情势,更不会不承认已经摆到了他面前的事实。
事实就是,单论明面上的修为,还是剑修的他确实是要比脱离魔门拜入佛门的净涪逊色三分。
同样回炉重造的他们,再一次祭炼曾经刻印着他们印记的世界本源,却竟然是目前修为境界差了一点祭炼时间也更短的他在这一场无形的比拼中获胜。这样的事情,如果真的拿出去细说,又有哪一个人能够斩钉截铁地说正常?
没有一个人,绝对没有一个人能。
因为就连最相信左天行的他自己也做不到。
左天行盯着那一抹紫,眼底的狐疑渐渐化作沉默。
紫色,是天道的颜色
很久很久之后,左天行手腕一翻,将那道正在他指尖吞吐着的剑意收回,什么也没说,转身步入内室。
才刚离开左天行洞室的陈管事走下山腰,到得山脚边上,却停了脚步,苦笑了一下,抬手向着前方不远处站着的那一个劲装少女躬身一拜,口中道:“陈华见过袁姑娘。”
眼前这少女虽然只着一套黑色劲装,一头及腰的鸦黑长发也只梳成了长辫,却根本未曾折损她的娇俏,反倒给她唇边的笑容平添了几分可爱。尤其是那一张粉白小脸上的那一对小酒窝,衬着那张脸以及那唇边自然抿起的弧度,更是令人法子心底的疼惜。
陈华虽然年纪也不算太大,没有家室没有女儿,甚至连妹妹都没有,但看到站在那边的袁媛,也还是忍不住心软。
曾经,袁姑娘也和宗门里旁的那些小姑娘一样,喜穿罗裙,发髻精致可爱。可那都是曾经了。现在
他们尊主的桃花不少,但真正能够入得了他眼中的,细算起来也没有几个。一个袁媛姑娘,一个杨家姑娘杨姝,还有一个不知真假的苏千媚
陈华想起左天行曾经对杨姝的种种关怀优待,再对比这一次结婴大典中平平淡淡送到杨家的那一张请帖,以及这段时间里从那个杨姝身边不断收回的人手,心中不免意动,但左右权衡了片刻后,他终究没有任何动作。
尊主日后的道侣到底是谁,只有尊主才能做出决定,他们这些座前管事,也不过是领尊主令料理诸事而已。尊主手段能力都有,他们安守本分还好,若真的有一点过线
甚至根本不等尊主自己出手,他自己下面的那些个人就能将他拽下来!
陈华心底打了一个寒碜,立时收拢了心底的那些个想法,低下头去,不再去看袁媛,更将那一刻间闪过的种种杂念压下,垂手站立,等候着袁媛的吩咐。
袁媛却没有错过陈管事见到她那一瞬间闪过的异样。
其实也真不怪陈华见了她就脸色不对,实在是这已经不是袁媛第一次找上他们这些管事了。
如果不是为着袁媛的身份,如果不是袁媛没有借着她的身份硬要找他们这些管事问些他们不能答的问题,如果不是袁媛不讨人厌,陈华见到袁媛的那一刻,绝对掉头就走,哪还会站在原地,甚至是与袁媛低头见礼?
袁媛确实是他们尊主的师妹,但他们尊主可也不是天剑宗里的普通弟子,他们真要掉头就走,袁媛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袁媛看着陈华,小小地笑了一下,问道:“陈管事,大师兄他是出关了吗?”
陈管事垂手应道:“是,尊主已经出关。”
陈华也就只说了这么一句,便站在原地沉默。
袁媛也不以为意,她脸上笑容更大,拉扯着衣角的手却越发用力,“那大师兄他有打算下山吗?”
陈华仍旧只答道:“尊主的事,尊主只有主张,小的不知。”
袁媛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便又闭上了。但不过片刻,她又张了张嘴,可一样还是什么都没能出口。
陈华也只站在原地,低头沉默。
袁媛自个儿挣扎了半响,又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头也不抬的陈华,最后也只得道:“嗯,我知道了。这会儿是我打扰管事,实在抱歉。大师兄结婴大典在即,陈管事那边事务必定很多,我便就不留你了,管事且去忙吧。”
陈华这才微微抬了头,向着袁媛再度作揖一礼,转身就走。
袁媛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陈华远去的背影,然后又木愣木愣地抬了头,定定地望着山峰处,茫然出神。
站了半日之后,袁媛自己晃了晃脑袋,僵硬地拉扯着唇,要给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来,而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那已经带了褶皱的衣角,反手轻拍上了自己的脸庞。
“笑,笑起来”袁媛将她的脸埋进了自己的手掌里,坚定地对自己说道,“一定要笑起来!师兄出关是好事,要笑师兄喜欢看我笑,不喜欢我哭鼻子,笑”
许久之后,终于感觉到自己手掌下的肌肉没有那么僵硬后,袁媛才将她的脸从她摊开的手掌里拖拽了出来。
如花的笑靥灿烂美好,迎着拂面而来的微风,隐隐若若的,仿佛还能够嗅到淡淡的花香。
袁媛带着这样的笑容转了身,她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自然,边走还边低声念叨着:“回去要继续练拔剑,近期也要往磨剑堂走一趟嗯,还得接些任务,那些任务一定要在宗门里的,大师兄近日可就要举办结婴大典了,作为他的师妹,我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宗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