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面前, 面色惨白、仿佛在极力克制着颤抖，已是狼狈不成样。那双已然恢复神光眼眸此刻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浓重阴影，空洞到了茫然。
“死了……”
那曾经纯白元灵, 此时一半已经被黑暗吞噬，甚至黑暗还在一点点增加。
黑白撕扯间, 明明没出任何声音，裴姝却似乎能感受到它痛苦、它愤怒、他绝望。
像是站在了悬崖边, 在用力挣扎。
“我知。”昏暗魔夜里, 青衣女子脸色沉凝，清亮眸子已然晦暗一片。忽伸手，紧紧握住了他手, 沉声，“死了, 可，让你活着。”
“龙凛, 让你活下去。”
手上传来了那熟悉温暖触感。
那柔白手牢牢握着他, 如眉目间坚定, 温暖一点点传了过来。
“龙公子, 我们一起活下去吧。”
抬头, 认真看着他, 如此说。
魔界冷夜让人冷彻心扉, 寒风冰凉刺骨。
可后来很多年里, 龙凛记得最深却是那寒风中偶然吹来那缕暖风。
他轻咳了一声，唇角鲜血连绵不绝。
可那一瞬间，他疲累身躯仿佛重新了力量。
他们没那么多时间去悲伤，甚至连多说几句话时间和机会也没。周围全是贪婪至极狼豺虎豹，只要他们一松懈, 会立刻扑上来把他们吃得干干净净。
“万灵仙子，你这是什么思？”仙中人冷声，“你知他是谁吗？那是魔尊申屠凛！你难要护着这个大魔头……啊！”
话未说完，一锐利冰冷剑光已然飞速射向了他，他短促惨叫了一声，半途，声音却是戛然而止。
他捂着自己被剑光割出了血线脖子，瞪大了一双眼睛，似是难以置信。
说话修士已是化神期，在仙中也是名姓人物。然而，只是一剑，要了他命！
谁也没到，裴姝竟然会忽然出手。
不如此，下手还如此狠辣，竟是毫不留情。
一时之间，全场霎时静了一瞬。
围在那修士身边人，更是本能朝后退了一步。他们抬头，看着那青衣女子目光已然不受控制带上了恐惧。
“裴姝你疯了！你知你在做什么吗？！”开口人是天啸门一个老，自诩资历和修为都胜过裴姝甚多，怒喝，“你是要背叛仙，叛出天啸门？！”
“仙？”青衣女子冷冷勾了勾唇，银白剑直直指向那些人。站在白衣青年前面，至始至终都未后退半步，只一字一顿，“万灵仙子已死，在下裴姝，无门无派。无论仙还是魔，皆与我无关。”
“我今日站在这里，不为生，不为除魔，只为一人。”
“他，是我人。”
话音未落，手中银剑如银光，竟是直接挥出了一剑！那天啸门老没到裴姝竟然会真当着众人朝他出手，若不是他修为还不错，怕是此刻也与之前那人一样，死在了那银剑之下。
即是侥幸躲过，天啸门老依然惊惧，抹着自己脖子上鲜血，愤怒震惊瞪着裴姝喝：“你是要与这魔头为伍了吗！”
“什么魔不魔，我看你们都是比魔还坏坏蛋！”一稚嫩童音突然响了起来，小豆芽早就看这些人不顺眼了，他恨恨瞪着那些人，鄙夷骂，“仙魔混在一起，这就是你们正？明明是为了自己私欲，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大上，臭老头！”
他说着说着，却是边擦着通红眼睛，说到最后，声音都些破了。
“你们连孩子都不放过，还什么脸说自己修得是仙？！”那些魔族暂不提，毕竟对于他们来说，杀人杀魔，还是自相残杀都是常事。可相比魔族残忍，这些仙之人却更加让人鄙夷不屑！
“姝姝，我们不要放过这些坏蛋！要给……要给草叶报仇！”
小豆芽吼完，咻得一下，飞到了裴姝肩膀上，然后张开了翅膀。他知自己修为低，所以牢牢跟在裴姝身边，这不代表他什么都不能做。小豆芽警惕看着周围，只要一人偷袭，一翅膀扇了过去！
一大一小配合得极好，周围米，无人能靠近。
银剑如虹，却如这魔界中最温柔一轻风。
而那肩头小胖娃像是一团小火球。
风来了，火起了，化去了那刺骨冰凉。
一部分人为小豆芽那些话犹豫了，可更多人在利益面前，却是失去了理智。或许对于那些人来说，是仙是魔实并不重要，重要是那或许能让自己修为飞跃，甚至立飞升宝物。
魔尊申屠凛在他们眼中已经不是一个魔了，而是一个会让人疯宝物！
“吼——！”
刺耳龙啸声再次响起，天上不知何时降下了惊雷，风云变幻中，黑龙与那抹青影一同冲进了战场之中。
他们敌人数不数胜数，仿佛一眼也望不到头。
而他们，却只三个人。
天间似乎都染上了一层浓厚血色，天空黑压压，时不时惊雷闪电而过，似乎随时都要塌下来，压着人些踹不过气来。
黑龙巨大身躯在众人头顶上盘旋，它飞到了青衣女子身边，用自己遍体鳞伤身躯圈住了，也为挡住了四面而来攻击。
然后，它用头轻轻蹭了蹭。
仿佛感应一般，下一瞬，一只纤白手轻轻摸上了那黑色龙角，随即青衣女子飞跃而起，稳稳落在了黑龙身上。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上尸体已经是一层叠一层，也是数不清了。
青衣染血，也再也看不出了原本神色。而那黑龙身上，更是不知染了多少血，别人，亦他们自己。
这场战役仿佛永远也无法停息。
轰隆——！
一惊雷再次响彻云霄，可是这一切对于凡人来说，或许会害怕，对于修者和魔族来说，却是不足为惧。
哪怕是狂风暴雨、惊雷闪电，他们也是不在。
“裴姝，申屠凛，束手就擒吧！你们只两人，根本不是我们对手！”
“对，识相就认输，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万灵仙子，念在你曾以身化器对抗轩辕鼎份上，只要你不再执迷不悟，及时悔改，这一切就还来得及！”
可狂风中，那站在黑龙身上青衣女子却根本看也未看他们。
抬头，望向了黑沉沉天空。
然后，执剑忽朝上飞去！须臾，一银光划破空，随即，天仿佛亮了。金色光芒似乎充满了整个天空，驱散了那浓重黑暗。
“这是什么？”
“裴姝要干什么？！”
众人都忍不住朝天上看了去，只是金光太过刺眼，他们不得不微眯着眼睛，视线并不清楚。恍然间，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青影浮在那金光之中。
然后，万千金光尽数降落。
“啊——！”
“不对，快走！在引动天雷！”
“在晋级！”
可他们醒悟太晚了，那降下来是金光，也是催命夺魂之利剑。
而那金光来得快，也去快。
只短短瞬息，天空变了一个模样——金光散去，黑暗再次降临，并瞬间占据了整个天空。
下一刻，乌云聚，天雷落！
普通雷电对于仙魔两之人来说，或许不值一提，可天雷却不一样。无论是修士还是魔族，渡劫时都是最危险时候，千万年来，不知多少人死在这天雷之下。
况且——
“这是大乘期能引来天雷！”
轰隆隆！
天雷落下，霎时满是惨叫之声。他们要逃离，可他们已然被天雷锁定，根本逃不掉。修为低修者和魔族，直接在这天雷之下灰飞烟灭。修为高，勉强拿出法宝灵器硬扛着。
此时，活命是最重要。
他们再也没心思去屠龙了，这场天雷过去，也不知能活下来几个。
而此刻，黑龙早已飞入了云层之中，很快消失在了天际。它背上，青衣女子身上似雷电闪过，闭着眼，眉头紧蹙，似是疼痛。
这是强行渡劫，引动天雷后果。
裴姝体内混沌之力实早已足够晋升了，是元婴之后，每跨一级，势必引来天雷。而虽修为，身体却还是凡躯。
世人皆知，凡人是最脆弱存在。
莫说天雷，是被普通雷电劈上，怕是也没存货可能。
可方那一刻，裴姝却莫名了一种预感。
龙凛身负重伤，强行化龙，已然伤了本源。而，终究是□□凡胎，一时还撑得住，却不能久耗。
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而唯一能让他们逃出生天，只这一个法子了。
人，万物之灵。
而混沌之力，乃是万灵本源，亦是生之力。
只见青衣女子身体一瞬变得透明，却立刻重新恢复原样，来来回回，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忽，猛然睁开了眼睛。
抬眸环视四周，他们三人到了满是黑石陌生方，周围环绕着魔气，一看知是魔界之。
“姝姝，你终于醒了！”小豆芽正呼哧呼哧搬着石头，看到醒了，忙飞了过来，“这里是我出生方，我和龙凛商量了，我们先暂时在这里修养一下。你放心，这里很隐秘，除了我没人知！”
当时，他们虽然包围中跑了出来，可是三人中，两个主要战力，一个情况不明，另一个也已是强弩之末。
以他们此时力量，根本不足以打开界门，离开这里。
是以，只能先找一个安全方，先把伤养好。
如今仙魔两界人怕是都在寻找他们，要找一处安全方，自然是极艰难。还是小豆芽灵光一闪，到了一个方，是他出生之。
那可是小豆芽最大秘密，也是为那里，他一个魔族孤儿能这么大，而不是早早成了他魔族食物。
“这里也是禁灵之。”
禁灵之，无论是魔力还是灵力都用不了。一旦踏入禁灵之，只能如普通人一般，这也是他们只能徒手搬石块原。
石块后方，露出了一个小小洞口。
青年后方走了过来，放下了手中石块。他抬眸，深深看着裴姝，声音极轻，“你如何了？”
他问着别人，岂不知他模样狼狈多。
那张隽秀无双脸此刻惨白如雪，白衣早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甚至连脸上都溅满了血点，身上伤口数不胜数。
而那方刚搬了石块手，更是全是伤痕，连石头上都染满了血迹。
可裴姝，却笑了。
看着他，轻笑着说：“还好，死不了。”
魔夜已经过去了，不知何时，一轮红日已然升起。魔界太阳，似乎与人间界也没什么不同。
甚至，还要更亮一点。
走上前去，伸手，勾住了那只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手，轻声：“龙公子，我救了你命。”
龙凛幽暗眸子似微光闪过。
“如今，我没死，你活着。那么，你可得还我债了。”看着他，味深，“我记性可是很好，所以，你可别赖账。”
话音未落，放开了他，转身，跟着前方小胖娃进入了山洞里。
龙凛看着那还染着血青色背影，须臾，也抬步跟了上去。
他来到了身边，忽伸手，牵住了青衣之下那纤白手，沉声：“好，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