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男子穿着黑色的风衣，内里是白色的衬衫，又围了一条墨绿色的围巾，戴着一顶帽子。踩着黑色的皮鞋，杵着一根银色的拐杖。

典型的英国绅士装扮。

他站在屋顶处，看着周围的画面突然变成了泛黄的颜色，而楼下面那些车水马龙的街道和人群，也都静止了。

但是风却未曾静止，这正是风口，风呼啸而过，将他的围巾吹拂起来。

在他的背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男子闻声笑着转回头，热情地说道：“好久不见，柏枳。还有……陈诺。”

柏枳眉头紧蹙，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

她坐直升飞机直奔伦敦，就是为了进一步监视丁溯溪，然而在这个时候，她竟然也闻见了蜃楼的气息。

蜃楼能够来到地面上的只有星芒楼的人，但是这个气息，并不是星芒楼中的任何一位，这个气息反而唤起她心中危险的警报，她的预感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因此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星芒楼的副楼主，陈诺。

陈诺，就是站在她身边这位高挺的男子。他穿着黑色的西装，左眼有一道疤痕，看起来很是凶恶，可是他面上的神情却是让人害怕不起来的淡若清风。

他缓缓地开口，道：“秦书影，好久不见。”

秦书影转过身，正对着两人，说道：“我也是许多年都未曾闻到我们蜃楼之人这相熟的气息了，令我甚是怀念。”

“秦书影！”柏枳褐色的头发被狂风吹拂，她往前站出一步大吼一声，“看来你现在被那些孩子尊称一声‘先生’，似乎令你得意到忘记你是蜃楼的叛徒，你没资格称呼自己是蜃楼的人！”

“柏枳，稍安勿躁。”陈诺开口阻止愤慨的柏枳。

陈诺对于秦书影的出现也是有些意外，秦书影与自己一样，容颜也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他的神情也依然是如同曾经那样，胸有成竹，仿佛大局在握。

陈诺对秦书影说道：“书影，这么十多年不见，你现在做这些令人发指的事情，居然这么从容淡定，倒是让我非常意外。”

秦书影笑了起来：“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发生着令人发指的事情，这也是不变的定律，你大概是在蜃楼待的时间过长了，自以为凌驾于人之上，才让你忘记了你自己曾经也无奈地生存在这个令人发指的世界中。”

陈诺蹙眉，又说道：“可是我既成为蜃楼之人，已然是这世界的旁观者。在我看来，那些令人发指的事情依然都是日常，不过，一切既有你插手，那便不再是日常，而是异常了。”说完，他看向高楼之下泛黄静止的画面，“你看，连时空都在被你打扰，这还不是异常吗？”

秦书影从容地说：“只因为我沾染了蜃楼的气息，所以这就是异常么？你这样说未免也太牵强了一点，毕竟我没有能操控时空的能力。”秦书影笑了起来，再度向二人踱步走近，道：“聊这些俗事，未免也太浪费这密闭的空间了。这样的空间，中央大楼的那个人也是无法进来的吧？”

柏枳有些震惊，虽然她在蜃楼也呆了几百年了，但对于中央大楼那个人的信息却一点也不知晓，但秦书影好像对其了如指掌一样。

陈诺也不打算兜圈子，开门直入道：“那么，就请先说……你为什么会背叛蜃楼吧，我想这些也是清欢想知道的。”

听到程清欢的名字，秦书影眼神微微有些波动，回忆起了程清欢当年跟在他身后的画面，但当下他也只是藏了起来，笑说：“清欢，我也是很想念那个孩子，还有有溪……陈诺，我们四人当年在银月楼顶品茶对诗，那样的情景，真令我十分怀念。”

柏枳有点生气，因为感觉秦书影又开始装了起来，还提到了她同样讨厌了赵有溪。

早在秦书影为蜃楼主事人的时候，就与程清欢还有碧羽楼的楼主赵有溪并列她最讨厌的三个人，不为什么，就因为他们三个有一种自以为超然于世的感觉，仿佛觉得自己已经是蜃楼的掌控者。

虽然心里不服气，但是秦书影当年在蜃楼的地位确实没有任何人能够撼动。

他是唯一一个得到中央大楼的那个人许可，可以长居中央大楼的人。这一点，连他叛变之后接任他蜃楼主事人位置的程清欢也没办法取代，因此程清欢虽为蜃楼主事人，也只是长居他的银月楼而已。

但是秦书影……柏枳上下蔑视着打量他，完全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个恶心的装X犯而已。

这一边陈诺对于秦书影的话也并不动容，只问道：“这些事情等到你独自一人的时候再怀念吧，我现在想听的东西你应该很清楚。”

秦书影半眯着眼睛，说道：“我走的理由有许多，但是我无法尽数告诉你们。陈诺，柏枳，我们已经是凌驾于世间之上的生物，拥有无尽的时间，配合蜃楼的医疗技术，我们甚至还能拥有不死之躯。那时候的我，也以为自己看透了世间的所有，直到……我无意中看到了一个梦境，一个……难以言喻的梦境。”

陈诺面露疑惑，“你是说，控梦？”

秦书影摇摇头，“这是她的梦境，不代表就不是我们的现实。”

陈诺问道：“这个梦境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秦书影说：“你们有没有想过，在我们进入蜃楼之前，明明对地面上的那些事物和人都抱有强烈的感情，可是为什么，我们进入蜃楼之后，就算是想起之前痛彻心扉的画面，也丝毫没有感觉了……”

“那是为什么？你知道么？”陈诺问。

“那便是，我发现的另一个异常，所以我逃出蜃楼，思考蜃楼建成的目的，为何会存在……”

“够了！秦书影！我不想再听你废话了！”柏枳大声呵斥，秦书影说的这些事情只要细想，她就觉得无比可怕，会对蜃楼、对中央大楼那个人产生深深的怀疑，她认为秦书影是在对她洗脑，因此粗暴地打断了他。

柏枳接着质问道：“你是想说，正是这些原因才令你以蜃楼之躯接近人类，改变他们的思想？这个理由不足以原谅你干涉世事！而且，你还是在饲养恶魔，丁溯溪的灵魂已经挣脱了人类最底线的镣铐，再不及时制止的话，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怪物！”

“这个问题也正是我担忧的，书影。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将那个男孩子变得这样可怕，让他的灵魂在死后也会陷入万劫不复？”陈诺担忧地问，“你以前，并不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残忍至极的人。”

“柏枳，陈诺。”秦书影出声，有些欲言又止，随后说道：“丁溯溪理论上，已经是一个已死之人了。”

柏枳瞪大了眼睛，问：“什么意思？”

而陈诺只是微怔一瞬，随后恢复了平静，将事情的原本猜了个七七八八。

秦书影半眯着眸子，面上的神情非常凝重。

“柏枳，你是一年前才被指派来监视丁溯溪的，但是在两年前，他已经是一个死亡之躯了，因为我的干预，他才能像现在这样活着。而我所做的，只不过按照他本来的意志进行下去而已，给他提供机会，提供伙伴，我的目的只有一个。”

秦书影温润的声音响起：“创造一个可以与蜃楼相抗衡的恶魔。”

“……”柏枳被这个结论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说道：“你、你疯了？你逃离蜃楼，已经违背了蜃楼亘古的法则，你现在这样、这样公然报复蜃楼，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陈诺比较冷静，对秦书影说：“将一个人类的灵魂推入魔道，你的想法太疯狂了。况且蜃楼是将我们从将死状态拯救的地方，你这样做，是要当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么？”

“忘恩负义？”秦书影冷笑，“也是啊，我自进入蜃楼之后，就将我在地面上活着时的事情都不赋予感情，甚至想到我那时候最至亲至爱的人，也是心中无法激起一丝波澜。蜃楼来来往往的人那样多，每一个都和我一样。但是，除了那个人，因为他对自己生前的事情有强烈的情感，所以我开始思考，是什么让我们变成了现在这样，我开始追逐蜃楼的秘密，直到我看到了那个梦境。”

面对柏枳和陈诺都无比严肃且如临大敌的表情，他淡若清风地继续说道：“也许你们都认为我疯了，但中央大楼那个人真的很强大，强大到无论我逃到哪里，都可以轻易掐死我的灵魂。所以在逃离之前，我想了很多怎样才能与蜃楼抗衡的方法，直到跟长青的一次会谈，她向我说饲养恶魔的这种方法。这两年，我想了很多如何让丁溯溪的灵魂变得扭曲，吸引那些许多‘脏东西’靠近他，加以腐蚀他的灵魂。不过现在我终于找到了能够让他完完全全堕入魔道的方法，所以这就是我愿意同你们见面的原因。”

说罢，秦书影嘴角微抬，“那个方法就是，杀掉同样也有异能的人。”

“你疯了？你要让丁溯溪杀了夏步疏？！”陈诺立即反应了过来，大声呵斥。

秦书影笑，“陈诺，你还是那样聪颖。”他的眼神闪烁，透露着狂热：“唯有杀掉夏步疏，方可真正堕入魔道，如果说夏步疏在痛苦的死亡之中，能够怨念激增，那将会吸引更多的‘脏东西’靠近丁溯溪，是再好不过的。”

“秦书影，你既然这样执迷不悟！那今天你只有死路一条了！”柏枳说罢，手中的细雪步枪幻化出现，冰蓝色的步枪还在不停往下掉落着冰渣子，表现出主人此刻的愤怒，柏枳眼神坚定，抬起了细雪，“去死吧！叛徒！”

秦书影面无表情，只是一瞬间，他就从高楼上跳下。

“秦书影？！”柏枳一惊，还未反应过来，陈诺就已经追了上去，柏枳也来不及想那么多，走到高楼旁边，看到两人不断借助着建筑物向下跳跃。

该死，这可是她第一次不用飞行动力装置就跳楼。

柏枳有点害怕，把细雪别在腰间，深呼吸一口气，捏着自己的鼻子就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