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边云打量了一遍眼前完整无缺的高肄风,不禁问道:“帮你报仇,看你的样子过得挺不错的啊?”
高肄风的眼神忽地凶狠了起来:“我要报亡妻与岳父之仇。”
红袍男子曾说过,有位官员因为将女儿嫁给了身为百工的高肄风,受到了弹劾,在官场上愈发不受同僚待见,政坛上举步维艰,最终被迫致仕。宋代文人地位至高无上,尽管他们也要学习算术、天文、水文等等技艺,但骨子里还是瞧不起农民、工匠和商人的。
好在禹边云并不是这样的文人。他问道:“您说您要报岳父与妻子之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肄风显然与那红袍男子有约定,听禹边云的话没有漏洞,故而不加隐瞒,给他细细说明了实情。
原来,二十年前采石之役之后,高肄风一度回到过皇家作坊,当上了管事。春风得意的他还收了一个徒弟,名叫何南平。何南平比高肄风只小三岁,却待他如长辈,一直恭恭敬敬,学艺也十分认真。高肄风便将平生所学,几乎悉数教授给了何南平。可不想就在五年后的一天,高肄风的妻子一人待在家中,何南平趁机侮辱了她,还以此胁迫,数次发生关系。高肄风的妻子不堪受辱自杀,临死前告诉了他这些事,他也因此精神迷失,一度沉沦。
而何南平以为自己的技艺已是天下第一,就趁此机会构陷自己的师傅,害得他被皇家作坊除名,流落市井,自己倒坐上了管事宝座,成为了百工行业中的新星,夺走了原本属于高肄风的一切荣耀。
悲愤交加的高肄风回到老家,向岳父述说了这些事,老岳父愤言要依靠过去的关系弄死何南平。想不到何南平早就有所预料,特地请了皇城司的一名关系较好的特勤,罗织了岳父的罪名,将他流放海南。岳父身体抱恙,结果竟死在了押解的路上。
“所以,不杀此贼,誓不罢休!”
禹边云听罢,颇有些感慨,想不到竟有人因为心生嫉恨,谋划了数载,艺成烹师,真是丧尽天良。
“不过,你再怎么说,也是一介匠人,如何报仇啊?”
高肄风阴狠一笑:“我打听得知,这贼人老家就在扬州,因而我一直在此蛰伏待机。想不到终于让我等到了机会。半月前,他那老母请人改建房屋,我技艺好被请了过去。所以我就趁此机会,故意制造了一个精巧的意外,砸死了他的老母。料想那贼人不日就要来到扬州奔丧,我以此物便可不声不响地杀死他!”说着,高肄风还亮了亮右臂上的袖剑。
禹边云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害我妻,我杀你母。这匠人岂止凶悍,简直阴狠!
“你们说完了没有?我快撑不住了。”
耶律宓气若游丝,苍白的嘴唇说明她已经快没有力气再支撑着身体了。
高肄风不慌不忙,拉动头顶绳索,扯下来一只木轮,转动上面的把手。随着圈数的增加,耶律宓的身体也跟着慢慢上升,等到膝盖露出地面的时候,她往后一仰,有气无力地坐在了地板上,两根手臂随意摆在体侧,有节奏地微微抽搐起来。
不过屋内的机关显然还需要改良。把耶律宓升上来之后,高肄风还得重新转动木轮,放回平台,再扭动桌腿,将打开的地板合上。
待漆黑的地洞关上,高肄风不屑地说道:“其实地下不过一丈,掉下去顶多扭断腿脚。但未知的人总是会害怕,不是么?”
“不愧是神匠,小小房屋,竟有此等巧夺天工的机关。”禹边云赞道。
高肄风早就习惯了这类赞誉,不以为然,而是继续强调自己的事情:“不日我将诛杀仇人,待事毕,自然可以跟你们走。”
明明是你会遇上来自暗处的危险,我们保护你。你这番话说的,好像成了我们求着你了。禹边云挑起眉毛,说:“可你如何就有把握杀死那个何南平?”
高肄风冷笑道:“这有何难?我只要混入奔丧人群,走到他身边,然后……”仓一声袖剑出鞘,“之后堂而皇之地离开,等他们发现也已经晚了。”
“真是好(简单的)计策啊!”禹边云强忍着内心的不安鼓掌道。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你定是觉得我报仇的计划过于简单。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一杀他老母、二要杀他,中间设计了多少精巧的物件。”高肄风似乎看出了禹边云的想法。他说完两脚一磕,右脚鞋底下又弹出一把利刃。高肄风一边取出一只瓷瓮,将调配好的毒药淬在刀身,一边道:“此外,还有你们二人。”
看着心狠手黑的高神匠,禹边云头皮发麻:“什么意思?”
“你们二人若能协助,成功几率会高出不少。”
禹边云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这高神匠要拿自己祭旗。
禹边云担心高肄风被仇恨蒙蔽,贸然袭击朝廷作坊管事,会招来杀身之祸。那日红袍男子可是千叮咛万嘱咐,整整三万贯就是为了保证神匠安全,他不敢轻易答应。于是他说道:“神匠何必以身犯险?不瞒足下,我等一行十四人,不乏精通入室暗杀的好手。您不妨将此事交于我等,如此一来,您只要安心等候仇人首级到您跟前就行了。”禹边云饱读诗书,还身有官籍,但对“杀人”二字毫不避讳,可见他都是读的什么书。
的确,凭着元敬阳、邢木瑶、骆庭光三人的本事,潜入何家杀人遁走,不是难事。
但高肄风却道:“你们帮忙可以,但仇人必须由我亲手剜心掏肺才行!”
此时就连曾杀人越货的耶律宓也颇感高神匠之戾,她与禹边云对视一眼,仿佛在说:你确定这样的人需要保护?
禹边云思虑片刻,拍了拍椅把,道:“好吧,我们愿意协助您活捉何南平,交于您亲自处置。不过事后您可一定要跟我们走,因为我们受人之托得忠人之事。”
高肄风满意地点点头,伸手示意:“那你们准备吧。我支锅摆炭,就等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