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元敬阳一行十人走到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地,停下休息的时候,此前一路尾随他们跟到这儿的七名剑客出现了,还指明不劫财只劫人。
那时的拦路贼大体上分为三种,第一种路上设卡,先礼后兵,讨要过路财而不害命,多为结寨山贼,细水长流懂得经营,昔日梁山泊众便是此类;第二钟,趁过路人懈怠之时,突施毒手,谋财害命,令官府无证可查,待杀人之后流窜外地重复手段,耶律宓就当过一阵子这一类拦路贼;而第三种最有意思,也是先礼后兵,但到底劫什么却要和被劫者商量一番,双方达成共识后再行劫,劫完后还要恭送被劫者,颇为礼貌,被劫者往往吃亏却不自知,还以为占了大便宜,现代说法,这叫斯德哥尔摩症候。
当然,这些青年剑客并不是拦路贼,因为他们上来也不商量,直接就说明要带走房南秀。不料元敬阳一口答应,恨不得把这个累赘踢走的样子。青年剑客没想到这么顺利,还不忘道谢。
可房南秀和他爹怎么可能同意,房忠恕急的额头冒汗,冲元敬阳道:“使不得、使不得,您可答应了,要路上关照我们的。”房南秀更是焦虑,看着那些英俊潇洒,但个个表情严肃的青年剑客,也不知他们要拿自己做什么。史霁风也恳求不要轻易将房姑娘交给陌生人。
元敬阳半欣赏地看着紧张不安的房南秀,冲她笑道:“你害怕什么?这么多位年轻精壮的汉子供你享用,高兴还来不及呢。”
崔宣雨懂得分寸,在他耳畔轻声道:“这些男子一露面就要人,奴家怀疑他们有所图谋。”
“这个我当然看得出来,我不过是借机教训下这个不驯的丫头。”元敬阳与她说罢,又转向房南秀,道:“你不是不带头巾的男子汉吗?不想跟他们走就自己去和他们商量。”
房南秀此时哪里还有先前骂人的气势,早就蔫了,几乎快抽泣出来。史霁风这种傻小子最容易被骄横的姑娘吸引,他替房南秀请求道:“元大哥,他们父女昔日曾周济过邢娘子,你可不能如此冷漠啊。”
倒把这茬给忘了,元敬阳瞥了眼面有难色的邢木瑶,心想这样一个听我话的人不能得罪了。于是他冲房南秀道:“你若是跪下来给我叩三个响头,道声‘元大哥英明神武、仁慈厚爱’,我便不把你送出去。”英明神武、仁慈厚爱,这两个词听起来就像是夸人很不凡,禹边云教他一次,他就记住了。
再看房南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恁是眼眶中泪水打转,就是咬紧牙关挺直身腰,动也不动。史霁风偌大个身躯却扑地下跪,直冲着元敬阳叩了一叩。
“慢着!谁让你下跪了?”元敬阳拦住史霁风就要让他起来,道:“史兄弟,你听好了,你替她跪,哪怕磕得脑浆子溅出来,一万个头也不为算。”
此时围在外面的七名剑客见他们屁事琐碎,哭天抢地的,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便有人开口:“你们说好了交人,怎么这么磨蹭?”
房南秀最终还是在父亲的劝慰下低下了身子,膝盖半悬空,以手拄地,脖子上下抬了三抬,含混不清地道了句“元大哥神武厚爱”。此外她还在心里骂了句“死猢狲五雷轰”。
“哈哈……这不就得了。”元敬阳忽地小腿一绕,手指轻轻一抬,将万羽弓搭上了弦,紧接着一骨碌翻身站起。
搭弦是个信号,众人不声不响地做好了备战准备。
元敬阳大摇大摆地走到头前,冲那头裹镶玛瑙绫罗巾的领头青年道:“人我是可以给你们,不过能否先告诉我你们是谁?”
“告诉你我们是谁?”领头青年略做思忖,道:“告诉你们也无妨。我们七人乃是云剑七星,在下正是天枢剑唐世才。”
云剑七星,乃是天枢唐世才、天璇郑彦章、天玑周世哲、天权王宝千、玉衡钱辛、开阳孙源、摇光蒋望舒。这七人师出同门,皆是富贵子弟,但锦衣却不玉食,平素禁欲,向来嗜武。正因为他们不贪财色,一心钻研武艺,故而剑术不凡,一时称为七星。
但元敬阳是何人,连半军事化的组织潇湘宫都较量过,这些江湖人士没听说过,也不可能会放在眼里。他道:“我了解了。如此看来把人交给你们也可放心了。”
唐世才拱手道:“那就多谢了,请让她跟我们走吧。”
元敬阳以手搔着下巴,摇了摇头。
唐世才见状问:“难道你想反悔?”
“不是、不是,”元敬阳道,“把人给你们可以,但我不能空手而归啊。”
唐世才眉头微微一皱,问:“那你是要钱?”
元敬阳哈哈笑道:“没想到被你一眼看出来了。常言道‘贼不走空’,当然这句话不是说我,反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他伸出五指,道:“给我五万两,我就把人交给你。”
到底他妈谁劫谁啊?唐世才似乎擦了下嘴角的血,道:“五万两,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即便富豪士绅之家,又有谁能随身带着五万两巨资?”
“没钱就免谈!”
云剑七星面面相觑,微微摇了下头。
唐世才只好商量道:“那这样是否可以?我先给你一张凭据,日后你可以以此凭据去我的老家庐州,找庐州商会的管事,他见此凭据,定会将银两悉数交付与你。”
注:庐州,今合肥。
这几人如此礼貌,弄得元敬阳倒有些不好意思。他接过凭据看了一眼,不免怦然心动,有那么一刻,他甚至真的想把房南秀送走,吞了这张价值五万两银子的凭据。但一番挣扎之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一想法,毕竟人家都下跪服软了,自己又答应保护房氏父女在先,见利失信不是他能轻易做到的。他到底只是狡黠的山野村夫,不是亡人自存市侩奸贼。
于是,元敬阳又将凭据递了回去:“还是算了吧,五万两买一个人,不嫌太贵了吗?”
唐世才现在可以确定了,刚才那一番周旋,纯粹是糊弄他的。他不免面露不悦,道:“那你是没得商量吗?”
“没得商量。”
唐世才眼棱一冷:“那就休怪我等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