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提到高肄风的名字,但凡江湖好汉、官府公人,甚至大内禁军都会为之一振。但元敬阳和禹边云听完,没有任何受到触动的迹象,因为他们本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
两宋之交,民间有两大神匠,其一为铸剑大师石冠双,隆兴以前在各地活跃的好汉们有不少使用的是石冠双打造的武器,其中就包括潇湘社副社张天锋曾使用过的灞上黄龙刀;另一位是后起之秀,乃是出自朝廷武备工厂、西作坊甲作的高肄风。高肄风自幼喜好工艺,正好因为家贫,其父将他送入作坊学习工作、贴补家用。短短几年的时间,高肄风就学会了制造强弓劲弩、铁甲兵刃、乃至攻城器械的技艺。由于他实在过于优秀,甚至有朝中大臣将他招为女婿,还因此受到过御史的弹劾。但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高肄风年纪轻轻就技压其他工匠,受到同行们的一致排挤,后来便丢了工作,回到市井帮人做点零碎活计赚钱。
但这样的人注定不会默默度过一生,采石之役前夕,虞允文特招刚刚二十岁的高肄风随军。高肄风找到当年韩世忠战船图纸,加以改进,在短短半月就指挥工兵火速生产出了五十艘艨艟斗舰,协助虞允文大败金军,一战扬名。自那以后,各路势力都想拉拢高肄风,其中也包括岳州潇湘宫,先进的生产力可以提高战斗力,这个道理是不言自明的。
“但是高先生似乎厌倦了争斗,自采石之后一心在家研究技艺,不愿为任何人服务,甚至朝廷重新邀请他回到作坊,他也婉言谢绝了。”红袍男子道。
“这还用想,作坊里一堆同行,他还敢回去吗?”元敬阳一语道破。只有同行才是赤裸裸的仇恨。
红袍男子道:“尽管在家,可高先生处境并不安全,因为有些三番五次请他出山的人屡屡碰壁,怀恨在心,还有一些人害怕他被对手获得,也想加害于他。所以杨掌门托我暗中保护高先生。”
元敬阳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让我们帮你保护那个匠人?”
“正是此意。”
“不行。”元敬阳当即表示拒绝,带姑娘还可以接受,一个现在四十岁的半拉老头要了有什么用?
红袍男子似乎对元敬阳的态度早有心理准备,他干笑两声,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会子拍在了桌上。
一见到钱,本性难移的元敬阳眼珠子都红了,不由自主地伸手就要去拿。
男子一手按住会子,道:“若你能保证高先生的安全,这里的三万贯就都是你的了。”
三万贯!就算每日花天酒地、出入最高档的客栈,也够自己一帮人花上整整两年!元敬阳擦擦嘴角的口水,态度来了个大转弯,赔笑道:“我刚才跟你开玩笑的,不就是保护一个工匠嘛,小事、小事。”
红袍男子在面具背后微微笑着,看着元敬阳收好了三万贯会子,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沓稍薄的会子:“另外还有一对父女,我还有其他事务,带着不方便。他们值一万贯,你意下如何?”
“可以、可以,太值了。”元敬阳衣襟还未整好,又伸手抄走了另一万贯。
元敬阳早已沉浸在发横财的喜悦中了。但禹边云并没有丧失理智,他狐疑地盯着眼前这个戴铁面具、穿得很喜庆,还随手就能掏出天文数字的男子,发问道:“你究竟是何人?还未回答我呢。”
男子从面具后发出沉闷的笑声,道:“我是谁无关紧要,我托你们保护的人才真正重要。”
禹边云再三追问,男子仍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他只好又问男子那么多的钱从哪里来的,因为如果背后没有实力强大的组织为后盾,一个人怎么可能随身带着好几万贯便钱。
男子依旧沉沉笑道:“这些钱也并不是我的,而是惊雷庄残存的的地皮、房产、文玩字画换得,以及他们过去压榨所得的钱财。如今惊雷庄已亡,这些钱就当是给你们的酬劳吧。”男子顿了顿,又道:“高肄风先生此刻正在扬州坊内,还望你们尽快赶去。告辞了。”
说罢,男子红袍一抖,宛若赤焰火烧,燎过桌沿,但听得两扇门翕动响声,男子已然没了影子。禹边云快步开门寻找那男子,唯有屋顶瓦片合上,传来了清脆的摩擦声。
“好快的身手。”禹边云赞道。
待回屋,看见元敬阳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喜不自胜,反而是一脸冷峻,禹边云不由得舒了口气,元敬阳此人终究不是匹夫竖子啊。
“此人并不可信。”元敬阳冷冷道。
“为何?”禹边云不明白,对那名他都看不透的怪异男子,元敬阳竟可作出如此肯定的判断。比之男子是否可信,禹边云倒更担心再发生白枫那样的事情。
元敬阳冷笑一声,抖了抖手中的会子,道:“我点了三次,明明少了三百贯,他却说一共给我四万贯!连数都不会数的人,你还敢相信他吗?”
“天色很晚了,你回自己屋睡觉吧。”禹边云一手轻抚着脑门,一手打着手势。他总算明白了,在面对巨额钱财的时候,元敬阳是听不进去任何话的。
元敬阳点点头,虽有不忿但亦稍显无奈道:“说的也是,明天一早就得起来赶去扬州呢。”
“明天就去扬州?”禹边云睡惯了三竿后的大觉,听他这么急,颇有些抓狂。
“那当然,少的三百贯,还得找那匠人索要!”
已经有了近四万贯,却还为了三百贯耿耿于怀。元敬阳迫不及待地想找到那个姓高的讨要保护费(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保护费)。但第二天刚起,他就意识到找匠人的事情要缓一缓了。因为昨晚那名穿的像娶亲的男子所说的需要保护的一对父女出现了。
“请问小兄弟你就是元敬阳吧?”一个长得肥头大耳的中年人憨憨地问。
“是我,你是?”
“老夫房忠恕,日后还请多加关照。”
元敬阳打着招呼,目光却从未离开这个中年人的女儿过。
“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