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无恙一剑斩下去,发出刺耳的“当”的一声,火星四溅,一把天诀刀当场断成两截,而泉鸣剑的剑身也出现了一处严重的卷刃。
堂外的两派门人见状无不惊异,横刀门门人根本没想到一把天诀刀就这么被生生斩断,而李无恙的弟子们也未曾想到自己的师父功力已经如此深厚。而赵向仁看见刀断掉的那一瞬间,就好像心尖有什么东西碎掉一样,隐隐作痛。
李无恙虽然斩断了天诀刀,但是胳膊已经被震得发麻,碍于在场这么多人,不便表现出来,他便故意一边说话,一边抬起酥麻的胳膊慢慢将剑收回鞘里:“如今天诀刀已毁,又有这么多人作证,赵兄可以无忧了。”
赵元杰将断刀轻轻丢在地上,伸出左手说道:“李贤弟辛苦了,继续坐。”说着自己也缓缓坐下,把方才拿刀的右手搭在椅把上好好休息。他心中暗暗震惊,自己得到天诀刀的时候曾经试斩过,这把刀的减震效果极佳,即便是奋力斩断五六根枪杆手臂也不会感觉到疼痛,而近日平举着被李无恙一击,刀身断掉那力道居然还能传入骨髓,看来这山阳第二和自己的差距也并不会有多大。
李无恙喝了口茶又问道:“今日天诀刀已断,这断刀不知赵兄如何打算?”
赵元杰说道:“我已经想好,这断刀我会着人分别送往棠溪和龙泉,由工匠融掉,混入铁水,让其不再现于人世。”
“赵兄想的真是周全啊。”
二人正说话间,忽然听得院外一阵震耳欲聋的号角声,有人高声叫道:“淮南道节度使杨大人到!”听得这话,院里的人纷纷垂手肃立,不敢作声。
这时院外走进来四个身着铜色细鳞甲的军士,他们手提横刀,腰系障刀,两侧站开。军士中间走进来一个人,鹘衔绶带,紫袍垂足。赵向仁看得清楚,此人身长六尺五六,孔武异常,脸上一字浓眉,虎眼放光。唇上无须,只有下巴上有一层黑色胡茬。此人便是今年年初刚上任的淮南道节度使杨希通。
杨希通在军士的环绕下走进正堂,踏上了水面一般的地板。
“杨大人。”赵元杰和李无恙行礼道。
杨希通看见地上的断刀,疑惑地看着二人。
赵元杰忙说道:“这是天诀刀。”
“天诀刀?天诀刀不是原来荆州于家的刀吗?”杨希通声音略有沙哑地问道。
赵元杰回答道:“杨大人有所不知,荆州于家去年覆灭之后,南北十剑客将这把刀赠给了元杰。元杰心有踌躇,不敢留此刀,故今日请李师傅斩断此刀,恰巧大人光临看到。”
杨希通皱着眉头俯身捡起那断刀,弹了一下,铮铮作响,再轻轻一碰,手指便渗出了血来,引得赵李二人一阵紧张。但杨希通毫不介意,他吮吸了划破的手指,丢下刀站了起来,哈哈一乐,笑声如豺。笑完他还说道:“为何这么巧?”
赵元杰和李无恙奇怪,斗胆问道:“大人为何说巧?”
杨希通向左右伸出右手,叫唤道:“还不快拿上来。”
三个军士从后面走了上来,一人手里托着只打开的锦盒,每个锦盒里都放着一把装饰精美的横刀。
“大人这是……”赵元杰不解。
杨希通说道:“本官就任之前就已经听说这淮南道山阳地界有六位武艺不凡的豪杰,所以特地到棠溪收集了三把新铸成的横刀,准备与武师们比试,若赢了我,便能挑选一把带走。而今看来,已然不用比试了。”
李无恙问道:“为何说不用比试了?”
杨希通指着地上的天诀刀说道:“本官原是武夫,自然看得出来那把刀是何等好刀,能合力断此刀者,天下不出十人。而山阳县六位师傅只有你们二人用的是金制短兵,故而这三把刀其中有两把非你们莫属了。至于这最后剩下来的嘛,呵呵,自然是本官自己用了。”
赵元杰和李无恙二人连连推辞,不敢接受。杨希通故作微愠,说道:“怎么,难道你们是看不起本官吗?”二人忙说不是,杨希通便让他们挑选宝刀。二人便凑近过去,仔细鉴赏。
这第一把刀,柄和鞘皆是全包珍珠鲨鱼皮,黄铜装具,尽显奢华,拔出刀身,乃是镜光研的万层镔铁打造,乍一看宛若镜面,稍稍压下角度,流水一样的花纹尽显眼底。
杨希通在旁边介绍道:“这把刀乃是扬州出身的一位铸剑师打造,因为他打造这把刀的时候必须要有伶人在旁奏乐雅歌,所以这把刀便叫做‘邗江乐’。”
再看第二把,也是全包珍珠鲨鱼皮,黄铜装具,刀条乃是折叠镔铁敷土烧刃打造,刀身历经十三道精磨,直亮的能清楚地照出人脸。赵元杰将刀收回鞘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手,鲜血沿着刀身流到了锦盒内,再看刀身,镜面如旧。
杨希通哈哈大笑,说道:“看来此刀已经认主了。”
赵元杰欲言,杨希通大手一挥,说道:“这把刀锋利异常,试斩之时,竟能百胴而斩,其利如疾光,故曰‘疾光切’,今日便赠与赵师傅了。”
赵元杰不好推辞,便合上锦盒恭敬地托起,让张存义收起,说道:“谢杨大人。”
此刻李无恙正在看第三把刀,这把刀刀鞘和刀柄皆是沉重的黑檀木制成,柄上包着细密的黑色鱼皮,也是黄铜刀装,拔出刀一看,镜光研的刀身,一个个圆圈似的花纹恰似一只只眼睛在盯着人看。
杨希通又在旁介绍道:“这一把,因为刃纹不显,花纹又好似眼睛,故曰‘佑麒麟神目’。”
李无恙看着剩下的两把刀,那把邗江乐显然看起来更加出色,他本人也更喜欢奢华的刀装,便想拿了邗江乐。可他刚想开口,心里却有了盘算:赵元杰已然被强赠了一把好刀,剩下两把里这把邗江乐明显要更加昂贵,如果自己真的开口要了,岂不是要杨希通自己用剩下的最朴素的一把刀了?杨大人上任时间不长,以后在淮南道的日子还多得很,不能不给他留些面子。更何况自己向来用的是剑,要那么好的刀又有何用?还不如自觉地拿了那把神目刀。
于是李无恙边说道:“杨大人,我便要了这把神目。”
“好,李师傅请收下。”
杨希通赠了刀,便欲转身离开。
赵元杰见状连忙挽留:“杨大人来此,不喝口茶便走吗?”
“我来此只是赠刀,赠完了刀还要处理政事呢。”杨希通说道。
“杨大人心系政事,实乃淮南道之福。”赵元杰和李无恙一起说道。
杨希通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拂袖离去了,周围的军士紧跟在后,不敢怠慢。
待一行人走后,李无恙总觉得杨希通此次前来恐怕怀有他意,神目刀在手心里总有点不踏实,便对赵元杰说道:“赵兄,无恙素来用剑,这把神目刀,我看还是给你吧。”
“这是节度使大人赠与你的,我怎么敢……”
“赵兄请不必推辞,你也说了,这刀是赠与我的,那现在这刀便是我的了,我当然可以再转赠他人了。”李无恙说完,丢下装着神目刀的锦盒,居然就带着徒弟们走了,令赵元杰挽留不及。
又走了一批人,赵元杰看着锦盒愣住了。
这时徒弟们一窝蜂走了进来,围着锦盒,一个个因为师父得到节度使的赏赐而喜形于色。
赵元杰此刻正有些犹豫,忽然灵光一闪,他站起身说道:“为师得到一把疾光切,心中已然满足。既然李师傅非要将另一把横刀也留给我,那我便宣布,下一次开始,连续十次门内比试能得第一者便能获此刀。”
这话一出,徒弟们都兴奋不已,议论纷纷,可是很快,他们便意识到,再怎么折腾,这把刀也不过是大师兄张存义和二师兄王存孝两个人之间的争夺之物。张存义和王存孝两人也不禁含笑对视,心中打着算盘。
赵元杰心中也清楚,于是说道:“存义、存孝,你们二人已经有了各自的好刀,这次就别和师弟们争了吧。”
“啊?”张存义和王存孝都长大了嘴,下巴几乎要掉到了地上。
人群中不显眼的角落里,赵向仁发着呆,几乎要灵魂出鞘一般。他心里默默念叨着:子孙不孝,未能保住天诀,但余必夺得神目,弥补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