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禹边云因为吃了太多水果正躲在附近没什么人的小巷里,一边吹口哨一边冲墙根撒尿的时候,元敬阳的声音传过来了:“老板,之前在你这儿坐着的书生去哪儿了?”
摊主指指巷口:“放水呢。”
元敬阳朝里面瞥了眼,调侃道:“哦豁,你是打算尿条汉水出来吗?”
待禹边云解决完生理问题,走出来看见元敬阳身边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女子,惊喜道:“这不是李娘子吗,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碰巧遇见的。”元敬阳想一句话敷衍过去。
李丹晨心里也清楚,元敬阳原本是为了崔宣雨才去求沈玉璃的,自己和孩子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的结果。说难听点,人家一开始根本就不在乎你。
除了李丹晨外,元敬阳一并带出来的还有房南秀和儿子魂淡。
强行解释一番后,元敬阳道:“听说史霁风最近好像搞出了些大事,我这就准备去找他,也好让房娘子与他夫妻团聚。”
元敬阳重新租了辆载人更多的敞篷骡车,让禹边云和房南秀先上去坐好,然后再把左手抱着婴儿、左眼右手残废的李丹晨扶上去,最后自己坐在前面,赶车出城。
原以为要惊心动魄一场的,却不想仅仅是磕几个头,挨一通骂,最后就成功把好几个人带出来了。元敬阳默想:如此看来,沈玉璃其实算得上是一个仁慈的人啊。此外耶律宓的确加入了潇湘社,自己说是被逼无奈,我才不信呢!明明一直对我心怀不满,估计早就改换门庭了。只不过能让耶律宓心甘情愿为其卖命的人,果真是别人口中阴谋造反、妄图颠覆社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魔头吗?
想到这儿,元敬阳觉得真的得好好琢磨一番了,不能再让过去别人灌输给他的先入为主的观念错误地引导自己。于是他问禹边云:“禹先生,记得你有一份当初狄兄给的潇湘社兵力分布图,还在身上吗?还在的话给我瞧一瞧。”
“有,这张图我可不敢丢。”
元敬阳停下车,接过皮质地图,打开来仔细观瞧。
禹边云随口问道:“怎么,元总堂主还想再干一仗?”
元敬阳的思绪沉浸在地图当中了,没有听见禹边云的调侃。随着指尖在地图的各个标识上划过,大散关、襄阳府、钓鱼城、长江沿岸、汉水一线……最下面其实也就到衡州,再往南就没什么兵力驻守了。不对啊,说是遍及荆湖两路,岳州一州就有四十万社众,怎么看图上,大部分人马都是堆在钓鱼城到襄阳府一线的呢?打算在襄阳造反?南边那么多好地方,官军实力还很弱你不多分派点人,怎么都屯在北边?
“为什么……”元敬阳陷入了极难消解的疑惑当中。
“什么为什么?”禹边云见状问他。
突然之间,元敬阳瞪大双眼,叫声:“我懂了!”
车上几人都被吓了一跳:你懂什么了?
元敬阳只顾自言自语:“难怪军社战事时潇湘社不断撤退,三路陷入苦战,甚至感觉不出有天下第二社的势力,原来都是因为这个。”
“因为什么呀?”禹边云被元敬阳的一惊一乍弄得糊里糊涂。
元敬阳将地图丢给禹边云,告诉了他一件谁也没想到的事:“潇湘社不断扩大自己势力,聚众数十万,其目的根本不是为了造反——而是为了北伐。”
“啊?”这回换禹边云发出惊呼了。
元敬阳只说:“自己看图。”
禹边云再度仔细看这张早被他翻得烂熟的地图,这次他试着换个视角,还真的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再一次看着称得上是严重头重脚轻的兵力分布,禹边云只觉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是真的……他们……真的是为了北伐。”
“也就是说,我们此前所做的一切……”
“都是错的。”最后的结论,是黯然失神的李丹晨说出的。
但下一刻禹边云就向元敬阳提出了反对意见:“未必就是你所说的那样。潇湘社将主力驻在长江一线,也有可能是因为襄阳府一带扼守南北东西交通,他们一旦起事,凭着六十万众加上可能被他们收买的州府厢军,再与金人结下盟约,完全可以成为一大割据势力,分割我大宋疆土。如果他们没有这种图谋,朝廷也不会派最精锐的四大营来调停军争。”
元敬阳道:“禹先生言之有理,但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当年我们随陈指挥北上的时候,比我们更早接触北方忠义社的,是潇湘社。”
禹边云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样。
元敬阳继续道:“此外耶律宓曾经告诉过我,她之所以会和沈玉璃单独接触,是因为北方忠义社的一名分社主临终前委托她把一封信交给沈玉璃。当时我是不相信,但现在转念想想,恐怕她说的是实话。”
“或许吧。”禹边云依然持保留意见。
骡车重新上路。因为房南秀记得史霁风最后露面,是被罗邦彦押走了,而坊间有一些关于他的传言,说明他尚在人世。怀揣着一丝希望,元敬阳驾车来到了六合枪社的驻地。
“什么人?”木砦门口,看守的社众拦住了他们。
元敬阳不知枪社最近发生的事情,冲门卫道:“我来向你们社主讨人的。”
“讨什么人?”
“我兄弟史霁风。”
“啊——”堂堂社主的本名竟然从眼前这个猿猴般的丑男嘴里说出,那社众不免愕然,随后他恼火地问:“你是什么人,竟敢直呼我们社主大名?”
“什么,你们社主?”元敬阳糊涂了。
好在这时,史霁风人在不远处,听见门口喧哗便走了过来。一见到骡车上的人,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娘子!”
“夫君,你还活着!”
房南秀跳下车,扑到了史霁风的怀里,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诉说。
史霁风不顾周围那么多人看着,紧紧抱着她说:“是啊,我还活着。我不光是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