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各大小军社头领均知潇湘宫想当众军社的盟主,而他们大多数人都收到过各种威逼利诱,极少数弱小军社的确臣服,势力大的收买无用,而更多的属于骑墙型,收了好处又在观望。
庞知远是买马社的社主,之前说过,买马社成立于北宋初年,牧战一体,堪称军社楷模。可惜随着宋朝疆土的日渐萎缩,买马社失去了很多能够供养战马的土地,以及成员的大规模非战斗性损失,如今已日渐式微,地位越来越低。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买马社现在仍然有一定话语权,所以庞知远敢于站出来,抛出潇湘宫特使违法行径该如何处置这一问题,显然是不想让潇湘宫的一干头领如愿以偿。
张天锋等庞知远问完,哈哈大笑,直笑到涕泗飞溅,也不做出回答。
蓦地,堂外响起一阵马蹄声。正当众人疑惑岳阳园怎么还能跑马时,九里香堂的大门倏忽打开,一名身着无披膊鳞甲(注:正常盔甲脱掉大臂的护甲,看起来像无臂鳞片甲)、背着两枝短戟的英武青年风尘仆仆地走进来。众人都看见他左臂下夹着一名男子,那男子披头散发,发出微弱的呻吟。
青年将夹着的男子往前一丢,呲溜一下正好滑到大堂中央。青年道:“淮南西路特使柯启奸淫妇女,杀害一家四口夜遁,现被某擒获,等候张副社发落!”
张天锋的指示极为简洁:“锤杀之。”
“是!”那英武青年取下腰间骨朵(一种用铁或硬木制成的兵器,形似棍,顶端瓜形),踩住那只剩半口气的柯启,抬起胳膊一骨朵下去,“噗”——大堂中央绽开了一朵红灰相间的花,皮肉、碎骨片溅出三尺,地上血淋淋的一片。有些人看到这番情景,忍不住找托盘呕吐起来。
最末和史霁风合座的元敬阳探头看到这一幕,纵然山水射御多年,也禁不住心中一颤。不过他转念一想,违法作恶的特使居然会被专人抓回来处死,由此可以看出潇湘宫对待存在不良行为成员的态度是坚决抵制的,那照这么看来,自己射杀方贺一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禹边云判断的果然不假。
有人都吐了,可事情还没完。很快,九里堂外又跑来一名骑手,又是一名身着无披膊鳞甲的英武青年夹着一人走进来,说是淮南东路的特使有不法行为,听候处置。
张天锋依然说了声:“锤杀之。”
青年如上一个一般取下腰间骨朵,踩住抓来的特使,抬起胳膊一骨朵下去,又把特使的脑袋砸个粉碎。
不久,又有一名骑手夹着一人来到九里堂,说是两浙东路特使截杀富商,谋财害命,听候张天锋处置。张天锋依旧云淡风轻地指示:“锤杀之。”很快,又有一人脑壳碎裂,骨肉脑浆撒了一地。
接着,陆续又有几名骑手进来,将各自捕获的特使夹进来锤成无头死尸。
很快,九里堂的青砖地就殷红了一片,铁锈味的破碎血肉呛得人吃不下东西,只能靠喝两口酒压压反胃的劲儿。
张天锋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十六路特使,竟有一半在外为非作歹,可叹可叹。如今老夫清理门户,也算赎罪吧。”
注:南宋十七路为利州西路、利州东路、成都府路、川州府路、夔州路、京西南路、荆湖北路、荆湖南路、广南西路、广南东路、淮南西路、淮南东路、两浙西路、两浙东路、江南西路、江南东路、福建路。
张天锋说有八名特使触犯大宋律例,因而处死,可众人都看见地上明明是七具尸体。便有人问道:“张副社,你说共有八人处死,可为什么我们数了数,只有七个啊?”
檀翠语站起来接过话头:“半个时辰前不是告知各位了吗,成都府路特使方贺另有人杀死。”
张天锋似乎对檀翠语不经自己同意就接话颇有不满,厉色令其颔首坐回原位。然后他缓缓起身,向众人说道:“两月之前,方贺奉玉璃之命恭请成都府路各位头领,想必部分好汉还见过他。不曾想的是,他竟然狂妄地凭借自身本领劫取官银,以至于被四处通缉。而今,方贺尸身已运回岳州,特请见过的好汉查验。”
说罢,两人抬着担架从堂外运进来一具已经发臭的尸体,令在座的人无不掩鼻。
尸首放下,成都府路军社的头领们很快就认出了那尸体正是特使方贺。
方贺尸体的印堂上插着一支箭,箭杆早被折断,放在尸体旁边,而箭镞还在颅骨里面。
张天锋捡起箭杆,忽然慢悠悠地走到客人的末尾,将箭杆放在了茶几上,冲元敬阳微微一笑,问道:“元小兄弟,这支箭是你的吧?”
“呃……”元敬阳有些尴尬,一想到张天锋所讲的种种骇人听闻的往事,竟然将禹边云交代的话忘掉了一半。
眼前的张天锋似乎完全忘记了曾经和他们一同泛舟三峡,不讲任何私情,只是就事论事,转动着箭杆说:“不认识上面的字是吗?我来告诉你,这几个女真字,是‘大金百人长战用箭’,你看看和你的白羽箭是否一样啊?”
不等元敬阳答话,张天锋抽出他箭斛里的一支箭,比对了一下,箭杆上的字一模一样。
这时,一名壮汉“哼”了一声,拍案而起,指着元敬阳道:“你这厮是哪儿来的,为何会有金国人的箭?”
“对啊,你为什么有金国人的箭?你是不是北边来的奸细?”一众宾客们由于张天锋下令当堂锤杀犯法特使,又惊又怒,正是无处发泄的时候,现在得了句“金国人的箭”,正好找到了出气的地方,也不管是非曲直,都嘶吼着詈骂元敬阳。
而且此时,座位上有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其中一个国字脸,长着一尺长须的中年人先是一惊,问:“真是此人?”
“千真万确。”
“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说罢,中年人腾地站起,大步走到堂中央,也不管地上的脑浆和碎肉,踩在上面挺立身子高声一喊:“诸位,董某有话要说!”
骂声止住,众人都一齐看向此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成都刀马社社主董连胜。
张天锋问:“原来是董社主,不知有何话要讲?”
董连胜伸出两指看着元敬阳,胡须一颤,道:“此人乃是我杀子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