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社主好端端的,怎么就变成了女人?而且她怎么还会突然多出来一个与他长得差不多的哥哥来?”几天之后,在长江客船甲板上,诸葛笑问葛复恭。
葛复恭遮着脸,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他只是说:“你年岁比我大,问我我又怎么知道?此外社主是女子又如何?花木兰替父从军,梁红玉擂鼓战金兵,这不都是女子干出来的事业吗?”
诸葛笑这才回过味来:“喔……你就是社主带大的,你肯定早就知道她是女子了!居然连我都瞒着,亏我一直帮她出谋划策的。她是怕我嘴没把门的,给她散布出去?”葛复恭道:“先生哪里的话?您本不是潇湘社的,而是八卦庄的人,社主一直将您带在身边,还让您担任录事,难道不是最大的信任吗?”葛复恭这番话,将诸葛笑稳住了,以后相似的、不相似的话还得和很多人说很多遍,而且不代表每个人都能听进去。
“罢了,你是她的义子,可谓是心腹了,我同你一样,也算是她的心腹,社主还是挺看重我的。”诸葛笑又问:“社主现在怎么样了?”
葛复恭看看坐在船首看风景,面无表情的张天锋,回头答道:“张爷爷也束手无策了,而今唯有等那个人来了,绍兴侯。”
客船就停在渡口边上,沈玉璃将云梦和翠微都赶了出来,禁闭舱门,自己只穿着里面的单衣,抱膝蜷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而平日在外人面前穿的男装被随意丢在一边,静静地躺着。
沈玉璃呆滞地盯着自己的脚趾,感觉一道光照在了脚背上,她才意识到有人开门进来。
要开军社大会的时候,绍兴开国侯赵彧就接到消息,他再一次冒着风险擅离居所,总算在今天赶到了沈玉璃处。
“玉璃。”赵彧走进门,看见披着头发素面朝天的沈玉璃一时还没认出来,等意识到呆呆坐在那里的人正是自己要找的人之时,他还有点尴尬。赵彧走到沈玉璃身边蹲下,捻起她落在脚尖的一根青丝,绕在了指间。“看你这幅打扮,还真有点不习惯。”赵彧如是说。
沈玉璃没有搭茬。
“身子好些了吗?”赵彧关切地问。
“好多了。”
“起来坐到榻上吧,地板凉。”
“不。”沈玉璃的内心永远是倔强的。
赵彧心疼,道:“你若不愿意挪地方,又觉得冷的话,就坐在我的腿上吧。”沈玉璃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这个话茬也没有接。赵彧又握起沈玉璃的手号了号脉,发觉脉象虽比平常弱,但仍有内劲,知道她的情况不算严重,便放了心。
“你去岳州吗?再看看婉儿妹妹吧。”沈玉璃道。
赵彧一声叹息:“婉儿……你每次都叫我去看婉儿,几时替自己考虑过?妍儿,十七年了,你就算不原谅我,又何必一直用我的错误惩罚你自己呢?”
沈玉璃低眉垂眼,眸中晶莹闪烁。不知不觉,两滴泪珠顺着脸颊急速滚下。两滴之后又是两滴,两滴之后又是两滴,很快串成了一线。
“我也不想的,可我就是没法原谅你,没法原谅你对当时我的怀疑、对我的无端指责与训斥。我无法原谅你,所以我离开了你,还让我们的儿子跟我姓,不让他和你见面;我无法原谅你,我就是这么要强、这么倔强……对不起……”说完最后的对不起,沈玉璃再也支撑不住,她抱住赵彧,将脸埋在了这个爱恨交织之人的怀里。
“官人,对不起……”
“妍儿,别哭,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赵彧轻拍沈玉璃的后背,抚摸着她的发丝,温柔安慰。
沈玉璃、亦是沈若妍,茫然地呜咽求助:“官人,我该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他们都知道了,他们都会知道的。”
赵彧托起沈若妍的脸,替她揾着仿佛无尽的泪水,努力微笑道:“妍儿,你看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年轻呢?”沈若妍哽咽道:“因为我少时不显年轻,所以上年纪了也不显老。”然而赵彧给了她另一个答案:
“因为你坚强,而且不是一般的坚强。许多男人都做不到的是,你去做就能做成。因为坚强,你才长葆青春啊!”赵彧抚摸着沈若妍那比寻常女子多出两分别样英气的美艳脸庞,噙着泪微笑道:“你依然是这样的美,就像我第一次邂逅你一样。潇湘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不是北方有佳人吗?”沈若妍纠正道。
“你看你,还是这么拗,我偏说潇湘,潇湘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赵彧抱着沈若妍,一遍又一遍的轻唱着,希望时间线能调回到从前,回到从前,纠正自己的错误,那现在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很快,他神思遐想,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沈若妍说了这么一句:“你就打算这么一直抱着我吗?”
赵彧有点茫然,过了会儿才领会这句话的意思。他正要开口,沈若妍以食指抵着他的嘴唇,慢慢站起,走到舱门口,深情款款地说:“挡在我们之间的——只有光。”
门闩挂上,舱内一片混沌,只有两双眼睛反射出微弱的冷光。两人热情相拥,嗅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对方胴体,肢体相交,完成了久别多年后的再一次融合。
次日,两人从船舱里手牵手走了出来。
因为被赶到甲板上吹了一夜风着了凉的葛复恭看见沈玉璃真正再一次以养母的形象走到眼前的时候,他的一口喷嚏硬生生憋了回去。
“娘?”这个称呼好久没有喊过了,葛复恭都感觉有点尴尬,也不知自己叫的对不对。见沈玉璃没有表示反对,他才确定自己没有犯错。至于另一位就好说了:“侯爷您早。”
“还叫我侯爷吗?”想不到赵彧也打算换个角色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