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艨艟舰斗,耳听杀声震天,长江依旧故我,兀自东流,甚至血液的鲜红都被冲淡,看不出来了。
元敬阳把指节捏的咯咯作响,似乎光是干看着别人恶斗,一时手痒。禹边云看着他问道:“怎么,你也想掺乎一把?”元敬阳笑道:“算了,连徐五总把子都不是对手,还是按照禹先生的意思来吧。”
禹边云合起折扇,指向江心船阵,道:“徐五与张十一实力相当,但如今处于下风,耶律娘子可知为何啊?”
耶律宓一恍神:“呣——禹先生你问我?”
禹边云道:“听闻耶律娘子在外半载,一度入过复辽军,想必对兵斗作战有些领悟,所以在下才问你啊。”
耶律宓一时无言。复辽军早已不是当年的复辽军了,现在的复辽军都是一帮光会做白日梦的投机者,而且成分和万羽堂一样很复杂,里面什么人都有,甚至有身上背着案子遭通缉的女真人。在这种组织里,能学到什么?
禹边云径自道:“徐五落于下风,完全是因为我们这边人更多一些。”
耶律宓听了觉得稀奇,人多明明是优势啊,怎么会成了劣势呢?禹边云解释道:“正因我们是三方汇聚,虽有击败张十一的一致大目标,但私下里是各有打算,因而人心不齐。再加上我们万羽堂避战,直接影响到了徐五那方人的士气,缺乏战意,岂能获胜?”
耶律宓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不经意间道出了禹边云隐藏的一项特长:“禹先生看来很擅长捉摸人心啊。”
“略懂、略懂。”禹边云捻须而笑。笑完,他注意到徐五的船队实在是撑不下去了,纷纷调转船头,仓皇逃窜,他便指示堂众:“我们也撤吧。”
元敬阳不解:“怎么,难不成我们还回去静江大仓,等着徐五问罪吗?”
禹边云道:“回去是要回去的,否则搞不好连狄门主都会怀疑我们与张十一有勾结了。况且我看得出徐五的性子,问罪不至于。”
“那就按先生说的办。”
万羽堂也调头返回。
而张十一一方损失也不少,何况追击的话是逆流行驶,便放弃了追剿残敌的打算,往滨江渡口方向撤退了。不过回撤的时候,张十一却很突然地对左右说了句话:“那俩货就不用跟着回去了。”说罢,他咧开半张嘴露出丑笑:你当自己算计的好,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徐五等一群败兵灰头土脸地回到静江大仓,清点了下人数,发现此战死伤帮工近二百人、船工水手二百余人,带出去的人折了将近一半,损失不可谓不小。稍许,折损了三分之一人员的狄万英也紧锁眉头进了外堂。唯独元敬阳,跟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走进来挑了个座位打算坐下。
“混账!”
一声吼把元敬阳吓得弹了起来。
骂他的是一个圆脸微胖的头领叫张元玺。张元玺怒道:“我等拼死搏杀,唯独你袖手旁观,致使此战我方大败、损失惨重!”
元敬阳待顺了顺气,马上回敬道:“格老子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如此与我说话?狄兄进攻张十一的旗舰,都损失整整一船人,你想让老子送死?”
张元玺道:“你若参战,结果未必会像现在这样。”
元敬阳道:“拉倒吧,难道你能啃下来那艘楼船的一片木板?”
张元玺还欲横加指责,徐五大手一挥,喝道:“够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救治受伤的弟兄、以及加紧渡口和大仓的防御,免得被张十一那孙子反打一耙。”
话音刚落,外面冲进来一个帮工,慌慌张张道:“大哥,张十一攻来了!”
“这么快!”徐五闻言直接站起来了,抢步出去跑到渡口观望。
果然,有两条船一前一后朝渡口驶来。虽说你张十一干架干赢了,可是才派这么点人追击,也太张狂了点吧?徐五正准备下令让手下迎击,却又看出不对劲来,因为后面那艘船时不时朝前面放箭。原来那两条船一前一后,是后船在追击前船。徐五看了看两旁,问道:“还有哪个兄弟没回来?”
刘荣记得清楚,答道:“都回来了。”
徐五奇怪了:“那这些人是谁?”
刘荣猜测道:“兴许是不肯交过路费,被滨江派的人追了呗。”
葛义觉得不对:“先前张十一与我们鏖战,哪里还有工夫堵船收费?来船怕是有诈。”
眼瞧着前面那条船就要到渡口了,元敬阳忽地招手冲对方喊道:“这边,就停这边!”那条船就近靠到岸边,下来一帮累得半死的汉子。而后船考虑到自己力量微弱,便放弃了追击,调头回去了。
这批人上了岸,没等徐五他们问话,为首的一个汉子便冲禹边云拱手道:“禹先生,您让我们打探的消息我们已经探听到了。”
禹边云装模作样地点点头道:“呣——不错。具体的回去细说。”
见到一帮陌生人上了自己的渡口,徐五忙喝道:“慢着,他们是谁?”
禹边云解释道:“这是我万羽堂分堂的人——咦,分堂有这么多人吗?”他目测一下,发现高邦宏和董国用带来的弟兄竟有四十多人,可有最初分堂人数的两倍多了。高邦宏解释道:“是这么回事,皇上近日下令,裁撤多余的厢军,遣回原籍。这帮人里有不少是董兄弟的老乡,退伍后没事做,就被我们拉进了万羽堂。”
一批原厢军加入,万羽堂可以说是战力陡增了,禹边云听罢甚喜。
徐五还有问题没弄清楚,指着靠岸的那条船严肃地问道:“禹先生,你说他们是你们分堂的人,为何会开着滨江派的船过来啊?”
“是么?”
“废话!”徐五真的怒了:这么明显再看不出来,你当我是傻子啊?“你等可要给我说清楚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站在旁边的元敬阳甚至有那么一刻都感受到寒冷的杀意了。不过禹边云老奸巨猾,毫不慌张,慢条斯理地给徐五讲起了他瞎编的故事。总之就是他派分堂的人假意加入滨江派,意在打探消息,设法找到张十一的软肋,却不成想情报刚刚搜集过半,就被张十一那秃子识破,被人一路追杀至此。
徐五眉头紧锁:“禹先生你说让分堂的人打探情报,他们究竟打探到了什么啊?”
禹边云哈哈大笑,而后神色一凛,道:“他们所探听到的,正是必杀张十一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