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那个照顾冯敬洙的玄影门人所说,他打了个盹,醒来后就发现冯管领面色不对。若果真如他所说,来人悄无声息地摸上好几十人的大船,给底舱的冯敬洙下毒,竟无一人察觉,这张十一麾下的水鬼着实令人感到惊骇。
元敬阳道:“快叫人搜查,千万不能让那厮跑了。”
“没用的。”庄彦卿摇摇头道:“现在他肯定早就脱身了。”
禹边云思来想去,觉得此事有几个疑点,差不多自言自语问道:“白天时候两艘白帆船的人都被我们消灭了,这水鬼又是如何摸到这里的,而张十一为什么又要派人给他下毒呢?”
庄彦卿道:“怕不是冯兄弟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张十一派人来灭口。”
“或许吧。总之先救活他才是最要紧的。能救起来吗?”禹边云闻了闻邢木瑶。
邢木瑶眉头紧锁,摇了摇头:“世上的毒有千万种,我根本不知道冯管领中的是什么毒。”
庄彦卿叹了口气道:“冯兄弟怕不是凶多吉少啊。”
元敬阳盘算一会儿,道:“庄管领,我们上岸吧,走陆路,以免遭了大难,顺便帮冯管领找郎中,刻不容缓啊。”
庄彦卿权衡一番后道:“好,便听元堂主安排。”
其实他们分出来走水路,就是为了查探一下水路的安全性,现在已经得出了危险的结论,于是三艘船紧急寻得南岸一处渡口登上去,而后给船工付了租金让他们回去,玄影门与万羽堂的一百人便步行赶往建康府城。几个玄影门人用担架抬着中毒已深的冯敬洙、以及受了箭创的狄千慈走在队伍中间,丝毫不敢怠慢。
而元敬阳骑着破浪马,与庄彦卿一并在前头走着,禹边云打了声招呼,将他喊到了后面一点儿。
“什么事?”
禹边云走在万羽堂众中间,问了句:“你以前见过庄管领吗?”
“没有啊,这是头一次。怎么?”元敬阳此刻正心疼白天出去的九两银子呢,心不在焉地说着。
“我感觉,”禹边云压低声音道,“庄管领总有哪里不对劲。”
“是吗?”元敬阳即时勒住马下来,将缰绳丢给了身旁一名堂众。他的个头站在人堆里刚好隐没看不见了。“说说看哪里不对劲?”
禹边云没有直言,而是反问元敬阳:“如果你是水鬼,摸上了船会用什么方式来杀冯管领?”元敬阳挑动眉毛,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禹边云继续问道:“这么说吧,什么方式杀冯管领是最快的?”元敬阳会意,立刻摆了个手势道:“自然是‘咔嚓’。”
禹边云从鼻孔里喷出一声笑,道:“那下毒是不是显得很蠢?”
元敬阳道:“当然,一刀了事多快捷,还没有后顾之忧——你怀疑是庄管领下的毒?”
“白天你指挥堂众灭了两艘白帆船,若是张十一知晓,他又岂会只派一个水鬼来行暗算之事?给冯管领下毒的,定是同行的人。而我们的人自然不可能做这件事,那能做的就只有先前同在一艘船上的玄影门人了。”
元敬阳眼珠子滴溜打了个转,边思考边道:“先前和我们同在一艘船上的玄影门人,包括庄彦卿和狄千慈,一共是十个,排除掉狄千慈,还有九个人,你又如何确定一定是庄彦卿干的?”
“所以我只是说‘我感觉’。”
元敬阳考虑片刻,唤来邢木瑶,吩咐了几句。邢木瑶点头示意,赶到队伍前头走去了。
目前在徐五的大寨里好吃好喝住着的狄万英自然对几十里外的事情毫不知情,他现在更关心的是万开锋与狄千懿什么时候过来。次日中午,徐五又在大仓的内堂里摆开宴席,拿出好酒好肉招待狄万英等人。几人刚拿起筷子,外面进来一名帮工通报:“玄影门的万管领来了。”
一名浓眉虎目,器宇轩昂的虬须汉子闻言立刻道:“速速有请。”他便是远近闻名的南江船运总瓢把子、静江太岁徐五了。
不久,一男一女二人被引进了内堂,男子是玄影门管领万开锋,而女子便是狄千懿,她与狄千慧容貌有几分相似,但不如姐姐貌美,而且脸上还带着股说不出的戾气。二人先是拜见了主人徐五,而后向狄万英等简单说了下这些天的经历,大概就是来到建康之后寻找上次沉船的幸存者,恰好遇到徐五手下的帮工,得知门主无恙,特地赶来大仓。
徐五朗声笑道:“狄兄弟一门果然郎才女貌,个个都是人中俊杰,徐某佩服。”
狄万英摆摆手道:“徐兄谬赞,不过是一帮无教养的少年罢了。”
徐五道:“狄兄弟过谦了——来,二位请坐,喝酒。”
众人坐定,万开锋看见徐五身旁一直站着一个左臂细弱,左手发黑,目光犹如鹰鹫般阴狠的汉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好对付的角色。万开锋问徐五道:“徐总把子,这位兄弟为何一直站着不坐下一块儿喝酒啊?另外,他的左手……”
“你说他呀。”回忆涌上了徐五的心头,他抚着身旁那汉子的肩,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转而多了几分忧伤。徐五道:“他是我最好的兄弟葛义,是和我一块儿刀头舔血拼杀出来的。”在徐五刚刚金盆洗手,不做水贼的营生,转而做起船运生意的时候,有一帮混混也想从中分一杯羹,双方打了好几次都没争出个胜负。后来徐五和混混头子商议决定,支起一架油锅,哪边敢出一个人跳进锅里把自己炸了,谁就能占下渡口。到了探油锅的那天,双方都色厉内荏,没有一个敢站出来,正僵持不下的时候,这位葛义兄弟走到油锅前,一撸袖子,把左臂伸进油锅就给炸了。
徐五两眼失神,仿佛沉浸在过去的记忆当中:“打那以后,我才有了第一个渡口,做起了大买卖。如果没有葛兄弟,我哪有今天啊。”
万开锋听完,忙举起酒杯站起身冲葛义道:“唉哟,葛兄弟英雄,容我敬你一杯。”
葛义面无表情,不推辞也不接受,而是问道:“玄影门乃是江南大派,素问门中大小头领均身怀绝技,万管领能与你们狄门主同桌对饮,想必你也是个中高手,不妨展示一二,给大伙助助酒兴?”
“呃……”万开锋犹豫了,因为他是玄影门管领中唯一一个不会武功的。他心里嘀咕:葛义让我露两手,不会是因为我戳到了他的伤疤而记恨我吧?
葛义面色如铁,只伸出右手道:“万管领,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