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敬阳帮道济、或者说是帮范成大以非常规的手段除掉了建康府厢军都统金叔夜,受到嘉奖得到了一万贯铜钱,但很快就因市中戏杀“行贿”长官花掉了这一万贯,相当于啥也没捞着。不过他也不算真的啥也没捞着,钱开山及剩余的三名六合枪社社众因为叛出了罗邦彦麾下,算是走投无路,道济一撺掇:得了,你们就跟着这位猢狲大爷干吧,这四名战力便如此归入了万羽堂。一个人两万五千贯?不,钱开山一个人就算是四千贯吧,剩下每人两千贯,勉强合算吧。每当紧要事情过去,元敬阳就得盘算着这一票干得值不值,经过把自己当成人牙子[*]考虑,他觉得这一回勉强不亏。
这一场斗杀结束,道济也没甩手就走,他随口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马马虎虎算是超度了死者,然后还使唤众人打水找拖把,将酒楼内清洗干净。死尸归置到一块儿,不久自有齐肃卿派人前来收纳。钱开山看着残缺不堪的众师弟的尸首,痛惜不已:“我这几个师弟初涉人世,便命丧于此,可叹、可叹。”
元敬阳安慰道:“总比未来替那罗邦彦陪葬的好吧?起码干这一票,还有你们这样活下来的,如果不干这一票,将来还不知如何死呢!”元敬阳已经发现,涉足江湖远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快意恩仇,反而有很多烦恼需要排解,就比如,你以前听过斗殴结束之后还要自己动手来收拾摊子的吗?
钱开山叹了口气,劝服自己重整面貌,奔向崭新的生活了。
几人清理完了福满酒楼,与齐肃卿派来的人交割了事务,便回医馆了。到医馆时,元敬阳就看见了一个年轻人站在外面等待。那人面容清秀,像是富家子弟,然而衣冠却很朴素,浑身上下,只有一柄加穗的铜装长剑看起来很是昂贵。
元敬阳瞧着此人面熟,但一时没想起来是谁,问:“你是?”
那人见到元敬阳,微笑拱手,道:“足下是成都元敬阳吗?在下乃是云剑门摇光剑蒋望舒,有门主口信捎给您。”
他这么一自我介绍,元敬阳就想起来了:“你就是数月前那个打劫抢人的云剑门蒋望舒?”
“正是。”
元敬阳有些诧异:“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来此何事?”
蒋望舒道:“我唐门主有口信,你家军师现在江州,若想接他回去,请携《坠星剑法》善本前去。”
元敬阳只觉后背一凉,忍不住看向史霁风道:“没想到还真让你蒙着了!邢木瑶说的两个字,真指的是江州云剑门!”他转头又对蒋望舒道:“只不过,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讲道理,蒋望舒即便找他,也应该是去平江府,不至于跑建康府来,就算来建康府,也不至于这么准找到这家医馆。“你说实话,谁告诉你要到此处找我的?”
蒋望舒道:“并不是旁人告诉我的,这正是你家军师禹边云禹学士叫我来此地找你的。”
“怎么可能?他自己尚且——对了,禹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蒋望舒见元敬阳焦急,微笑道:“足下放心,禹先生一切安好。他是在一个早晨,被我们在宅子门口发现的。因为近些日子书摊上出现了断断续续的坠星剑法剑谱,我等风闻这些剑谱正是由禹先生整理的,所以唐门主招待了他,期望让他将剑谱剩余内容悉数写下来。但禹先生推脱记不甚清楚,要到建康府某家医馆找元兄弟才能求得全本。所以唐门主叫我来找足下,想不到刚入城找了两家医馆,就真碰上您了。”
“是他要你来建康府医馆来找我?”元敬阳颇为怀疑,问:“他什么时候被你们门主招待的?”
“大约十日以前。”
十天,从江州到建康,顺着长江昼夜不息,也差不多了,应该不假。元敬阳思考了一会儿觉得时间能对上。可禹边云亲口叫他们来建康找自己,他心里还是有些疑问。按照那个暴雪坊江疑的说法,邢木瑶是在港口附近负伤出现的。难道说邢木瑶此前的确曾被潇湘社的人俘获,后来她在建康港口杀出重围,禹边云是看到的?这么一来就说的通了,邢木瑶负伤出逃,禹边云判断她肯定要去府城寻医问药,而我等这么讲义气,肯定会一路过来找他们,这样便极有可能遇见邢木瑶,然后在医馆照顾她;所以禹先生在江州唐世才家里才会说到建康某医馆找人,对的,一定是这样!元敬阳不禁扺掌含笑,心道:禹先生的脑瓜子还是蛮好使的嘛!
既然一切都说得通了,凡事都好商量了。元敬阳道:“你家门主说要用《坠星剑法》的剑谱来换禹先生,是吗?”
蒋望舒点点头道:“正是如此。足下还请放心,唐门主不会伤禹先生半根毫毛,他完全是将禹先生当客人招待的。”
原本以为极度困难的事情竟然可以这么轻松地解决,元敬阳忍不住长舒一口气,道:“那便好说,我择日就带着剑谱全本跟你去江州。”
蒋望舒听到“择日”二字,有些奇怪,问道:“怎么,难道足下如今不急着去见友人吗?”
“不是不急,而是另有人需要我操心。”
“又有何人困扰足下?”
元敬阳竖起拇指,放在脑后指着医馆的牌匾,道:“嗐,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
蒋望舒恍然大悟,轻笑几声,跟着元敬阳等人进了医馆,也瞧见了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邢木瑶。他有些印象,道:“这位不是昔日与足下一同排布方圆阵的小娘子吗,为何伤成这般模样?”
元敬阳叹口气:“这是我的下属,南越女子邢木瑶,唉,说来话长——”
“那就别说了呗。”这时候还能开玩笑的也就是生死看淡的道济了。
蒋望舒问道:“邢娘子像这样几天了?”
坐在一旁的崔宣雨记得清楚:“已经有五天了吧。”
蒋望舒看着邢木瑶的面色,一时没说话,微微皱起了眉头。接着他凑近过去,握住了邢木瑶的右手腕,也像个郎中一样把起了脉。片刻之后,他忽然叫了一句:“真没想到啊!”
预知没想到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人牙子:即人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