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两名绍兴侯护卫一直在忙于救治受伤的赵彧。待元敬阳询问红袍男子在哪里的时候,一名护卫手按脑壳,叫道:“坏了,让他跑了。”原来两名护卫起初把那男子带到门外看着,后来侯爷出事,二人心急,就把他给忘了,现在估计人溜得早没影了。
元敬阳听罢心里倒轻松了许多,那男子给出巨款叫自己保护高神匠、房氏父女三个人的人身安全,往后如有必要,还得把三人递给那男子,届时自己能得到事先被许诺的另一半报酬,要是男子就这么死了,到时候找谁要钱去?
凭禹边云与元敬阳目前的身份关联和实际能力,今晚一连串的事件似乎也就只能了解到这儿了。二人都隐约觉得这里面的水很深,却再也没头绪往下深究了。这民团乡社圈子里的弯弯绕绕,远比想象的还要复杂。实力不足的情况下,还是先混混帮派吧。
扬州大城内的万羽堂分堂屋舍已经快收尾了,这一阵子高邦宏和董国用二人可忙坏了,常常是干了一天后倒头就睡,累到连禹边云失踪几天都没察觉。倒是“黑作坊”书局里的码字工醒来后发现管事的不见了,告诉了邢木瑶。邢木瑶在城内外找了好几天也没见人影,都快急出毛病来的时候,恰逢元敬阳和禹边云二人闲侃着走回来了。而且俩人还一人一瓶酒,一边喝一边吹着牛。
“我要不是遇见你卷进了这摊子事,耽误了几个月,估计早就考上进士,进了翰林了。”禹边云忍不住打了个嗝。
元敬阳不甘示弱:“你还怪我?我要是没碰见你,早就猎到花熊[*],坐起皮草生意,发了大财了。”
“碰见我?要不是你自己惹事射杀了董连胜的宝贝儿子,迫不得已逃难,还碰不见我这才高八斗的学士呢!”
两人显然都喝上了头,说话针锋相对,不甘示弱。邢木瑶瞧见两个人毫发无损地回来了,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刚建帮派,要是上来就折了一个总堂主、一个参谋,这还怎么玩啊?邢木瑶迎上去道:“你们可算回来了。这几日都去哪儿了,也不事先说一声。”
元敬阳喝醉了,脑子还是清醒的,他一见到邢木瑶,就联想到邢木瑶为什么会找自己,一想到她为什么会找自己,就想到了肯定是书局码字工说禹边云不见了,一想到码字工,他不由得道:“依我看,这剑谱就暂时不印了吧。”
邢木瑶不明白他这一连串的思维过程,莫名其妙来一句“书不印了”,却是何意?
元敬阳只得道:“潇湘社的人已经来扬州了,打过招呼了。”依他看,沈玉璃亲自来到扬州,又在今晚遭到人袭击,必定会多待一阵子进行调查。况且面子上的话都说好了,罚金也暂且寄存着,要是顶风作案,冒犯了别人,显然是不合适的。
想不到禹边云却连连摆手,喊道:“别怕,尽管印,他在扬州待不了几天的。”
元敬阳道:“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在扬州多住些时日?”
禹边云胸有成竹:“我说的绝不会错的,你就放心吧。”
一旁听了半天的邢木瑶懵懵懂懂,二人说的话她也就明白一半,目前云里雾里的,也不知如何搭腔。
考虑到禹边云前几次遇到事情时的分析与判断大体上超过一半是相对准确的,元敬阳决定还是信一次。“那好吧,过几天书局接着开工,江湖上学剑的人,估计有不少都在翘首以盼呢。卖出去新一版,又是一笔银子。”原本十来个人吃吃喝喝,几万贯能花二十年,现在开帮立派了,就处处觉得手头拮据,任何一笔收益都不能放过,更何况现在卖书是主营业务。
邢木瑶扶着摇摇晃晃的元敬阳进入书局内部的寝室休息。在并没有发生醉酒的男主把女八号当成情人给睡了这样的桥段的一夜过后,元敬阳早起买炊饼面茶吃早饭,一切如常。他点好早饭坐下来吃的时候,旁边桌坐下来两人,风尘仆仆的,一看就是刚开城门就进来的,现在正要吃点东西暖暖胃。
那两人叫了炊饼面茶,大口撕吧着,食物在喉咙里迅速消失。两人连吃了六块饼之后,喝了半碗面茶,才喘喘气聊起天来。
“哎呀,你说这天气,怎么早就入春了还冷飕飕的。”
“可不是嘛,都快入夏了。听老人家们说,自从靖康开始,每天的天气一直就这么冷。”
“扬州这边都这么冷,北方估计要冻死人了。”
“应该是这样吧。难怪几十年前金人南下,我猜就是天寒地冻,牛羊养不活,他们要朝南边来抢牧场。”
两人说着,身上的绒面裹袍愈发束紧了。
元敬阳不经意地多瞥了他们两眼,见乃是两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都束发包头巾,穿着普通的绒衣,乍一看像是普通旅人。但从他们谈的话听来,讲什么金人南下的原因,倒颇有些见地。接着,元敬阳又用余光瞧见了其中一个汉子腰间露出的彩色穗子,心里思忖:铭牌人人都有,但老百姓的一般就是枚简单木牌,写着人名户籍,背后是发行的府衙名字。当官的就不一样了,除了材料有别外,有些还会加上不同颜色的穗带来凸显身份。这两人,打扮成普通旅人的模样,看起来必是执行秘密公务的公人。
元敬阳默默笑着摇了摇头:管他执行的是什么公务,只要与我无关就行了。
一名公人喝完了面茶,打了个饱嗝,道:“这一顿吃的真舒服,果然饿了什么东西都是珍馐美味。”
另一名公人也把面前的早饭吃得差不多了,掏出几枚铜板放在桌上,对同伴道:“我也吃完了,一会儿先去何宅问问瞧瞧,倒要弄明白那几个弟兄的下落。”
果然是来查案的,兴许是什么大案。
“嗯,另外还有那个西作坊的匠人。”
公人们随口的交谈,元敬阳听后竟忍不住一激灵:何宅、公人的弟兄、西作坊的匠人……高神匠啊高神匠,你可真是闯了祸了!
[*]花熊:四川一带对大熊猫的古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