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赵彧和沈玉璃对桌而坐，表面上在闲扯着家长里短，实际上都通过话语传递了一些秘密。由于十年前的一些事情，赵彧自觉对沈氏一门有愧，故而此时屏退了左右，说出了本不该说的话。“潇湘社算是有我的一份在内，你可千万要守护住它。”

沈玉璃眨巴着剔透的眼眸，目光灵动：“侯爷只管放心，有我和我的一众叔伯弟兄在，潇湘社就绝不会倒下。”

赵彧点点头，道：“当年结社之时，你我都未曾想到潇湘社竟能数年内做大，到了社众人数仅次于忠义巡社的第二大社、武备战力而又占据魁首的第一大社。如此成就，或许会有人暗中忌恨。”

沈玉璃笑笑道：“什么叫‘或许会’，侯爷怎么不想想自己为何会夤夜造访少游居？”

赵彧一愣，稍许恍然醒悟，赞道：“玉璃你还是这般聪慧啊。”随着沈玉璃一声干咳，赵彧忙赔笑，换个称呼道：“沈社主此来扬州，可有收获？”

沈玉璃听对方这么问，便知赵彧也不清楚沈氏是否还有其他人丁在世，如此看来，自己来扬州一趟，除了见过星灵剑、得知自己又多了几帮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外，并无其他成果了。没办法，最近这两年一直都是如此。等等，也不能说没有收获，若不是来扬州，还不知道那个姓元的山猴子竟也组建了一个蚍蜉大的门派，还敢与我对立。这未来或许会成为威胁，稍后我要好好安排一下，拔除这个隐患。

“扬州除了城多一点，也没什么格外有趣的地方。过两天我就回岳州了——”沈玉璃伸出手掌挡在身前，特地嘱咐一句：“侯爷你就别来送行了。”

赵彧闻言黯然，叹口气道：“好吧，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我的关系。”

沈玉璃满意地微笑道：“这样便好。此外，若是侯爷真想和婉妹一家团聚，可以带着孩儿乔装打扮到岳州，拿着我过去给你的东西可以进入岳阳园畅通无阻。”

赵彧发出一声不知是不是苦笑的声音，说：“也不知这辈子能不能用上那件物品。”

沈玉璃浅笑道：“郎若有情，妾必有意。”

赵彧先欲摇头，后又深思片刻，点了点头。

沈玉璃对他的这番表态还是比较满意的。“既然侯爷想通了，那往后就好办了。时辰已经很晚了，侯爷你是回你府邸呢还是打算在这酒楼过一晚？”

“我有公务在身，还是回去复命吧。”

“也好，我就不送了。”沈玉璃倒了杯凉水，正要喝，想到之前赵彧说的晚上喝凉水对肠胃不好的话刚要放下的时候，门外却出了动静。

“这位娘子，现在不能进去。”

“凭什么不能进去？你们这儿不是开店吗，还做不做生意了？不让客人进门，你们和钱有仇啊？”

沈玉璃听得外面是绍兴侯的护卫与一个女人吵了起来，心里讪笑：这么晚了才来投宿，恐怕又是一个不速之客。也罢，今晚不如就打开大门，让牛鬼蛇神悉数进来，给他一锅烩了。于是他冲赵彧道：“侯爷，不管外面是谁，放他进来吧。”

赵彧此时的想法和沈玉璃有一半相同，而另一半不相同的是：明明只让我来这少游居，又找了其他人不成？难道那些人并不完全信任我？既然如此，只能做一番戏了。想罢，他对门外护卫喊道：“给他开门吧。”

两名护卫得令方才开门，放进来一位婀娜的美人来。沈玉璃朝来人瞧去，那真是：

春风楼上柳腰肢。初试花前金缕衣。袅袅娉娉不自持。晚妆迟。画得蛾眉胜旧时。[*]

未待沈玉璃说话，那进来的美人倒先笑盈盈地开口了：“哟，这不是沈公子吗，怎么想起来到扬州了？几年未见，公子依旧如此光彩照人啊！”

沈玉璃叫出了女子的名字：梁怀瑾。“瑾娘子也是一样，虽年届三十，依然芳菲夺目。”他笑颜相待，藏在桌下的左手却已经摸出了袖中一根钢针的针头。看起来，他与这个名叫梁怀瑾的美人的确有一段往事，而且还是不怎么好的往事。

“沈公子的嘴真甜，说出来的话总叫人心里美滋滋的。”梁怀瑾掩口娇笑，同时她又看见了与沈玉璃对面而坐的赵彧，吃惊道：“这不是绍兴侯吗，难得见到你俩在一起。上一次好像还是淳熙四年的时候吧。”

“是淳熙五年。”赵彧纠正道。

“哦，对对，是淳熙五年，瞧我这记性。”梁怀瑾轻抚额头，自嘲地笑着。一边笑，一边她就走到了沈玉璃的身旁。忽然梁怀瑾痛叫一声，右手被沈玉璃扭着，掌中钉入了一根钢针，煞是骇人。

沈玉璃云淡风轻地用左手控住梁怀瑾的手腕，右手接住从她袖中滑出的峨眉刺，“啪”一声拍在了桌上。他侧过脸看着正连连娇呼的梁怀瑾，道：“同样的手段再使出第二次，对我是绝对不会起作用的，瑾娘子还是省省这条心吧。另外，袖里珍珑，我可比你擅长多了。”

“你——啊”梁怀瑾恼羞成怒，刚欲开口辱骂，就被挑动手筋，酸麻无比。

沈玉璃的表情阴沉了下来，他喝问道：“你这次又是受雇于谁？”

梁怀瑾虽然痛苦，却也恪守信条，她说道：“你休想从我口中得出半点内情！”

“不说是吗？”沈玉璃眉头一皱，手腕一转，叫梁怀瑾痛的几乎整条手臂都翻转了过来，他继续叱问：“这次的事情到底是谁安排的？快说，否则我让你变成独臂美人。”

“休、休想！”梁怀瑾忍着右手的疼痛，左手从袖中摸出另一把峨眉刺，但她却没有刺向沈玉璃进行反抗，却一扬手，将那峨眉刺穿过窗户纸丢到了外面。

赵彧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拔出腰上佩剑，刺向沈玉璃。

沈玉璃没料到面对面的人会蓦然出手，神经一紧，上身忙往后仰，手头吃不住劲，竟“咯答”一下扭断了梁怀瑾的手腕。他甩开哭叫的断手美人，右手往旁边一探，抄起了卷寒剑，往上一挑，将桌子断成两半。

赵彧看起来并不是沈玉璃的对手，他抢了先手也没占到便宜，反而被从桌下破出显形的卷寒剑惊住。正发愣时，剑尖已经刺向了心头。

*宋·陆游《忆王孙·春风楼上柳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