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数只盘子落在地上,摔的粉碎,如同很多青年才俊的肝胆内心。数名华服青年掌心颤抖,连溅在身上的污渍都忘了去擦。
符纹铁骑,那可是无往而不胜的沙场霸主!
竟是全军覆没?
北凉侯盛云天,藏海境绝世高手,天下之大,不过九名!
却重伤而归,还连累了铁骑主将震狱将军隋天罡,竟被乱刃分尸!
这个消息太过惊心动魄,令人胆寒。
沙场之上频历生死的盛凤年挺身站起,揪心于父亲伤情,战抖的嘴唇几番开合,终究没能发出声音,颓然坐下。
“咔嚓”
身下的椅子应声碎裂……
陈锦云握着腰间的神兵“狂潮”,掌心汗水津津。
片刻之后,他和龙涛交换几次眼神,震惊中,满心都是疑惑,却无法说出。
他们的内心生出同样的两个字:内奸。
沉默少许,龙涛脸色沉静扫视一周,眼神在有数几人身上稍驻,说道:“我作为此次主事之人,还是那句话,来去自愿……!不想继续的可以返回,有胆量的马上收拾行装,随我前行。”
说完,他负手离开。
房中,龙涛靠在床头闭目沉思。
盛.雪和盛凤年得知父亲虽然伤势不轻,但并无生命之忧,当下心境稍安。
“就这么放他们离开?”
陈锦云不解问道。
“不然呢?”
龙涛依然闭着眼睛,唇间翘起那丝邪笑,含着淡淡不屑。
“胆小如鼠心智不坚,带着岂不是累赘?”
“也是……”
陈锦云有些黯然。
大厅里嘈杂人声渐渐消隐,绝大部分青年才俊带着护卫悄然离去,在那些美艳女子极为不屑的眼光中,一个个面红耳赤、狼狈不堪。
刚刚早餐时胡吞海塞,满嘴都是慷慨激昂、披肝沥胆,此时灰溜溜的形象立竿见影,确实令那些青楼女子都很是不齿。
江湖巨擘易朵朵立在门前,肥嘟嘟的脸颊敛没了几天常有的笑容,满是狠厉,如雪如霜。
“一群废物!”
她并未咬牙,只是嘲讽。
因为不觉得这些废物值得她生出恨意,甚至连怒气都没有。
这种情绪,便只剩下一样儿,瞧不起。
“这些天好吃好喝原来都喂了狗!不,是喂了没胆儿的老鼠,连我一个娘们儿都不如!以后不要让老娘看到你们这些软蛋,见一次老娘打一次,呸!”
数个青年才俊眉心一颤,脸上沾了这位江湖巨擘数滴香腻腻的口水,却没有一个动手去檫。
是没这个胆量?
或是没这个脸皮?
热闹了数天的中厅,开始还显得拥挤逼仄,眨眼间人去楼空,竟是非一般的空旷。
龙涛浓眉轻颤,闭着眼睛露出一个莫名的微笑。
大厅门口的珠帘上,落着一只金翅萤火虫,在晨风中随着串串珠子摇来荡去。
厅中仅剩三人,显得极为孤清,却让龙涛有些欣慰,这三人果然没有辜负他期望,也让他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
“寒门痴儿”安海波望着另外两名衣着普通的纤瘦青年,流着涎水笑道:“嘿嘿,身……身材不壮胆儿壮,果……果然和我一样。”
人数不多,行装便显得更轻,数人走出“怡红客栈”,都禁不住一愣。
易朵朵和侍女绿衣鲜衣怒马,看那样子已经等候多时,显然早有准备。
“一坨坨,你这是……什么意思?”
龙涛极为疑惑。
易朵朵并未在意龙涛的称呼,显得极为干脆爽朗,道:“龙世子,我要跟你一起去。”
“对,就是!”
侍女绿衣瞥了瞥自己的主子,又看了一眼龙涛,娇笑道:“就要跟你走,无论是---天涯还是---海角!”
她故意拉着长音,满是酸溜溜的味道。
“这……”
龙涛有些哑然,说道:“此行危机四伏,我看易姑娘还是不要跟着了。”
“绝不!你不同意我就远远跟着。”
易朵朵神色坚定,望向龙涛的眼神极为炙热。
陈锦云对着龙涛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那意思极为了然,这已经是赶都赶不走的架势。
“好吧。”
龙涛有些无奈,避开易朵朵的火热目光,终于点头同意。
此事刚过,唐甜甜嘟着嘴巴跑了过来,手里的红彤彤的糖葫芦一甩一甩,显得很是委屈。
“龙叔叔,我不要坐姐姐的马车,都快臭死了!我要坐你后边。”
“哎呀,别闹。”
龙涛似乎已经焦头烂额,冷着脸色说道。
好在唐甜甜年纪虽小,却未胡搅蛮缠,衔着满眼水光爬上马车。
盛凤年听到唐甜甜的话极为不乐意,粗声大气说道:“这孩子真不懂事,一边叔叔一边姐姐,连个辈分都搞不清楚。”
陈锦云看着龙涛脸上的冷冽霜意,把冲到嘴边的调侃生生憋了回去,显得很是难受。
内心又禁不住生出疑惑,“白衣”盛.雪宛若仙子不染纤尘,她的马车里怎么可能有臭味儿呢?
清风微漾,红日渐暖。
连接义州城的黄沙古道,前行的队伍不复以往的连绵喧哗,一天下来,甚至有些清寂落寞。
龙涛和盛.雪同乘一匹战马,陈锦云和盛凤年在旁边并辔而行,“寒门痴儿”安海波、陈锦云的护卫识节,还有另外两名青年跟在身后,再后边是寻死觅活都要跟着,撵都撵不走的易朵朵和侍女绿衣,最后是盛.雪的符纹马车,在宽阔的官道上快速前行。
路旁的无边麦田早已返青,葱绿连绵杂草疯长,往年用来惊吓鸟雀的稻草人歪歪斜斜插在田垄之上,破烂的草帽灰黑的稻草,显得极为空旷寂寥。
因为,连天绿意之中,竟然看不到哪怕一名农夫。
而就在路边,每隔不远便会看到嶙峋白骨!
那是一种极为新鲜的“白”,很是刺目。
龙涛禁不住闭目叹息。
这定然是自南向北而来的落难饥民,躲避战火饿死路边,又被更加饥饿的野狗啃光了血肉,一丝未剩。
众人无不心惊,慨叹不已。
一行数人中,心情不错的,唯有盛.雪。
走了半天,她依然秀目微闭,眉衔远黛青丝飘然。
背靠着龙涛胸膛,丝丝温热阵阵春风,还需要什么?
荡荡群山?蜿蜒流水?
此刻,世间的一切,都可以省略,不,那些本就都是多余。
仅是那宽阔的胸膛,就已足够。
仅剩的三年时光,如果都能如此,这般……
自己便已感恩上苍,绝不再奢望苛求。
只要与他一起,何须感天动地?
只会谢天谢地……
未婚夫妻?知心朋友?
即使想不明白,似乎也并不重要。
仅此,而已。
他紧了紧环抱她的臂膀,在心里问:初春风凉,你睡着了吗?
她用秀发蹭了蹭他的下巴,在心里答:如此美好时光,我怎么舍得入睡?
他们,就这样,走过春风,跨过白骨……
在寂寥的光阴中,在苍凉的古道上。
一起,向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