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济南城外。燕军阵地。
朱棣下令,全体三更造饭,五更列阵。
五更时分,朱棣顶盔挂甲,穿戴整齐,在众将官众星捧月般的簇拥之下,来到阵前。
此时晨雾尚未散去,天色朦胧,远远望去,济南城如身披薄纱、俏脸含羞的少女,若隐若现,充满了令人向往的神秘感。
看着在晨风中列队整齐的士兵,朱棣充满激情的对他们说道:“众位护国靖难的将士们,今天咱们面临南下京师的关键一战,只要拿下济南,就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跨入了京师。”
“但是济南不好打呀!咱们已经整整将这座城市围困了三个月,但是油盐不进,敌人依然负隅顽抗。为此咱们许多优秀的儿郎流血负伤,有的甚至丢掉了性命,但济南城依然没有被攻破。长时间的征战,我知道你们都很疲乏了,都很想家了,但是我们回不去,因为我们没有完成任务,我们没有拿下济南,没有打通这南下的必经之路。”
“但今天不同,今天我们必将对济南发动总攻,一定会将之一举拿下,因为我们有了红衣大炮!”
“红衣大炮,无坚不摧!现在咱们只等晨雾散尽,便会炮轰济南城,发起总攻。今天无论如何要拿下济南!”
“拿下济南!拿下济南……”燕军士兵铁枪顿地、钢刀拍盾发出有节奏的金铁交鸣之神,怒吼声响彻云霄。
……
云雾终于散尽,这个阳光洒满了济南城楼。
炮手们调整了红衣大炮的角度和位置,并且填上了特制的炮弹。
点炮手手持火把,只等长官一声令下,炮轰济南。
朱棣笑着对身边的将官说道:“现在济南城已经清晰的出现在眼前,我劝诸位好好的再看一眼,因为一会儿他就会面目全非,城墙倒塌,变成一堆断壁残垣,再也不复往日的荣光……”
说完得意的大笑起来。
“那是什么?”朱能用手一指济南城墙。
“是啊,济南城墙上挂的什么玩意儿?昨天怎么没有看见呢?”
“应该是昨天夜里挂的吧!”
众将官议论纷纷起来。
朱棣的眼神不是太好,他眯着眼睛往济南城头方向看了半天,没看到什么异常,想回头问朱能:“你们看到什么了?如此的大惊小怪?”
“燕王殿下,那层楼上面大大小小的挂了十个木牌子,木牌上面依稀还有字,只是……隔得远了,有些看不清……”朱能似乎看出了什么,却装作看不清楚,不肯说。
张玉显然看清楚了城头上木牌上的字,他转身问朱棣:“殿下,今天是初几?是不是快到太祖皇帝的忌日了?”
朱棣狠狠的看着张玉一眼:“昨天脑袋是不是被砸傻了?这当然莫名其妙的问这些问题?再说了,太祖皇帝的忌日不还有十五天吗?”
“不是,你看,”张裕用手一指济南城墙上挂的木牌,“如果不是太祖皇帝的忌日,他们挂着太祖皇帝的神位做什么?”
朱棣一脚将张玉踢翻在地:“奶奶的,有话直说,上面到底写啥了?”
张玉站起身来,拍了拍灰尘,揉了揉肚子,一脸委屈的说道:“上面写着——大明太祖高皇帝神位几个字,那不是忌日的时候做祭
祀用的吗?”
朱棣一听,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的木牌上写的什么?”
“也是这几个字啊——大明太祖高皇帝神位,一共九个字,不多不少。”
“立即派人,到济南城四周转一转,看看哪面城墙上没有挂这样的木牌子。”
伺候们听令连忙四散而去。
功夫不大,接二连三的都回来了,结果只有一个:四面城墙都挂了这样的木牌子,每面墙上不多不少,有十多枚。
“那能咋地?肯定是再过十多天就是太祖高皇帝的忌日,城里的那帮人,预先做了这些牌位,然后拿出来晒一晒……跟咱一点关系都没有,该用炮轰,继续用炮轰……”
“啪!”张玉又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脑刮子。
不过这是打他的不是燕王朱棣,而是平时看上去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道衍大师。
“你他妈傻呀?!”道衍大师显然动了真怒,连口头禅“阿弥陀佛”也换成了新的词语代替。
“大师,你个出家人怎么还动手打人呢?”张玉万分委屈的问道……
与此同时。济南城头上。
铁铉伫立城头,沈追星倚城而立。
“我说你这些木头牌子真的能管用吗?一炮轰来全飞了!”
“按照你的说法,应该换成铁牌子喽?”铁铉反问道。
“哈哈,你还当真了,知道你的意思,这牌子之所以能够阻挡炮弹,不在于是什么材质做的,铁牌木牌,石牌金牌没有什么区别,关键在于牌子上的几个字,那几个字所表达的意思,秀才大人对不对?”
“错!”铁铉斩钉截铁的说道。
“哪里错了?”
“我不是秀才,我是举人!”铁铉一本正经的纠正道。
“啊,你可真是学坏了,居然在这种时候还给我开这种玩笑。”沈追星没想到一贯不苟言笑的铁中英,居然此刻也开起玩笑来。
其实沈追星何尝不能理解铁铉此刻的心情呢,这些木牌子能不能有用,他心里也没底,毕竟这一切都是一厢情愿的推测,就好比诸葛亮的空城计,司马懿当时就摁着头皮杀进城中,诸葛亮早成了俘虏了,空城计也就成了一个笑话。所以,如果一旦这些木牌没有用,济南城就破了。
所以铁铉要在这关键的时刻和沈追星开开玩笑,当然沈追星也知道如何配合他。
“从古到今,造反的人都需要一个理由,所以陈胜才会令吴广把那张写着大楚兴陈胜王的字条,放到鱼肚子里。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还有什么替天行道,这些口号都是必要的,人不管做什么事情都需要一个理由,尤其是明知道是错误的事情,更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
“朱棣造反的理由,靖难,其实就是清君侧,扫除皇帝身边的坚定小人,所以他不是造反者,他所有的行动最起码句他说起来是合理合法的。”
“但是如果他一旦用大炮轰了那些木牌子,轰了他老爹的神位,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反贼,道义上他就站不住脚,不但不会有人投靠他,手下还会慢慢的跑得精光,所以,我赌他不敢炮轰……那几块木头牌子!”
说到这儿时,铁铉两
眼发光,露出坚毅而自信的光芒,这种光芒甚至照的沈追星都有些眼晕。
“唉!”沈追星转过头去,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我有许多好朋友,论武功你不是最高的,论智慧你也不是最聪明的,原来过去我只佩服一个人,就是墨门巨子徐大哥,现在你是我真心佩服的第二个人。所以我也赌,我赌你能赌得赢!”
“我知道我能赌赢,我甚至亲眼看到我赢了。”铁铉面露微笑说道。
“自信是一件好事,过分就不行啦。”沈追星觉得铁铉的言语有点过分夸张了,作为朋友有必要提醒他,“谁也看不到自己能不能赢,谁能看到将来发生的事情呢!”
“我就能看到。”铁中英斩钉截铁的说道,“我还看到他们会撤走大炮,撤走士兵。”
“秀才,举人,你没发烧吧?”沈追星伸出手来摸铁中英的额头。
铁中英一把抓住他的手,缓缓伸向前方:“如果你不是一直看着我聊天,而是看在那个方向,那你也会看到我说的那一切。”
沈追星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朱棣的阵营正在缓缓撤军,大炮也缓缓拉回营寨。
沈追星一见高兴的将铁中英抱起来,抛向了空中。
铁中英缓缓落地,对沈追星说道:“现在看你的了。”
当天夜里。济南城外。燕军中军大帐。
朱棣怒火万丈,却又感到无力下手,便急呼呼的对蓝月和道衍说道:“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军师,左膀和右臂,现在这种情况你们怎么看。”
蓝月说道:“水淹不得,炮轰不了,济南城只要有沈追星和铁中英同时在,就会固若金汤,并不能打破。如果我们长期耗在这里,可能会成为一支孤军,到时候形势会越来越不利,我的建议是立即撤军,返回北平已待时日。说到底一句话,对方正在势头上,咱们失了天时,所以不必硬撑。”
道衍也劝道:“师老兵疲,再拖下去连人和都没有了,士兵们早已归心似箭,没打下济南又失了锐气,现在早一点返回北平是上上之策,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蓝月看朱棣,还是心有未甘的样子,便继续劝道:“朝廷现在突然出现了能打仗的人才,暂时占点上风,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我相信到最后他们一定会输掉这一场战争,如果双方从兵的层面来比较,早期时我方的单兵优势超过对方,对方的人数超过我们,但现在人数上已经持平,所以兵这一块我方占了上风。”
“再说将,我认为有沈追星铁铉平安这样的将在,敌我双方应该是不分高下。”
“最后比较的是帅,朝廷方面看起来会任命,一人为帅,其实真正的帅还是建文帝朱永文,他这个帅和你这个帅比起来,不可同日而语。所以说现在的撤退是暂时的,将来咱们一定会胜。”
蓝月细细的分析,终于让朱棣心平气和起来,第二天便下令全线撤军。
沈追星一看机会来了,且肯轻易的放过他们,便主动带人,尾随追击。
燕军将士早已归心似箭,根本无心恋战,稍一接触,便大面积溃逃。
兵败如山倒,沈追星带兵斩杀燕军数万,又乘胜追击,趁机收复了德州。
如此一来,朝野震动,盛庸铁铉之名更如日中天,响彻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