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在堂上,谁人都看得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但是经过一夜后,整个过程就变了样,就变得跌宕起伏,精彩纷呈。
那些反对王安石变法的人,也并没有将黑的说成白的,而是巧妙地将张斐塑造成一个悲壮的英雄人物。
耳笔张三大义灭亲,在公堂之上,舍生取义,临阵倒戈,控诉制置三司条例司违反祖宗之法。
乃真英雄也!
你还不能说他们说谎,对于张斐在公堂上的行为,这当然也是一种解释啊!
谁也不能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又从侧面反应出王安石不得人心。
这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王安石自己雇佣的人,都反对他变法,你说这新法能是好法吗?
以此为由,他们又开始大肆抨击王安石。
但由于之前史家那场官司,百姓们都还寄望于王安石能够改革衙前役,民间也是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支持王安石变法的。
这些人又开始抨击张斐背信弃义,卑鄙无耻。
简直就是一箭双凋。
既打击了王安石,又令张斐里外不是人。
在民间制造舆论后,他们又开始上奏皇帝,挟舆情要求皇帝立刻下旨,立刻撤销制置三司条例司。
当然,也有不少人上奏为王安石说公道话,如刚刚回京的苏辙,就上奏皇帝,论当今政事,他没有直接为王安石说话,但是他却表达国之弊政,唯有改革变法。
然并卵,反对的奏章是支持的好几倍。
赵顼被逼无奈,终于下旨撤销制置三司条例司。
这一道圣旨下来后,几乎所有人都是长松一口气。
甚至都有一些不敢相信。
就这么简单吗?
会不会是在做梦?
还是说这其中有阴谋?
但确确实实皇帝下旨撤销了制置三司条例司。
这对于革新派的打击,简直就是致命的。
几乎是难以翻盘了。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
而张斐对此则是选择将律师事务所交给范理,自己则是闭门不出,对于外面的风言风语,不予理会,他也没有心情理会这些。
他还在等待着登州的消息。
张家。
“外面的人都说三哥你背信弃义,可是俺不相信。”
马小义趴在桌子上,闪亮的眸子,很是委屈地瞅着张斐,好似是他打输了官司。
张斐问道:“你为何不信?”
马小义哼道:“以三哥你打官司的能力,还需要背信弃义么,要是三哥你真的反对王大学士,直接帮对面的打赢官司就行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张斐眨了眨眼,突然向马小义笑道:“你小子找得这个角度挺有说服力的呀。”
马小义当即嘿嘿一笑,直起身来,又问道:“三哥,那这究竟是咋回事?”
“这还用说么,张三他定是被人抓了把柄,才捅了那王大学士一刀。”
只见那曹栋栋一脚踏在凳子上,一边拨着橘子,一边摇头晃脑道。
张斐又看向曹栋栋,“衙内此话又怎讲?”
曹栋栋瞅着张斐眨了眨眼:“还与女人有关,对么?”
张斐眉头一皱:“衙内啊!原来你...你平时是在装傻?”
曹栋栋抬手将掉在脖颈处的头巾带往后一撩,“那是...你说啥,本衙内可从未装傻?”
“咳咳!”张斐又问道:“那不知衙内这话又从何说起?”
马小义也是一脸好奇道:“是呀是呀!哥哥,你是如何得知的?”
曹栋栋嗨呀一声:“如这种事,本衙内可是没有少听说,张三又没个家人,但又这么好色,定是被女人所误,这还用想么。”
“等会。”
张斐不解道:“你说我怎样都行,我怎么就好色了?”
心里极度委屈,若以重生来论,我特么就还是个处啊!
曹栋栋鄙夷道:“你要不好色,你为啥不肯定将高娘子让与我。”
张斐瞪他一眼,“衙内若是再这般说,那这朋友可就做不下去了。”
“行行行,不就是一个寡妇么,天下寡妇那么多,我还怕找不着么。”
说着,曹栋栋将脚下凳子往旁边一踢,旁边的涛子眼疾手快地将一把干净的凳子塞在曹栋栋屁股下面。
曹栋栋行云流水般地坐了下来,将一片橘子往嘴里一扔,含湖不清间,又夹带一丝丝老气横秋,“张三,真不是我说你,你就是一介平民,老是往上面凑,你这样迟早会闯出祸来。”
张斐听罢,是好气又好笑道:“那依衙内之见,我该往哪里凑?”
曹栋栋囫囵吞橘,道:“来我家。”
张斐好奇道:“去你家作甚?”
不等曹栋栋开口,马小义就道:“哥哥一直想请三哥你去他家给当闲汉.....!”
“什么闲汉,是军师。”
曹栋栋冲着张斐挤眉弄眼,“张三,你来我家给我当军师,你只要保证不管我干了啥事,都能确保我姑奶奶不责罚我就行。本衙内保证没人敢欺负你,还有你的女人,咋样?”
他可是一直都惦记着张斐,可真是贼心不死。
张斐微微一笑:“不去。”
“为何?”
曹栋栋激动道:“本衙内有的是钱,有的是女人,你为何不答应?”
张斐道:“因为此计乃是下下之策,我有一上策,可比你这策要好得多。”
曹栋栋忙问道:“啥策?”
张斐道:“你就跟...。”他大拇指往马小义一指,“豪哥一样,雇佣我们律师事务所,给衙内你提供律法服务,你要干什么之前,可来询问我,我会告诉你是否违法......。”
曹栋栋一听,直翻白眼道:“违不违法,我还用问你么。”
“你先听我说完啊!”
张斐啧了一声,又道:“我可以告诉你,如何合法的达到目的。”
曹栋栋眼珠乱转,“合法的达到目的?”
张斐点点头,“而且还不会被我连累,衙内这般精明,应该知道,我现在得罪了不少人啊!”
曹栋栋眼珠滴熘熘转了几圈,立刻问:“多少钱?”
张斐道:“五百贯一年。”
“涛子!”
“小人在。”
“待会从家里支五百贯。”
“小人记住了。”
“不亏是衙内,果真是爽快。”
“行了!行了!”
一旁的马小义不耐烦道:“哥哥,咱们是来帮三哥的想办法,你咋还做起买卖了。”
“帮什么帮?”
曹栋栋哼道:“这忙咱们可是帮不了,来看看笑话就是了。”
“衙内真是一针见血。”
张斐呵呵一笑,又向马小义道:“小马,我知你重义气,这时候还能来这里,已经足矣,剩下的事,你们就别掺和了,看看笑话就行了。”
心里补充一句,就是不知道看谁的笑话。
曹栋栋搓了搓鼻子,冲着马小义道:“听见没有,张三自己都这么说了,可真不是哥哥不讲义气,而是这忙就没法帮。”
正说话时,许遵父女突然走了进来。
许止倩悄悄冲着张斐眨了眨眼。
张斐见罢,顿时激动地站起身来,正准备迎过去,突然又想起曹栋栋、马小义他们还在,不禁又收回脚步来,“衙内,小马你们先回去,我有点事要处理。”
马小义倒是想留在这里,可见许遵也在,只能与曹栋栋告辞。
他们走后,张斐立刻上前问道:“恩公,许娘子,可是有方云的消息?”
许遵笑着点点头。
许止倩将一封信递给张斐,笑道:“这可是二百里加急送来的呀。”
这一次神宗皇帝可是下得血本,直接从皇城司派人前去营救方云,这皇城司可是大宋的特务机构,也是牛逼哄哄的存在。
当然,跟明朝的锦衣卫那是完全没法比。
张斐接过信来,又问道:“他们是吓唬我的?”
许止倩摇摇头道:“那倒也不是,他们还真派人去了,只不过他们是假装你委托的人,前去登州寻亲,又借故不熟路况,引诱方云和韦家兄弟带着他们去找,那场官司结束后的第五日,方云他们才回到家。”
张斐不禁一阵后怕,幸亏当时没赌。
许遵道:“但是暂时还未找到线索,那些人可能已经离开了登州。”
张斐苦笑道:“那些人都只是走狗,敌人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方云无恙便好。”
他不在乎元凶是谁,反正到时都要铲除的。
许止倩也为他感到开心,道:“也还算他们有点良心,没有对方云下杀手。”
“良心?”
张斐冷笑一声:“他们的良心早就让狗吃了,他们放方云回家,才是真正的杀人灭口。”
许遵立刻反应过来,“是呀!如果方云真得出事,那么你亦可借此为由,再去朝廷告状,再加上富公他们本就怀疑此事,极有可能给你翻桉的机会。如今方云安然无恙,纵使你说有人绑架了方云,也毫无证据,他们设想的还真是够周详的。”
许止倩蹙眉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呀,他们都干得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又怎会如此好心。”
张斐哼道:“好在我也没有打算翻桉,而是要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叫做耳笔流氓。”
许止倩听得噗嗤一笑,余光突然看向门外,“张夫人?”
张斐偏头看去,只见高文茵站在门口,问道:“夫人有事吗?”
高文茵忙道:“我...我不是有意打扰你们,我...我就是问一下,你那位亲人救...救出来了吗?”
张斐笑着点点头道:“安然无恙。”
“那可真是太好了!”
高文茵登时激动不已,那双水汪汪的杏目闪烁着心悦的泪光。
......
夜深人静时。
张斐独自坐在床边,缓缓拆开那封信,虽信上的字、文笔是远不如许止倩,但那一列列娟秀小字,简单的用词,却仿佛方云在他耳边亲声诉说着。
这是方云第一次跟他写信,而信中也解释了一点,原来在这半年内,方云一直都在学着读书写字,就是希望能够跟他写信。
同时方云还告诉张斐,她终于得到韦家兄弟的原谅,如今三人是情同兄妹,相互照顾,而且韦阿大还成了亲,虽然是一个瘸了腿的寡妇,但心地非常善良,也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让他别在担心。
至于赵顼派去的人,希望接她回京城,但方云却表示,还是希望留在登州,为母守孝。
显然方云并不知道,之前去的那一拨人,是要去害她的。
久久,张斐还念念不舍得将信合上来,笑道:“原来牵挂也是一种幸福。”
.....
皇宫。
“噗...呵呵...哈哈...!”
赵顼一边写着诏令,一边乐呵呵直笑。
旁边的宦官瞅着好奇,好不容易等到赵顼放下笔来,他立刻问道:“陛下何故笑个不停?”
“明儿有热闹看咯。哈哈哈......!”
赵顼将诏书递给那宦官。
......
翌日。
赵顼突然颁布一道诏令,临时设制置二府条例司,由陈升之、王安石共掌,主持变法。
苏辙、吕惠卿、张端三人为检详文字,辅助王安石制定新法条例。
其中张端是陈升之推荐的,而苏辙则是赵顼钦点的,唯有吕惠卿是王安石的人。
李承之、李常、王汝翼、杜淳、王子韶五人为相度利害官,负责监督新法执行,这些人就都是王安石举荐的。
而且这些人都是这些天表态支持新法的年轻官员。
傻了!
满朝文武全都懵逼了。
心里唯有,卧槽与牛B。
还能这么玩么?
你...你赵顼不讲武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