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无名
(一)
苍穹朦胧,夜色将尽。
苏东坡诗云: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此处虽非琼楼玉宇,却是人间高处。
泰山日观峰高接天云,自是人间高地。
风寒,人影萧瑟。
峰上有人,孤寂一人。
他衣衫单薄,除了手中一剑,似已身无长物。
剑鞘残旧,剑锷上的青铜也已变了颜色,看来这剑不会是好剑。
人无名,人在江湖上也无名。
除了他的几个师弟之外,江湖上根本就没有人听过他的名字。
他还年轻,才二十出头。
无名之人,当然不会受人重视。
他不甘寂寞,他想像师父那样成为一个大人物,创出自己的一番事业,让天下间每一个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剑不能无主,人不能无名。
东方天际,已露出一线微白晨辉。
人呢?
他将来是否也会像这一线微弱的晨辉,渐渐在天地间发出更灿烂的光芒。
天色渐亮 ,旭日东升。
它从云海里缓缓地浮出,这是自古以来一直令人向往的“泰山日出见云海”的奇景。
面对这一幕波澜壮阔的奇景,薄衣少年不禁看得出神。
直到他身后出现了一个锦衣中年人,他转过身来。
锦衣中年人眼睛清澈而冷酷,目不转睛地注视少年。
旭日,阳光下。两人的姿势没有改变。只是锦衣中年人的嘴角已开始流露出一种充满萧杀的意味的微笑。
“我来了。”他终于开口。
少年一笑,道:“在今天之前谢大侠是否来过此地?”
锦衣中年人点点头。“六年前谢某曾三度登上此处,可惜遇上恶劣天气,不是滂沱大雨,就是云雾蔽日。”
“的确可惜”。少年淡淡道。
锦衣中年人默然片刻,道:“今天总算是个好天气,泰山日出果然值得令人向往。没有叫我失望。”
少年忽然轻叹一声,道:“南阳谢家九九八十一式天雷剑法,却是叫人失望得很。”
锦衣中年人额上的青筋似是微微凸起,他冷笑道:“还没有动手,你已知道谢某的剑法不行?”
少年摇头。“在下虽然不是个很谦逊的人,但也不会狂妄自大。”
“那你刚才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少年叹道:“自从一百五十年前八仙之吕洞宾把八十一式天雷剑法赠给南阳谢家,百余年来,这九九八十一式天雷剑法都是江湖败类、不忠不义之徒的克星,直到令尊那一代为止,还是没有错杀一个好人。”
锦衣中年人冷笑道:“谢家的剑,本来就是正义之剑。”
少年突然转身,目光如电般向锦衣中年人的脸庞厉射。“这九九八十一式天雷剑法传到你这,已因为你而蒙上了不可洗脱的耻辱。”
锦衣中年人沉着脸,冷笑道:“你还年轻,容易误信人言,我不怪你,但你有两件事却是错了。”
少年傲然卓立,冷冷道:“在下俯仰问心无愧于人,就算错走千步,也绝不后悔。”
锦衣中年人冷笑道:“你第一件事不该管别人的私事。”
少年道:“夺朋友妻!无疑无耻,人人得而诛之。”
“好一个夺朋友妻!”锦衣中年人忽然仰面狂笑,“不错,无论是谁担上这个罪名,这一辈子的声誉就注定是永远毁了。”
“你爱惜自己的名誉吗?”
“名誉就像鸟儿的羽毛,没有羽毛的鸟儿又怎能翱翔九霄云外?”
“谢大侠果然具有凌霄之志。”少年脸上的神态变得很平静,“要保存自己的名誉,就不该血洗员外山庄,现在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锦衣中年人的瞳孔在收缩,道:“你怎么知道?”
少年道:“你该知道少林游僧大觉大师消息的灵通!”
锦衣中年人道:“你说该怎么办?”
少年道:“不怎么样,只消从这里跳下去。”
崖下彩云绚烂。根本就不无法知道下面有多远,有多深。
锦衣中年人冷笑不止,道:“你说自己并不狂妄自大,其实你是个骄狂跋扈、目空一切的无知少年。”
少年瞧着他,冷冷道:“我若是无知少年,你也不会到此赴约。”
锦衣中年人冷笑道“这正是你第二件错事,你把我约到这,无异是自寻死路。”
少年目光一闪,冷然道:“不错,在这里四下无人,无论你用什么办法杀我江湖上的人都不会知道,更不会有人说你以大欺小,对付一个无名小卒。”
“你看来并不愚蠢。”锦衣中年人笑了,他的笑容就像一头残酷的狮子。“可惜我已无法容纳你活在这个世上。”
少年脸罩寒霜,沉默了很久才说出两个字:“出剑。”
锦衣中年人依然站立着,毫无动静。
“谢某剑下从来不杀无名之人。”
“我姓丁。”
“这一点谢某早已知道,你的名字呢?”
“丁猎。”少年已把剑亮出。
他冷冷一笑,又道:“谢云楼,现在你满意了吧?”
锦衣中年人终于拔出剑。
阳光灿烂,两把剑的剑锋都发生了令人心悸的光芒。
决战是一件悲壮的事。
在战士的眼中看来,公平的决战非但悲壮而且神圣,神圣。
丁猎现在面对的对手是中原武林中人人敬重谢神剑山庄主人谢云楼。
谢云楼是中原武林中被称为南阳第一侠的人。
他是个很有身份的人。
他似乎不该来这里,和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卒决战。
这一战,谢云楼败了固然面目无光,就算赢了也不见得是一件光彩的事。
但他来了。
对于一个知道自己秘密的人,他怎能轻易放过?
剑峰相对,阵阵杀气,似乎连群峰外的云彩都变了颜色。
此刻若有别的武林中人观看,他们必定会认为这是强弱悬殊的一战。
谢云楼当然是充满信心的。
难得的是丁猎也是气定神闲,在没有动手之前,连谢云楼都看不出他有什么破绽。
高手比剑,并不一定要在动手之后才能察觉到对方破绽和弱点。
谢云楼曾经不止一次,在双方动手之前,就已经看出了对方的破绽在哪里。
每当遇上这种情况的时候,谢云楼往往只发出一剑。
因为他只要一剑已足够把对方完全摧毁。
但眼前的丁猎没有破绽。
最少,在正式动手之前完全没有。
虽然如此,谢云楼仍有把握,可以一剑就把丁猎击败。
晨光下两人仍在对峙。
谢云楼右手持剑,一双眼睛如同利刃般,几乎可以穿过丁猎的心脏。
丁猎一直是那么镇定。但他突然间感觉不对,他见谢云楼已出剑就似一片流云,照的他眼睛都花了。
在丁猎感觉不对的时候,谢云楼已到了。
一剑,谢云楼只用一剑就穿透了他的胸膛。
然后谢云楼带着愉快的笑容下了山。
(二)
丁猎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带着清香的雅室中。
窗前站着一个女人,一个成熟的女人,一个美的令人窒息的女人。
丁猎想起他在去少林寺礼佛时在门口碰见的那个女人,那女人说她家是武术世家,很崇拜少林寺,想进去参观,而少林门人不让她进去,因为她是女人。
于是这个女人易容扮成了丁猎的随从,进得了少林寺,而且在少林寺一住就是五天。
少林寺人认为他们都是男人,所以就把他们安排在了一起住。
这个女人说她叫红衣裳,住在一起虽说些不方便,但红衣裳想了一个很好的主意。
她知道丁猎爱喝酒,每到黄昏她都会弄一桶酒和一些肉菜和丁猎一起偷偷地吃喝,她的酒量居然很大,直到把丁猎灌醉睡去,然后她才睡。
丁猎发现红衣裳武功很高,每次下山偷拿酒菜都巧妙地躲过少林的巡寺僧。
丁猎道:“是你救了我?”红衣裳点点头,道:“是你自己救了自己,你的心脏长偏了,要不谢云楼的那一剑必会置于你死地。”
丁猎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去找谢云楼?红衣裳道:“相处五天,知道你是仗义的人,那天那个疯和尚说谢云楼抢了他的妻子,当时我看你的神情就知道你会找谢云楼。”
丁猎从小是个孤儿,由师父收养,还没有像红衣裳这样体贴地照顾自己的人,不禁深深感动,从红衣裳身上他看到了母性的温柔。
丁猎想下床,红衣裳道:“别动,你的伤口还没愈合。”丁猎道:“我躺着闷啊!”
红衣裳道:“怎么样能让你不闷?”丁猎道:“你会唱歌吧?你给我唱首歌吧!”
红衣裳道:“不会唱!”丁猎道:“诶,痛,痛……。”
红衣裳急忙过来,道:“怎么样?丁猎狡猾般笑了,但他没让红衣裳看见。
红衣裳唱了起来: 杨柳儿活,抽陀螺;
杨柳儿青,放空钟;
杨柳儿死,踢毽子;
杨柳发芽,打拔儿。
红衣裳唱的很入情,她记得只为妹妹唱过儿歌,她唱得很沉迷,丁猎终于忍不住了,笑了起来,红衣裳立马警醒,一拳打过来,正打在丁猎的伤口旁,这回是真的疼 ,痛的丁猎呲牙咧嘴。
红衣裳急忙俯下身,道:“怎么样啊?”丁猎道:“你吃了什么,怎么那么大劲。”
红衣裳道:“怎么样能好?”丁猎道:“喝酒”。
红衣裳急忙出屋给他买酒去,令丁猎惊奇的是红衣裳的身形简直如鬼魅,眨眼就不见了。
红衣裳回来时却发现屋子是空空的,没了丁猎的踪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