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继文看着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程灵慧,一颗心都在颤抖,连带声音都发抖。
程小山看了看屋里的其他人,说道:“病人需要静养,麻烦各位回避一二。”这是不愿意让众人待在这里。
赵桥率先出去,余下几人跟着离开。贺昆不肯走,他还没从程小山的话里回过神来。不明白怎么好好的二哥到了眼前这个糟老头子的嘴里就变成闺女了。
沈聪和邓苦一左一右将他架了出去。
程小山看着常继文:“你是她什么人呐?”
“丈夫。”常继文一颗心悬在嗓子眼,生怕程小山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哦。”程小山沉吟了片刻,看了看昏迷的程灵慧又看了看满脸焦急的常继文:“这闺女有了。”
常继文有些回不过神:“有……有……”
程小山看着常继文。
常继文看着程小山,忽然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您再说一遍,俺没听清。”连家乡话都出来了。
程小山道:“这姑娘的脉象虽然虚弱但并没有大碍。慢慢将养也就好了。”
“您上一句……”常继文眼圈发红,他不是第一次当父亲,可还是激动的不能自已。
“你要这个孩子?”程小山似乎有什么顾虑。
“要,当然要。”常继文激动的浑身颤抖。
程小山这才松了一口气,语气中却有几分责备的意味:“那就好好对你媳妇儿。不要打她了。再打不但孩子保不住,大人也会没命的。”
“是是,您教训的是。”常继文已经不会思考了。送走了程小山,他才得以好好看看程灵慧。这一看差点儿没把他心疼死。程灵慧浑身上下青青紫紫连一片好肉都没有。也不知她失踪的这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花如烟端了药碗进来,想要给程灵慧喂药。常继文固执的把她赶了出去。他不会再让任何一个外人靠近程灵慧。
花如烟气得够呛,可看他满眼血丝,憔悴的样子也就退让了。
程灵慧并没有昏迷多久,常继文笨手笨脚给她灌药的时候就醒了。可看清眼前的人,她第一句话说的就是:“快,去救那些女孩儿。贺昆知道她们在哪儿。”
常继文挤出一丝笑容:“顾好你自己就行,别的不用你操心。”
程灵慧一口喝干碗里的药,催促道:“快去。俺没事。”
常继文忽然就怒了:“程默之,我才是钦差。该怎么做我知道。”
程灵慧莫名其妙看着忽然发火的常继文:“哥,你怎么了?”
常继文看了她一眼:“你乖乖在这里等着。在我回来之前要是敢乱走,我一定打断你的腿。”说完转身出屋去了。
之后,程灵慧只能待在屋里养病了。也不知常继文怎么收服了贺昆,这货现在就是常继文的铁杆狗腿子。常继文让他看着程灵慧,他日日一丝不苟的站在程灵慧门前。程灵慧想要开门透透气都不行。
吴末名的藏身之处竟然就在离县城三十里外的静园寺。常继文带人找到那里的时候,吴末名一行人已经走得一干二净。只留下那些被掳去的少女。那些少女除了不能动弹,有些虚弱以外,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当年那帮土匪分裂后,以塌鼻子小金为首的就驻扎在开州府外的瓷窑口。如今吴末名藏匿在离县城三十里的静园寺。这么一想,倒是十分附合他无法无天的张狂性格。
想起吴末名的癫狂,程灵慧心里有着一丝隐忧。也不知这个疯狂的家伙肚子里憋着什么坏。她有一种预感,吴末名这次是冲着自己来的。毕竟自己废了他一双手,寻仇也是应该的。可为了一己之私搭上无辜的路人就是丧心病狂了。
程灵慧好几次都想和常继文谈谈关于吴末名的事,可常继文每次都有意无意的岔开话题。他一直不敢了解程灵慧失踪的几天里发生了什么,更怕程灵慧说出自己不能承受的事情。
他是男人,有些事不是说不在乎就能真的不在乎的。
程灵慧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但是,常继文不许她再穿男装,骑马。程灵慧只能坐在马车里。
一行人离开了这座小县城,继续往京城方向走。
路上休息的时间也比往常多。常继文不再顾忌别人的目光,只要程灵慧下车,他必定陪在身边。就连程灵慧去方便他都要跟着。为此,程灵慧心里很是气闷。可她看见常继文板起的面孔又不敢反驳。只能把气洒在赶车的贺昆头上。
贺昆是憨直的,虽然觉得程灵慧忽然变成个女的有些别扭,可他心里认定的事是不会变得。无论程灵慧怎样戏耍,刁难他都无怨无悔。弄得程灵慧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只能每日在车里憋着。
“常大人……留步……”
一骑快马匆匆而来。一个年轻人滚下马来扑通就跪倒在地上:“常大人救命啊。”
程灵慧正无聊,闻言撩开车帘探出头来。
常继文认识这人,他是程小山的孙子叫程瑞。自己离开那小县城的时候,因为是同乡,程小山还特意带着程瑞来送行。
燕京是非常有眼色的,不等常继文下马就先扶起了程瑞。常继文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程瑞还没有开口先哭:“俺爷让官府给抓起来了。”
常继文诧异道:“为什么?”
程瑞哭道:“县里有个赖子,他们家死了人非赖是俺爷给治死的。官府就把俺爷抓起来了。”
“岂有此理。县令都不审问的吗?”程灵慧一听就发了怒。不管什么事,老百姓第一时间偏向的还是老百姓。
常继文回头撇了程灵慧一眼。程灵慧急忙把脑袋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悄悄探出头来。
程瑞哭道:“俺们是外乡人,本来就受排挤。这次县官得了那赖子的好处,只是拖着。眼见的就是要置俺们于死地。俺买通了牢头儿见到了俺爷。俺爷在牢里连吃喝都没有,都快饿死了。俺爷也没办法,就让俺来追你们。常大人,看在俺们是同乡的份上,救救俺爷吧。”
常继文沉吟半响。他是专管赈灾的钦差,按理拐到某西这一趟都是不合规矩的。查那少女失踪案说不好听的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如今又牵扯到县官,常继文还真是有些为难。他是巡察御史出身,专挑别人毛病,自然更知道这样不合乎章法的事做多了是什么后果。
程瑞看他犹豫不决,已经哭倒在尘埃里。
常继文抬头,所有人的眼睛都放在他身上。赵桥更是一副鄙夷的神色。常继文心里不由就有些生气。暗道:“你不就等着看我笑话吗?常继文今天就让你看看,我也不是贪恋权势,软骨头的人。”策转马头:“回去。”
程小山这案子并不复杂。
程小山擅长医治疑难杂症。一般别的大夫束手无策的病症,到了他这里往往几文钱的草药就治好了。时间长了就在这一带有了个‘神医’的名头。
同行相忌。为此,程小山不知不觉间就得罪了方圆百里的大夫。只是程小山这人仁善宽厚,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他医术又真的高明。别人也不敢把他得罪死了。这些年的日子很是过得。置下了前后三进院子,开了药房,还雇了俩小伙计。
那赖子叫佟八,是个好吃懒做,欺行霸市之辈。乡邻送了个诨号就叫佟霸王。佟霸王弟兄两个,上有一个老母和他过活。哥哥前些年死了,留下一个嫂子和一个侄子。
佟霸王也娶了个媳妇,只是颜色不如寡嫂好。他那寡嫂又是个不耐寂寞的,天长日久叔嫂两人就有了些首尾。佟八索性把老母扔给媳妇,自己整日在寡嫂那里混时光。
佟八的媳妇管束不住丈夫,又被街坊笑话,渐渐就生起病来。浑身焦黄,日渐削瘦,眼看就不成了。忌于佟八的诨名,别的医家不敢给她看。佟八的老娘就求到了程小山的门上。
程小山看她可怜,就给那媳妇看了。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气郁血滞,成了一个气裹胎。说白了就是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因为精神方面的压抑影响了胎儿发育。
气裹胎说凶险也凶险,说容易也容易。不过是心病所致。
程小山几针下去,那媳妇就觉得好多了。原因无他。这媳妇对佟八是死了心的。如今听说自己有了孩子就重新有了盼头。心里想开了,病自然就好了。
程小山一文钱药也没用就回去了。几个月后,这媳妇生了个白胖的小子。把佟八的老娘高兴的,特特到程小山的门口放了一大挂鞭炮。
佟八的寡嫂听了,心里可就不舒服了。妇人要是嫉妒起来可是要命的。她不怪自己行为不检点,反而怪程小山多事。一心想要程小山败兴。
她特特把自己饿成皮包骨头的模样。用槐叶熬了好大一锅汤水,把自己在槐叶水里泡了一遍,也成了一个形容憔悴,肤色焦黄的样子。让佟八去请程小山。程小山进屋看了一眼,扭头就出来了,交待佟八的侄子:“准备后事吧。”
佟八的侄子也是个混球,立刻拉着程小山就嚷嚷开了。说程小山是个庸医,胡说八道的蒙人。又把自己娘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得意扬扬的四处宣说。
谁知,这边儿笑声没落,佟八那寡嫂就真的断气了。这下佟八的侄子哭都不知道去哪儿哭。但是,他和他叔叔都是无赖惯的。非说他娘是程小山给咒死的。
程小山好说歹说他就是不听,最后只能忍辱赔钱了事。究其原因,那妇人纯粹是槐毒入体,自己找死。程小山是个老实人,摊上这无赖也只能自认倒霉。
事情到了这里,要是完结了也就罢了。偏偏有好事的就想探究程小山的医术到底是不是名副其实。隔三差五的就有人上门挑事。
有人还拿程小山死去的儿子和儿媳说故事。说他要是神医,怎么治不好自己儿子呢?天长日久,程小山的名声在这一带一落千丈,几乎成了别人的笑柄。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再也不找程小山看病了。就连平头百姓,一面离不开程小山的医术,一面还要嘲笑他。
爷孙俩过得很是不顺意。
前几天,有人在田间劳作忽然发了病。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别的大夫一看,扭脸就走。那家人没办法,只好来请程小山。医者父母心,程小山虽然被嘲笑,可还是去了。到哪儿一看,那人已经失去了意识。是个食物中毒的样子。
程小山二话没说就下了针。那人当时就吐了起来。程小山又让人兑了淡盐水给那人喝了,又用银针催吐。如此反复,开了汤药。那人总算吊住了性命。
那家人本来感恩戴德,想要付诊金的时候。不知谁说了一句:“谁知是不是这姓程的故弄玄虚呢?”
程小山气坏了,抬头一看,说话的是佟八的侄子。那小子不知道去哪里混吃喝回来,挺着个肚子满嘴油光光的。此时正站在一人多高的地堰上往下看热闹。
泥人还有三分火性,程小山看见这个曾讹诈自己的无赖不由发怒:“你胡说八道。”这老爷子,一辈子没骂过人,气急了就会吹胡子瞪眼。
佟八的侄子一听这话,一下子从高高的田埂上跳了下来,撸起袖子道:“那好,你给我诊诊脉,看看老子晌午吃得什么?”这可是明目张胆的耍无赖,没听说过大夫能诊出病人吃了什么的。就算诊出来了,那人要是不承认,你还能把他肚子扒开看看?
程小山也是气糊涂了:“诊就诊。”伸手就搭住了那赖子的脉搏。只一下就松了手:“回去准备后事吧。”
那赖子怒道:“你特么又咒人是不是?”
程小山道:“你刚刚这一跳,把肠子震断了。如果紧走还能回去,再啰嗦下去就死在这里了。”说完,他也不要先前那家的诊金了,转身就走。
那赖子正要追赶他,忽然大叫一声抱住了肚子。脸色一下子刷白,叫道:“程爷爷,我错了。你救救我吧。”
程小山吃过他们家的亏,怕再被讹上,急忙忙就回了家。
那赖子果然没一会儿就死了。佟八听说了,这还了得。程小山竟然接连咒死自己家两个人。他气势汹汹去找程小山算账。程小山这次学乖了。任凭你在外面翻江倒海,我就闭门不出。
佟八一看没办法,咬了咬牙就把程小山告到了官府。
但凡泼皮无赖,和官府的衙役,皂隶总有那么一点儿勾连的。官府立刻就拘捕了程小山。又有眼红程小山的同行暗地里使坏。县令得了好处,问也不问就把程小山下了大牢。
古时候,官府就是老百姓头上的天。县令直接握着老百姓的生死。他要在大牢里拖死个把小老百姓简直跟捏死个蚂蚁那么简单。到时候报个病亡,自己连一星半点儿责任都不用担。
可自古也有‘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的说法,县令算盘打得如意,漏算了这个外乡人也有三亲六故。程瑞请回了常继文,这县令的如意算盘算是打到了头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