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就说错了。”常继文从外面进来,正把她的话听个正着。一本正经道:“可不是三慧要管着我。”
梅姨娘酸酸道:“你也不用嘴硬,天底下的猫还有不吃腥的?”
常继文也是拿这个前二嫂没办法,不过他是男人,又是大户人家长大的。对于内宅的事一向比程灵慧狠得下心。他觉得有必要让梅姨娘认清现实。说道:“要是以前呢,你这样和我说话也是应该的。现在却是不能这样‘你’呀‘你’呀的乱叫。怎么得也该叫我一声三爷。见到我礼数总是要有的。”
梅姨娘听得一愣一愣的:“三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常继文道:“看在往日的叔嫂情分上,我不和你计较。往后这个‘三弟’你是不能再叫了。我是大哥、大嫂的三弟,是二哥二嫂的三弟,却不是你的。你现在只是一个妾。妾说到底就是个奴才。只不过比那些丫头婆子略有些身份。”
梅姨娘顿时变色:“老三,看不出你竟然这么凉薄?”
常继文冷着脸道:“是你自己不尊重,上赶着自降身份当小老婆。现在反而怪我凉薄。”
梅姨娘如何能听得了这样的话,怒道:“我自知比不上你媳妇尊贵,你也不用拿话呲哒我。我再不尊重也轮不到你责备。”说完起身就要走。
常继文喝道:“大胆。”他是做过官的的,总有几分官威在身。常二奶奶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妇人,闻言还真的不敢走:“你还想打俺不成?”
常继文冷哼:“我不打你。你是二哥的人,我总要给二哥些面子。今天教你一个乖,以后你不见我还罢了,要是见我,该有的礼数一些儿也不能少。再有,别拿你自己跟三慧比较。你不配。”
梅姨娘气得浑身发抖。
常继文还没有住口的意思:“你也不用拿话来挑拨我们两口子。三慧不是容不得人的。是我自己不敢了。我要是敢和二哥一样,她就能立刻把我甩了。你能吗?你敢吗?你也就配当个小老婆。”
“你……”梅姨娘伸手指着常继文,气得说不出话来。
常继文一巴掌把她的手打落,喝道:“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指着我?”
程灵慧看着不像话,上前想劝阻,才说出‘继文’两个字,就被常继文喝止:“你也是个糊涂的,怎么就能让一个奴才和你平起平坐?”
程灵慧没想到自己也会受到迁怒,她本身是对常继文存着敬畏的。闻言也并不敢多说什么。
常继文转向梅姨娘:“你退下吧。”
梅姨娘浑身颤抖着几欲晕厥,常继文就跟没看见一样,扬声向屋外道:“送客。”
外面进来俩大丫头,不由分说将梅姨娘拖拽出去。
常继文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伸手将程灵慧抱进怀里,温言道:“生气了?”
程灵慧对他忽冷忽热的态度有些莫名其妙。闻言摇了摇头。
常继文坐到椅子里,就把程灵慧抱在膝头。脑袋抵着她的耳根道:“刚刚我只是想把二嫂给骂醒。她要是再糊涂下去,之钰可怎么办?”
程灵慧想了想,也是替常之钰忧心。
常继文忽然在程灵慧耳垂上咬了一口,不满道:“可是,说着说着我自己就真得生气了。你怎么就能狠心抛下我呢?那次我要是不去找你,你是不是打算跟了孙兴隆了?”
程灵慧道:“这话从何说起?”
常继文道:“就是那次你打了之洲……”
程灵慧想到那次常继文不由分夺了孩子就走,还怀疑自己是恶毒后母的事,心里不由也有些生气。绷着嘴不说话。
常继文道:“其实,那天我走了就后悔了。我是信得过你的。只是,你那些日子连正眼也不看我,我不主动和你说话,你都不搭理我。让我心里很是难受。所以,我就忍着不去找你。谁知道,孙兴隆那小子倒是会乘人之危。”
程灵慧恼道:“你自己错了不肯认,东拉西扯别人干什么?”
常继文道:“你就没想过四妹为什么生你的气?”
“她闲的。”程灵慧真这么认为。
常继文道:“那你就没感觉出孙兴隆对你有什么不同?”
程灵慧愣住,要说她没察觉到什么,那也是自欺欺人。可是就算孙兴隆对自己有些想法,那也是儿时的情谊多一些的吧。怎么就牵扯到儿女情长上了呢?她恍然,望着常继文:“你又吃醋。”
常继文点头:“对。”
程灵慧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放心吧。俺问过孙兴隆,是不是喜欢俺。差点儿没把他恶心死。他是不会看上俺的。”
常继文也跟着笑,对程灵慧的话却不置可否。人说傍观者清,当局者迷。说的大概就是程灵慧。明眼人一看,谁看不出孙兴隆那小子对程灵慧有意思。可程灵慧自己就是以为那是从小到大的友谊。男人和女人之间要是有纯粹的友谊,那才叫奇怪。但是,常继文是不打算戳穿这层窗户纸。不管程灵慧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她都是他的。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几天后,一家人搬到了程家庄的新房子。
房子虽然没有建成计划中的三进,但是这一大家子还是能住下的。贺昆和陆大头也不用在外面搭庵子凑活了,住进了外院儿的下房里。其余的人就都住到了二院儿去。
母亲、奶奶和陆晓晓带着俩丫头住在下层。程灵慧和常继文带着常之洲和程之柏俩孩子住上层。从常家带来的丫头婆子住楼房两边的配房。男仆就和贺昆他们一起住在外面。偌大个庭院,住得满满当当。
老二常之松现在完全就是陆晓晓的儿子。当然跟着陆晓晓住。不知是不是有了常之松的陪伴,陆晓晓比往日清醒了很多。无论程灵慧穿男装还是女装,都不会把她认成自己心目中的那个‘丈夫’。但是,也仅限于如此。她还是坚定不移的认为自己是程家的媳妇。
搬到程家庄,最高兴的要属常之洲。在这里他有好多玩伴。常继文帮着程灵慧操持修桥的事宜,也顾不上整天管他。他大可以背着程之柏满村撒丫子疯玩。
常之洲对于自己这个弟弟真是喜爱到了心坎里。在转水城的时候,家里下人多,规矩也多。他被常继文拘束得也紧,不能天天和弟弟玩儿。这下可是自由了。而且,程家庄像他一样背着弟弟、妹妹玩儿的孩子实在再平常不过。
程灵慧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回到程家庄安顿好家里。立刻就去找程豹合计造桥的事宜。村里人一听,程灵慧要在东沟修一座大桥,那还有不高兴的?今年庄稼又抓瞎,正闲的没事干呢。有那开石窝的还能就近挣钱,还有比这更好的买卖?
程灵慧头一天去找的程豹,有村民半夜就跑到程灵慧家门外等着干活儿了。好不容易让贺昆把那些人打发走,天还没亮,一个人又来敲门。
贺昆不耐烦的全生去开门,全生睡梦正好,就去踹陆大头。陆大头起身出来。打开门一看,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敲门的不是寻常村民,而是程灵慧的父亲。
程灵慧闻讯,第一反应就是家里出事了。披上衣服就下了楼。看见父亲才豁然想起,二人已经断绝关系。分家独过了。
父亲老了,头发都花白了。背也有些驼。
“爹。”程灵慧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亲。
紧跟着她下楼的常继文看见父亲也是一愣,但随即就恢复如常,拱手行礼道:“岳父。”
“哎……”父亲答应的有些勉强。
常继文道:“您好不容易来一趟,快请屋里坐。”又吩咐全生:“去备些茶水、点心来。”
父亲连连摆手,局促道:“俺就不坐了。俺来就是想劝你们不要修什么桥了。那修桥可不是仨俩小钱儿能做成的。你们现在也是一大家子人。你虽说当过两年官,常老爷也给你留下点儿室产,可眼下也是只出不进。能省一个是一个。三慧是能干,可现如今嫁了人,就要好好给人做媳妇。还要带孩子。能有什么进项?你们凭着年轻,意气用事,可教后来的日子怎么过?”
程灵慧垂首不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分家时,自己和父亲可是闹得十分难堪。谁知道他竟还巴巴的跑来劝自己不要乱花钱。
常继文陪着笑道:“我们长大了,不是没成算的。您尽管把心放肚子里就成。别的不用操心。”
父亲还想说什么,可触及程灵慧垂着头,油盐不进的样子。叹了声气道:“你们有成算就好。”转身就走。
常继文一直把他送到门外,这才回来。牵了程灵慧的手道:“天还早,再睡会儿?”
程灵慧摇头:“睡不着了。”
两人正要回屋,奶奶隔着窗棂喊道:“三慧,你来。”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常继文松开程灵慧的手:“我先回屋了。”
程灵慧进了奶奶房间。丫头点燃了蜡烛。照得屋子里一片昏黄。母亲还在炕里面熟睡着,奶奶坐在炕头儿上。
“刚才外面来人了?”奶奶睁着没有焦距的双眼,对着程灵慧。
程灵慧道:“是。”
“是你爹?”
“是。”
“你爹咋样儿,还好吧?”奶奶到了这时,心里还是惦记着父亲这个继子,毕竟是她当亲生儿子拉扯大的。
“好。”
“你爹……有事?”
程灵慧如实道:“他是来劝说俺不要修桥的。”
奶奶诧异:“修桥?修啥桥?”
程灵慧就把打算在东沟修一座桥的事和奶奶说了。奶奶拍着腿叫道:“三慧,你糊涂啊。好好过日子不行吗,修什么桥啊?”
程灵慧没想到奶奶会这么激烈的反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奶奶的声音很大,几乎是嘶吼着道:“不行,不能修。俺不答应看你敢修?”
“奶,这是为什么?”
奶奶嚎啕大哭:“你说为啥啊?你看看俺,再看看你娘。俺们娘儿俩一辈子没做过亏心的事啊,你看看俺俩落了个啥下场?你再想想你大姐。好好的大闺女,让打生的给打走了。伤天害理寿数长,修桥铺路双瞎眼啊……”
母亲被惊醒,看见奶奶哭她也跟着哭。程灵慧想起往事,忍不住也湿润了双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