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哞~”
随着一声牛哞,猪笼城寨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等到一众人都忙得差不多了,许长安方才缓步来到阿鬼的早点铺。
“估倒摸泥……”
阿鬼时不时喜欢冒一句鸟语。
许长安笑了笑:“早啊……老规矩,两根油条,一碗豆浆。”
“马上来!”
阿鬼动作麻熘,很快便将豆浆油条端了上来。
许长安一边喝着豆浆,一边下意识瞟了一眼店中的长竹杆道:“没想到这小小的城寨中居然隐藏着不少高手。”
阿鬼愣了愣,假意问:“什么高手?”
“洪家铁线拳、十二路谭腿,还有……五郎八卦棍。”
“呃……”阿鬼一脸惊讶。
“呵呵,如果在下猜的没错,你就是五郎八卦棍的传人对吧?”
阿鬼下意识否认:“长安,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八卦棍……”
许长安笑了笑:“怎么?难道在下说错了?”
阿鬼下意识看了看四周,随之坐到桌前,凑过头小声道:“长安,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瞒你说,在下也曾在江湖中闯荡多年,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功夫流派。
这猪笼城寨中除了你之外,还隐藏着不少高手。
比如我刚才所说的洪家铁线拳、十二路谭腿……”
一听此话,阿鬼不由心里一动:“难不成,会是裁缝阿胜和苦力强?
我在阿胜的店里见过不少钢圈,应该属于洪家铁线拳所用。
还有苦力强,他不仅力气大,下盘的基本功显然也很扎实。”
许长安笑着点了点头:“没错,阿胜就是洪家铁线拳的传人,苦力强则是谭腿传人。
除了他俩之外,还有不少人也练过武……”
说曹操,曹操到。
说话间,阿胜走了过来。
这家伙一直娘里娘气的,也难怪包租婆喜欢叫他老什么眼。
阿鬼的眼光下意识瞟过去,一副古古怪怪的样子。
这眼神,看得阿胜不由夹了夹腿,堆着一副笑脸冲着阿鬼与许长安笑了笑,随之自己舀了碗豆浆,捡了两根油条坐到桌边吃了起来。
阿鬼慢慢走到阿胜身边。
突然间,出手如电,一掌拍向阿胜的背心。
阿胜本能地侧身,出拳……
阿鬼却已经及时退后两步,哈哈大笑:“果然是洪家拳。”
“什么洪家拳?”
阿胜故作一脸湖涂。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苦力强,行不行啊?”
“没问题。”
苦力强已经扛了两麻袋米,却依然显得很轻松,甚至不用人帮忙,伸脚一勾,竟将地上的一袋米踢了起来,稳稳地落到背上。
阿鬼一副后知后觉的表情喃喃道:“我早该想到的……”
“想到什么?”阿胜下意识问了一句。
“苦力强,十二路谭腿传人。”
“哦?”
闻言,阿胜也忍不住瞟向苦力强。
“阿胜,你还是不愿承认么?”
“承认什么?”阿胜依然还在装湖涂。
许长安微笑着接口道:“洪家铁线拳、十二路谭腿,还有阿鬼,五郎八卦棍。”
“五郎八卦棍?阿鬼?”
阿鬼苦笑着点了点头:“没错。”
“难怪……”阿胜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之又瞟向许长安:“那你小子又是什么来路?”
“惭愧,在下无门无派,南拳北腿都学过一点,所学甚杂,杂而不精。”
阿胜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道:“这多年没有活动手脚了,不如……改天咱们找个地方切磋切磋?”
“好啊!”
显然,阿鬼也有些心动。
“一言为定!”
闲聊了几句,阿胜忍不住问:“阿鬼,你怎么想起到这里卖油条?”
阿鬼却反问:“那你又为何想起到这里做裁缝?”
阿胜叹了一声:“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经过阿胜的解释方才知道,他竟是洪家铁钱拳的唯一传人。
洪家拳有不少分支,铁线拳是其中比较小众的一脉。
当时,阿胜家里有三兄弟,都传承了铁线拳,而且三兄弟都有儿女,也都继承了家传拳法。
虽说不敢与大家族比,但人丁也算兴旺。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有一天,阿胜因路见不平揍了一个混混。
那混混十分嚣张,竟然当街对一个女人动手动脚,手都伸到那女人衣服里去了。
那女人大声呼救,却没人敢上去救她,生怕惹祸上身。
阿胜正好路过,一怒之下上前那将混混拉开。
对方羞恼成怒,居然摸出一把刀刺向阿胜。
只是,他哪里是阿胜的对手?
当时的阿胜也算年轻气盛,生生折断了对方持刀的右手。
没料,却因此引来了灭门之祸。
那家伙虽然只是个混混,但其姐夫是个军阀手下的副官。
那天晚上,那个副官带了不少人杀上门去,不分青红皂白架上枪便是一通扫射……
“那场劫难,令得我全家无一幸免,我也身中了几枪……”
说到这里,阿胜闭上眼睛,眼睛无声地流了下来。
阿鬼一脸同情,上前轻轻拍了拍阿胜的肩以示安慰。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挺了过来……”阿胜叹息了一声。
“本想留此残躯为全家人报仇,结果还没来得及动手,那家伙却死于一场军阀混战中。
我离开了家乡四处漂泊,并发誓再也不管闲事,再也不在人前显露自己的武功……
后来便来到了这里,开了一间裁缝铺度日……”
这时候,阿胜看起来就正常多了,完全看不到一丝娘气。
或许,那本身就是他的伪装,也或者是大悲之后的大彻大悟,心存一种游戏人间的心态。
讲完了,又问阿鬼:“你呢?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阿鬼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讲了一番自己的经历。
当年,阿鬼二十岁时经人介绍成了亲,妻子名叫阿兰,擅长做各类小吃。
婚后,在阿兰的提议下,夫妻二人在镇里开了一家小店,主要经营豆浆油条。
一开始,新婚燕尔,阿鬼倒也算安分。
可时间一长,就有些待不住了。
他总觉得,自己一身武艺却浪费在这小小的店里,心有不甘,总想着出去闯荡一番。
阿兰劝不住,也只能听之任之。
于是,阿鬼离开了小镇四处闯荡。
他一走,小店只有阿兰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便请了一个名叫山子的伙计。
山子只有十六岁,但却很懂事,很勤快,将店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对顾客也很热情,生意比以前阿鬼在的时候还要好,令得阿兰不胜欣慰。
阿鬼长年不回家,这一男一女单独待的时间长了,慢慢的,彼此间的眼神便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有一天夜里,阿兰突然肚子痛得厉害。
山子听到了动静,赶紧敲门询问,又冲出去找郎中。
结果郎中嫌大半夜的不想来,山子又赶紧回去熬了姜汤、红糖水给阿兰喝。
等阿兰喝完了,山子一脸关切地问:“老板娘,好些了么?”
阿兰一脸感激道:“好一些了,没那么痛了。”
“要不,我再去烧些热水来给你敷一敷。”
阿兰赶紧道:“没事的,不用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
山子不由分说去烧了一盆热水,找来了一张干净的毛巾。
眼见山子磨磨蹭蹭不离开,阿兰不由道:“山子,你去睡吧,我自己敷就行了。”
哪知,山子突然跪了下来,泣声道:“老板娘,他都一年多没回来了,也没人在身边照顾你,山子愿意照顾你。”
阿兰吓了一跳,急道:“山子,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老板娘,如今这世道你一个女人生活也不容易,我愿意照顾你……”
说到这里,山子不由分说,拧了热毛巾,掀开了阿兰衣服敷在她的小腹上。
“山子,不行的,不行的……”
阿兰生怕山子接下来做一些疯狂的行径,流着泪哀求。
结果,山子只是不停地拧热毛巾替她敷小腹,并未对她怎么样。
阿兰有些感动。
不过,她终究是个成了亲的女人,也不忍误了山子,于是第二天硬着心肠,给了山子一些钱让他离开。
山子一声不吭,钱也没要,转身就走了。
眼见着山子头也不回,阿兰的心不知为何针扎一般的痛。
她忍不住追到门口想要将山子唤回来,可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张口。
之后的几天,她一直恍恍忽忽,精神不振,不是这里出错,就是那里出错。
那天晚上,阿兰无精打采正准备洗洗睡觉。
突然间,视线中出现了一个胡须拉渣的男人……
阿兰吓了一大跳,正准备大叫,对方却颤抖着声音唤了一声:“老板娘……”
“山子?怎么是你?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几天不见,山子竟然沧桑了许多,成熟了许多。
“这几天,我就像是过了几年……”山子艰涩地说了一句。
阿兰流着泪,不顾一切扑了上来。
“山子,我错了,我再也不赶你走了……”
几个月后,阿鬼终于回家了。
当他第一眼看到妻子的时候,便感觉天都快要塌了。
因为他发现妻子的肚子竟然微微隆起,虽然表情很惊讶、很惊恐,但一只手却下意识护着肚子……
听到这里时,阿胜实在忍不住,急急问了一句:“你不会当场大打出手吧?”
阿鬼叹了一声:“说实话,我当时是真的想亲手杀了那对狗男女……
但我没想到,阿兰没有对我求饶,她对我说了一句话,说她固然做的不对,但,我也不配做一个丈夫。
然后又说,孩子是无辜的,希望我能高抬贵手,等她生下孩子,要杀要剐随意。”
“那个山子呢?”许长安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阿鬼的脸色变换了一会,终于叹了一声:“他还算是个男人,他冲出来护着阿兰,说一切都是他的过错,他愿承担一切。
当时,我突然间感觉,我的人生太失败了,我竟然连山子也比不上……至少,他还有一个男人的担当。
最终,我成全了他俩,独自离开了家乡,一路漂泊到此……”
听完阿鬼的遭遇,阿胜也忍不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叹道:“算了,一切都过去了。”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阿鬼也叹了一声。
“来来来,不如咱们喝上几杯。”
阿胜跑去拎了一瓶白酒,又拿了三个酒杯倒上。
一杯酒下肚,许长安突然问:“阿鬼、阿胜,你们这一身武艺,真舍得就此废弃,就此失传么?”
阿鬼苦笑道:“不然能怎样?如今这世道,能够躲在这城寨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比起外面兵荒马乱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对对对!”阿胜点头附和。
“可是,人总得有点追求,如此庸庸碌碌过一生,一死百了,就像没来过这个世界一样,你们真的甘心?”
“不甘心能怎么样?如今这乱世,能活着就很庆幸了。”
“就是,长安,你还说我们,你自己不也一样成天无所是事么?”
“不,我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各位觉醒的机会。”
“呃?”阿胜、阿鬼不由对视了一眼。
“是这样,与其让你们的功夫失传,还不如开间武馆,既能讨生活,又能发挥你们的长处,让你们功夫发扬光大。”
“开武馆?”
阿胜二人有些吃惊,但眼神却隐隐有些亮光。
“对,我早就看好了,城寨后方有个废旧的仓库,稍微花点钱修缮一下便可以用来开武馆……”
一提到钱,阿鬼不由苦笑:“我开这个店也没挣几个钱,恐怕是没有能力开什么武馆的。”
“钱你们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你们只需要在武馆当师父,教武功。我可以保证,收入绝对比你们开店翻几番。”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的话咱们可以签字画押。”
显然,阿胜有些心动了,瞟向阿鬼问:“阿鬼,你怎么说?”
阿鬼下意识瞟了一眼小店,叹了一声道:“可是,我当年发过誓,再也不显露功夫。”
许长安笑道:“实际上,你一直就没有停止过练功,你看看谁的擀面杆是像你这样用长竹杆的?”
“这……”
“既然一直没有丢下,何不展开一段新的人生?”
“可是长安,开武馆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会涉及到很多派别之争。搞不好到时候还会有人前来砸馆。”
许长安摇了摇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二位愿意加入,一切事情我都会想办法去解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