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哑然。
放眼望去,正堂里人才济济,满朝文武,却要向一位凡人求医。
而监正大人却一言不发。
崔家子孙们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开始重新打量陈颜俊。
当然,除了非凡的相貌,以及某种蜜汁自信、身心浑然的气度外,他们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陈颜俊神色平静,负手站在躬身的崔清儒面前。
没想到,前一刻还以为他满口跑火车、挥袖离去的老助教,此刻为了儿子突然向他躬身求医。
大概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没有立即让先生免礼,而是居高临下的开口:
“陈某一介凡人,才疏学浅,不确定能治好崔禅师,也可能会治死,先生确定要让我来医吗?”
这时,人群中,隐约出现三三两两质疑的声音。
崔清儒抬头看了眼父亲,这才咬牙坚定了信念:
“还请陈公子不吝赐医!”
医者仁心,陈颜俊见崔禅师骇人的惨状,没再推辞了。
何况,崔清儒是个好老师,对原主也仁至义尽,奈何原主从来只是表面好学。
“需要备齐:锋利的短刀,两根一尺长的中空银针,十升洁净灵水,足够多的愈灵丹、合骨丹和麻药,以及崔先生的儒道清气帮忙。”
“好!”
随即,崔万军摆手,让围观的众人退后一丈。
又唤人备齐了短刀,银针,灵水和各类丹药。
不过,陈颜俊最先用的,却是自己带的、来自房助教的镇魂丹。
口服镇魂丹见效太慢,陈颜俊直接加灵水稀释,又加了点麻药。
再用银针抽取药汁,注射进了崔禅师的心房。
这操作把众人给吓懵了……
毕竟,扎心之术乃房助教绝学,丹林院以外的人大概率没见过。
众人下意识看向监正和崔清儒,二人只是紧张看着,没说话,也只能跟着屏气凝神。
陈颜俊看了下扎心送药的效果:血脉和灵脉已经完全紊乱,输入脑内的药力太少了。
有鉴于此,陈颜俊做出了一个更大胆的决定。
“开颅送药!”
这下,连监正大人和崔清儒都是一脸惊色,张口欲言,一时间又不知说什么好。
陈颜俊继续道:
“开颅后,先生化清气送药,监正大人判定药有无完全被白质吸收,吸收完我负责合骨上药。”
道理能听懂,可崔万军父子还是有些跟不上节奏。
陈颜俊问:
“有什么问题吗?”
崔清儒下定决心:
“一切按照陈公子所言医治!”
“那便快些,慢了会死人的。”
这样说着,陈颜俊直接上麻药,持刀开颅,场面之血腥……
甚至连他自己都有点受不了。
但没办法,医者必须有定力,不管能不能治好,都要认定自己可以。
三人一通操作下来。
崔监正父子都是一身冷汗。
陈颜俊却是累的满头热汗。
这一次,众人清晰的看见,禅法的镇定效果变强了。
崔禅师脸上的扭曲状态减缓,瘫落至口鼻的眼珠,也在徐徐复位。
人群看陈颜俊的眼神也在改变……
陈颜俊没时间耽搁,又开始对崔禅师的丹田下手了。
中毒后,毒质会加强丹田,颜色变成黑色,看起来变成了完美的金丹。
黑色的丹田会改造肉体,从外界最大限度的攫取灵力反哺黑丹,人最终会变成一头没有意志的噬灵怪物。
而破除黑丹状态,房助教也没有找到特效药,只能在丹壁扎针,并固定起来,导出灵力,阻止毒质运转。
然后再扎一针,定时送药,做药理实验,看看有没有祛毒的效果。
陈颜俊也如法炮制。
两针完成后,对崔万军道:
“现在,监正大人可以法印封住崔禅师的全身灵脉与血脉。”
崔万军照做。
一个封印下去,崔禅师的气色霎时变得苍白,却徐徐恢复了人样。
眸子里的惨白眼珠上,渐渐浮现出溃散的童光。
童光逐渐凝聚,恢复童孔。
童孔聚焦,看了眼陈颜俊。
不认识。
又扭头看向了周围的人群。
“爹,阿翁……”
阿翁就是爷爷的意思,崔禅师刚醒来,人还有点懵,一口阿翁喊的有些戏谑,似是揶揄监正太老的意思。
崔达摇了摇头,还是胀痛,眸光看回了眼前的俊子。
“你又是谁?”
崔清儒喝道:
“快叫恩公!”
“你吃野食中毒了,我等皆束手无策,是丹林院陈公子救了你。”
崔达这才想起,自己好像确实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忙摸头笑道:
“陈公子大才,如此俊秀,定要找个崔家未出嫁的美人嫁与你。”
“……”
陈颜俊感觉这家伙还没完全恢复。
“崔禅师到底是如何中毒的?”
崔达仔细回忆道:
“清明节那日,我逃了祭祖,偷跑去渭水钓鱼去了,没想到竟在水里钓上了鸟……不对,只有个凋头,扔了怪可惜,我便就地烤了吃了。”
蛊凋的被砍下的头居然被你钓上来烤了吃了……陈颜俊听的目瞪口呆。
这也验证了他随口道出的猜测:他与樊宇吃蘑孤中的毒,与异兽有关!
可见,寒食节当日的事,很可能另有隐情……
不止陈颜俊,杜秋濯也惊声道:
“正是寒食节那日袭击我与陈颜俊的蛊凋,头便是我与公子一起斩的!”
崔万军不禁皱起白眉,抚须道:
“蛊凋乃山海异兽,离体的凋头竟还能吃鱼饵……此事非同小可。”
崔达继续回忆道:
“当时并无异感,回去睡觉后却连连噩梦,如深入魔气幻境不可自拔,我连忙起身打坐,以静心禅镇魂,忽然睁眼……便看到陈公子这张俊脸!”
“陈公子若是稍微生的丑一些,咱家便当场吓死了!”
人群中传来少女们的娇笑声。
陈颜俊却没心情和时间开玩笑,一脸严肃的说:
“眼下,陈某只是镇住了毒质的发作,并未清除毒质,崔禅师须立即去国子监丹林院,或是镇狱司接受隔离与诊治,期间不能与任何人有灵血交流。”
崔达一听,顿时慌了。
“丹林院,镇狱司?不去不去!”
“我只是个酒肉和尚,又不是烟花和尚,怎会与人交流灵血!”
说罢,崔监正冷不丁一记手刀,直接给他敲晕了过去。
“清儒,你即刻送他去丹林院,找谈博士。”
“是!”
崔清儒随即抱起了儿子,转身朝陈颜俊又躬身作揖道:
“清儒老来湖涂,未看出公子才学,他日定登门道谢!”
说罢,一跃踏上飞辇,低空飞去了国子监。
内城虽然禁飞,但如果有生死攸关的急事,可以低飞。
……
前园,一阵风过,哑无人声。
所有人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不求诗名,不吝救人……明明只是个年轻人,为何有此等大儒气度?
要知道,一旦救人失败,一个外人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饶是如此,陈公子毅然出手。
众人看陈颜俊的眼神都变了。
但谁也不敢乱说话:可以质疑,但不能随便夸新人,必须在老夫人下了定论后,才能夸新人。
这是崔家规矩。
前园。
崔万军负手打量着着陈颜俊。
他忽然有些看不透这小子了,该不会真以凡人之躯入养气第三境吧?
一旁,崔老夫人终于开口了。
“陈公子不求诗才,却不吝医术救人,德才兼备,是我崔家无礼了。”
陈颜俊还没来得及谦虚一两句,老夫人突然话锋一转。
“然,有容乃是修行之人,这些年若非她有意压制,早已入了七品。”
“所谓仙凡殊途,若是公子的体质与修行跟不上,便如有容亡夫一般,结局不免令人唏嘘。”
“听说陈公子洗髓成功,接下来便会考较陈公子洗髓后的根骨是否适合修行,体质是否坚韧,若能通过考核,崔家上下便会祝福你与有容的婚事。”
陈颜俊稍稍松了口气。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修为和体术不够,与修真者双修是会死人的。
“这是自然,不知如何考较?”
老夫人循循善诱道:
“陈公子擅长什么?”
陈颜俊道:
“体术,兵刃亦可。”
这时。
一人自人群中阔步走了出来。
正是崔清儒的次子,被抬走的崔禅师的弟弟,六品术师,崔无道。
这人陈颜俊也见过,个子不高,面相清瘦,穿着一身靛蓝色道袍,在外城仙掌观教剑术。
崔无道眸光清俊,刻意冷声道:
“便由无道自封灵脉,与陈公子讨教一番剑法。”
话音刚落,又一人从人群走出。
“不妥!”
陈颜俊看了眼,正是之前唤他小姑爷的崔潜安。
在崔家子孙男丁中,崔潜安算的上相貌出众,虽然也是一身白衣儒服,但裁剪非凡,宛若仙袍,其身姿气场明显要高人一等。
何况,崔潜安是三十多岁的六品儒师,比五十多岁的六品术师崔无道,潜力和地位高的多!
“二叔的道剑,乃道家施展术法的工具,若是完全封了灵脉,又如何与锻体的陈公子比试?”
崔潜安据理质疑道。
众人这才意识到,崔无道这是感恩陈公子救治了其兄长,故意站出来,想要放水助其过关。
说实话,陈公子不求诗学,又不计前嫌的冒险救人,如此高洁之人,却因为未入品而不能与有容好合,确实是一件憾事。
不止崔无道有此想法,除崔潜安一家人外,几乎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想法。
陈颜俊看出崔潜安想要找回面子,只要能封住灵脉,他也并不在乎对手是谁,负手笑说道:
“这么说,潜安是想与我比剑?”
这一次,崔潜安不再趾高气昂,反而故意放低姿态,拱手笑道:
“愿向小姑爷讨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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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