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新生骑着自行车在路上，旁边是自己的领导袁柳，但此时这俩人的心态是崩的。
“领导，咱们真要去元器一厂谈合作，还没权力提任何优惠条件吗？你说这是不是上面在整咱们采购科，要对咱们下手了呀？”彭新生问。
袁柳的表情更难看了，这也是他一直担心的。
采购科归属后勤处，天然就打上了马忠勇和郭书伟这一派的标签，在他俩被郑南无情开除后，袁柳就一直担心会遭郑南清算，因此一直小心翼翼工作，不敢有任何逾越，在采购这个油水最足的地方，愣是做到了两袖清风。
说到底就是想保住自己的位子，不想下岗，可没想到还是清算到自己头上了吗？
说什么采购原材料，和其他电子厂谈合作，这怎么可能嘛！
作为电子厂的中层干部，袁柳认为自己很清楚现在整个江夏的局势，就是郑南那个年轻厂长仗着自己搞出低音音响吃相太难看，结果搞得江夏电子厂被全行业针对排挤。
不仅夏口那边的代理商跑厂里闹着要退代理，就是石啸林和刘主任那些股东，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卖原材料，只能找二道贩子转手，至于其他电子厂？那更是早就划清了界限，都恨不得你早点死。
这些事袁柳认为自己都看的清清楚楚。
“领导，你说说看，本来只要咱们去给无线电厂道个歉服个软，这事不就过去了吗？可咱们郑厂长非要跟别人对着干，那能好的了吗？要我说这年轻人就是冲动意气用事……”
耳边彭新生还在唠叨，袁柳却车一横：“行了，别唠叨这些没用的了，先干工作要紧。”
彭新生抬头，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元器一厂。
元器一厂全称东昌电子元器件第一厂，也是江夏比较有名的电子厂，甚至说起来这个厂比郑南的电子厂还大，工人还多，只有由于他绝大多数效益都来自其他厂家的电子元器件订单，没什么整装产品，因此在外面并不出名。
过去在组合音响疯卖的时候，电子厂为了加快生产效率，就曾经将一批电子元器件订单交给了元器一厂，这一次也是这个目的。
在元器一厂门口的车棚下停车锁车，彭新生小心打量着面前的厂大门，他向袁柳建议：“领导，要不咱还是别过去了吧，这元器一厂跟无线电厂关系很好，也是最支持音响协会的，咱这么过去不是找骂吗？”
袁柳手上的动作一滞，显然彭新生的建议很让他动心。
好歹自己也是电子厂的领导，要是这么过去给别人的门卫拦在门口骂，面子上很过不去。
反正大家都知道这些厂子跟自己不对付，恐怕郑厂长自己也没抱啥指望，这么广撒网也就碰碰运气。
自己就拿那点工资，油水回扣都没拿了，干啥这么拼命呢？
不过最终袁柳还是锁好了车子：“不管怎么样，工作就是工作，完不成是能力问题，但不去做就是态度问题。”
袁柳和彭新生走向元器一厂门口，主动给传达室门卫递烟。
“师傅，我们是江夏电子厂的，过来找冯厂长谈点事，能劳烦让我们进去吗？”
传达室门卫接过烟，然后摆手：“滚滚滚，我不知道什么江夏电子厂，你们走吧。”
袁柳彭新生：？？？
你大爷的，不给进你接你妹的烟啊？
虽然一肚子气，但俩人脸上还是堆出笑脸：“师傅，你看我们是江夏电子厂，跟你们元器一厂是兄弟单位，你就通融一下。”
门卫啪一下就站起来，毫不客气的指着袁柳鼻子：“谁跟你们是兄弟单位？别板马的在这里套近乎，赶紧滚蛋，要不然别怪我动手赶人了。”
彭新生忠心护主：“你嘴巴放干净点，你知道这是谁？这是我们采购领导，你赶紧放我们进去，要不没你好果子吃！”
门卫师傅脸上表情很是轻蔑：“什么玩意领导，我还是你大爷呢！整个江夏谁不知道你们电子厂快完蛋破产了，在这充什么大爷，再在这里逼逼赖赖的，信不信老爷我在你脑袋上开个瓢。”
彭新生被吓的后退一步，袁柳则咬牙上前：“这位师傅，请帮帮忙，至少让我们进去……诶？你干嘛！”
门卫师傅抬手将手里的茶泼出去，还故作惊讶：“原来你们还没走呢？”
被泼一身的袁柳再也待不下去，带着彭新生转身就走。
背后传达室里还传来不屑的声音：“指不定什么时候破产的玩意，还在这充什么大瓣蒜。”
“领导，我就说咱们不该来，这些人很野蛮不讲道理的，剩下其他单位，咱们就不去了吧。”彭新生小心说道。
袁柳咬着呀，整理着身上衣服，他觉得这工作确实开展不下去了。
但这时突然旁边一声喊：“诶？这不是电子厂的袁主任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呀？你这是怎么回事？”
袁柳转头，就见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过来，袁柳认识他就是元器一厂的厂长。
“陈厂长，我知道你对我们电子厂有意见，但好歹我们过去也是兄弟单位，我也是上门谈合作的，你们居然这么对我，还有没有一点兄弟友谊了？”袁柳怒道。
陈厂长很惊讶，连连表示这一定是误会，然后转念一问：“袁主任，你刚才说你们来谈合作的？”
“是的，我们有一笔元器件订单要找你们合作，但贵单位好像很看不上我们。”袁柳指了指身上的茶渍。
“怎么会看不上？咱们可是最好的合作单位，我们元器一厂一直很尊重和电子厂的兄弟情谊，这中间肯定有误会！”陈厂长慌忙解释，似乎很担心袁柳误会。
“那你们的人怎么还拿茶泼我领导，我们领导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彭新生跳出来为领导叫屈。
陈厂长连连赔笑道：“这个事情我一定给袁主任你一个交代。”
然后陈厂长带着袁柳来到门口传达室前，陈厂长敲敲窗户。
里面门卫师傅一个激灵站起来，刚叫一声“厂长好”，就见陈厂长指着他的鼻子：“你被开除了，马上收拾东西给我滚！”
然后陈厂长转身看向袁柳赔着笑脸：“袁主任你看这样行吗？”
袁柳冷哼一声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