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看到一条漆黑如注的黑线从许姐的手上喷出。
“站立”在水面上的阴物大叫着,难听刺耳的声音回响在通道中。
对于许姐鱼死网破的致命一击,这只阴物明显有着忌惮之色,没有了之前那样耀武扬威,盯着快速涌来的漆黑阴力,猩红的舌头不安的舔着嘴角。
我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游出水面。
然后一股气浪在我头顶上爆开。
这股强横的阴力瞬间就将阴物所处的位置炸开一个巨大“水坑”!
我被爆炸产生的力量抛飞,落在地上。
水流回溯。
暂时性的“水坑”瞬间复原,水面不停波动。
我看到这只阴物挡在头前的手臂上的鳞片崩飞,墨绿色的血液滴入河水之中。
诡异的阴物瞪着它可怖的眸子,一个跃身然后猛然钻入水中。
然后在水底划出一道向上曲线破水而出!
水花飞扬。
阴物张着嘴,同时利爪伸出,抓向许姐。
不知被什么阴物上了身的许姐背后黑烟升腾,气势节节攀高。
最后竟是一掌迎去,丝毫不惧。
阴物的利爪和许姐娇嫩的手掌触碰在一起,两者接触的那个点,亮起一种纯粹的黑。
那种黑,似乎能将光线牵引。
砰!
一声巨响,逼仄的长廊抖动。
许姐后退三步,稳住身形。
而阴物连连后退,掉进水中。
可许姐忽然抱住头,发出竭嘶底里的尖叫。
“包昆!走……快走!”
许姐似乎在努力的控制自己的身体,她强行使用了梦阴术,还试图用利用自身意志控制身体。
许姐在这一刻,漆黑的秀发竟悉数脱落。
只剩下光秃秃的头皮。
她一手朝我虚抓,一手朝鬼语虚握,然后一挥。
这时,那只阴物从水中再次跳出。
这一次,它真的被彻底激怒,鳞片之上,缓缓的生出尖锐的倒刺。
而我此刻的身体被抛向空中。
长廊的顶端忽地出现一大团黑气。
我和鬼语被送进黑气之中。
最后的时刻,我看到许姐的眼中有一抹转瞬即逝的清明。
天旋地转,仿佛在穿越时空。
我和鬼语出现在坟冢前的地面上,这时候,正值中午,我站起身,周围全是荒野地,哪里有什么坟冢!
我愣愣的看着地面,忽地双膝跪地,仰天长啸,悲痛不已。
“许姐!”
心里撕心裂肺的痛,那只阴物的强大已经超出了想象,就连鬼语也是被重创昏迷。
我双手捶着地面,自责不已。
要不是因为我,许姐就不会留在里面。
我知道,许姐多半是九死一生了。
我整理好情绪,把鬼语放倒背上,许姐的期望是让我活下去,不管如何,我一定要活下去!
我背着鬼语离开了火葬场,我甚至还能隐隐约约听到来自地底的咆哮。
我忍住不去回头张望,眼泪模糊了双眼,周围景象是那么的肿胀和不真实。
回到宾馆,我把鬼语放在房间,鬼语身上只有浅淡的呼吸。
我坐在沙发上,双肘撑着膝盖,手掌捂住口鼻,在两边的泪沟上搓着,心里不断祈祷:“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张叔从外面走进来,他不清楚我的状况,所以在我面前咿咿呀呀的打着手语。
我勉勉强强的看了一会儿,“张叔,我不饿。”
张叔摇摇头,从房间里走出去,拿回来一个小本子,指着上面的最后一个名字,我接过来看了一下,张叔立马点点头,然后朝我抹了抹脖子。
我诧异道:“上吊死了?”
张叔点点头,眼中有着惶恐不安。
我却没当回事,上次张叔说,我不在的时候宾馆来了一位房客,指明要住二楼,张叔没能把他拦下,所以那人死后,这件事情就成了张叔心里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我说:“死了就死了,活该他死,没事,张叔你去休息吧。”
张叔走了,坐在鬼语房间内的沙发上,自始至终没动过脚步。
张叔摆放在我面前的饭菜逐渐失去热量,我没有丝毫动口的念头。
天色昏暗下来。
然后彻底的没了光明。
宾馆一楼除了我之外,没有一个人清醒着。
时针指向凌晨一点。
我心脏抽痛,我心知肚明,许姐不会回来了。
我可能再也看不到那个身影,再也看不到那个在雨夜里吻我的女人了。
我留下眼泪,这是我一生之中最悲痛的时刻。
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蜷缩着。
肚皮上的小人还在肆意吸食着我的阴力,我第一如此放任它吸收。
我挪动身子站起来,走回休息室脱掉衣服,进去浴室,任由冷水淋着身子。
我把视线往下,看着肚皮上不断蠕动的小人儿,心中涌起一道无名之火。
我伸出手,狠狠的朝自己肚皮抓去。
像是自残一般,我对自己没有丝毫留情。
“把你抠出来,抠出来!”
肚皮上出现血痕,我清晰的感觉到指甲划破皮肤的那种痛感,可我现在已经把疼痛抛诸脑后,鲜血顺着水流在地上,汇进下水道。
我脸色变得苍白,手指再也无力抓动。
我看见那个小人在一片血红之中对我肆无忌惮的笑着。
他的身体,已经长了三分之二。
一阵阵的虚弱感传来,我晕倒在浴室里。
我醒来的时候看到张叔慈祥的脸,他正端着一碗白米粥在我面前。
我感觉到小腹上传来异样,低头一看,原来被缠满了纱布。
张叔咿咿呀呀的说着,然后舀了一勺子粥放在我的嘴前。
不知为何,我有种见到亲人般的感受。
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我怕张叔说我没骨气,我抬手将泪痕擦干,捧起张叔手里的白米粥大口大口的喝着。
张叔叹了口气,放下了勺子。
一口喝完粥,千言万语堵在我的喉咙,我很想把我自身状况说给张叔听,可到最后,这些话全都打道回府,只说了一句,“谢谢你了,张叔。”
张叔笑着,露出黄牙,这位朴实的汉子,从兜里拿出一瓶红药水和棉签,然后离开了。
我目送张叔离开休息室,不一会我就听到了外面扫地的“簌簌”声。
红药水和棉签就摆在我的面前,我默然无语。
张叔不懂。
但我还是把药水和棉签都收了起来,张叔的一片好意,我又怎么能忍心拒绝呢?
我又想到了许姐,想到了我从坟冢中出来的时候,她眼里一闪即逝的清明。
我必须得活下去,这是许姐的期望,不为了许姐,也要为了我自己。
鬼语大哥说过,这种禁咒最先开始会吸食你的阴力,等你阴力全部耗尽之后,才会吸收你的生机。
所以,我必须找到阴物,吸收那些阴物的阴力,用来达到某种平衡。
我站起身,小腹处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打开监控,白薇的茧子还是静静的躺在那里,不曾动弹。
我眼中有难以掩饰的失望。
我走到曾经有着温香暖玉的101号房间,心里一片怅然。
伸手打开梳妆台下的小抽屉,我看到了一个粉红色的小盒子,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字迹:
“一生珍藏。”
我打开小盒子,里面放着的,是那颗试心石。
我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似得喘不过气,捧着那个盒子开始呜咽。
许姐的一颦一笑浮现在我的脑海,然后逐渐走远。
我最后把小盒子关好,放回抽屉里。
出去,锁上门。
于是这间房子再也没了往日的感觉。
我来到鬼语的房间,这位先后数次重伤的中山装男人不知何时挪动到了床上,这次碟仙没有盖住他的脸,鬼语就那样躺着,什么也没做。
我知道这个男人已经醒了过来,我坐到床边,听见他说,“包昆,世事无常,不过如此。”
我从来没有反驳过鬼语,这是第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我知道你没用全力,我们本来可以出来的!”
“没用的,当时碟仙已经知道自己不是那个家伙的对手,我请不出来她了。”鬼语抬起手,拿出洁白的小碟子。
我看到,原本无暇的碟子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小许那丫头性子烈,我能看出来,她对你很喜欢,那种喜欢甚至不输于白薇,只是她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罢了。”
我低下头,对鬼语的话无语凝噎。
“那个坟冢存在足足百年光阴,在阴力如此磅礴的地下河内不断修行,沉淀,就算是阴姑来了估计也会束手无策,包昆,听我一句劝,好好活下去,才是对小许最好的慰藉。”
我没有开口。
怎么活?有禁咒在身,我怎么活下去?!
原来在此刻,“活”这一个字,已然成为最不可能的事情了。
我不想在和鬼语待下去。
我走出宾馆,站在门前,等着天黑。
从今天开始,我要去猎杀那些弱小的阴物。
我要活下去。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