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千人千面”,每个人面对灾难降临的反应也各自不同。当赵煦遭遇了和齐大志差不多的惨事之后,他没有选择愤怒或者报复,而是把心门关闭,一个人孤独的承受着苦涩的果实。
齐大志抿着嘴唇想要拒绝,可是他的内心却没有办法让他把如此绝情负义的话语说出口。内心的情绪总是最真实的,他没办法哄骗它,所以也只能义无反顾的答应了蒙德恩的请求。
赵煦冷漠了看了齐大志一眼,低声喃喃着道:“为什么不让我死了呢?”
“你不能死。你若死了,赵家岂不是要绝后?”齐大志缓缓回答道:“那样的话,你怎对得起含辛茹苦把你养大成人的娘?”
赵煦沉默,过了许久才似乎回过神来。“大志哥,我的心好痛。”口气还是淡淡的,可是才刚一说出口,就让在身后悄悄站着的蒙德恩忍不住垂泪。
齐大志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低声道:“我也曾经这么痛过。”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赵煦垂下了头,似乎更加伤感。
“我从没怪过你。”齐大志宽慰着,语气却渐渐严厉起来。“但我现在却开始生气了。”
“唔……”赵煦低低的回应了一声。
“我从没见过如此懦弱的秦人。”齐大志声色俱厉道:“杀妻弑子之仇,只是自己关起门来痛哭流涕就能报了吗?我们都知道你痛,而你不知道的是,当你痛苦的时候,敌人可没有半点损伤。他们兴许还在笑,笑你的懦弱,笑你的无能!”
“可我能做什么呢?”赵煦眼中闪烁着些许复仇的火焰,可是马上就又熄灭了。他抬起自己的双手,无助的低语道。
“你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孙铿的声音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老师!”赵煦愕然回头,愧疚道:“让您担心了。”
孙铿嘴角扯出一丝微笑,安慰道:“你能恢复正常我很欣慰。这一点应该感谢齐大志的逆耳忠言。”
赵煦站起身来,深深向齐大志躬身道:“大志哥,谢谢你。”
“我们兄弟,说谢谢的话就太见外了。”齐大志道:“说起来,院长才是最了解你的人,复仇的事情,还是要着落在他身上才是。”
赵煦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重重吐出一口气。他望着孙铿,毅然道:“老师,请您教我。我要复仇!”
孙铿抿着嘴唇,久久不发一言。尽管他很欣慰齐大志能这么快就让赵煦从悲痛中走出来,但这样强烈的求战欲望却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因为目前而言,他们还处于被动防御的态势。他最想让赵煦做的,就是尽快恢复身心健康,以便在日后更加繁重的工作中更好的为他服务。
“做好你本职工作,就是对敌人最大的打击。”孙铿道:“现在而言,你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去休息,让你义父陪着你。”
“可是,老师!”赵煦望着孙铿恳切道:“我需要用工作来平静心情。痛苦和悲伤让我不能自持,一旦我静下来,它们就会啮咬我的灵魂,每时每刻都无法安宁。”
孙铿沉默了片刻,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便签纸。“如果你坚持,那就尝试一下用现有的手段把这个搞出来。”
“这是……”赵煦轻声默读着便签纸上的每一个字,疑惑的抬头道:“我们在安宁堡的实验室中曾经配制过。”
“现在不是在安宁堡。”孙铿摊了摊手道:“我能够提供给你的只有一百桶高纯度酒精。尽量省着点用,因为我担心战事激烈后,会有很多伤员需要它。”
“也许我们可以从木材中蒸馏木醇来替代这些宝贵的医用酒精。”赵煦兴奋道。
“一切都由你来做决定。”孙铿淡淡道:“我只负责提供思路和方向。”
赵煦重重点头,重新振奋起精神。
“那是什么?”蒙德恩好奇的问道,他对孙铿递给煦子的便签纸非常之感兴趣。
“鸡尾酒配方。”孙铿耸了耸肩膀,转身离开。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研究这个!”蒙德恩满头雾水。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和孙铿仿佛分属两个不同的世界,这样的感觉从未如此强烈过。
“院长!我们刚刚接收到了帝都发来的电报。”一个策士疾步走来,兴奋的扬声报告道:“帝都回电:鹰已起飞。”
孙铿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如此,此战已经提前可以宣告胜利了。”
“但前提是我们需要坚持至少三天的时间。”薛汉臣刚从外面进来,听见孙铿的话语,忍不住出言打击道。
“三天……”孙铿喃喃了一句,“把一切都交给林光一吧。我从不认为现在的海盗能打出一场经典的登陆战。”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密集的炮声从海港的方向传来。
炮声响起,所有人都为之动容。避难营地中所有人都惊恐的站了起来,朝海港的方向眺望。
“看!好多流星!”一个年轻人指着突然燃烧起来的夜空喊叫道。
孙铿从仓库中走出来时,恰恰看到了这一幕。数以百计的火流星从天空坠落下来,重重的砸在港口方向的地面上。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声。他的脸色瞬时变得铁青,如同木雕一般怔在那里。
薛汉臣爬到仓库顶上,发出夜枭般的怪笑声。“嚯嚯嚯嚯……大场面呐,大场面!”
……
正当岛上的守军陷入惊惧和混乱之时,绿岛一号海港外,已经群集了数百艘各种破烂的战船。赤膊的海盗站在小艇上,手里擎着钢刀和火枪,一眼不眨的望着一枚枚通体漆黑的圆柱从甲板上喷射着火焰腾空而起。尾部巨大的火焰不时会把木制甲板点燃,甲板上负责发射和校正方向的海盗便会扛着水龙和湿透了的棉被扑灭这些危险的火苗。
又是一波火雨从甲板上投射到了港口上。战船上的海盗们齐齐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声。最为巨大的一条战船上,海盗集团的头目们满意的看着己方的士气逐渐高涨。
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中间,偏偏站着一个娇小清秀的少女。她穿着一袭白裙,裙裾飘飘。环佩闪耀着火光,随风叮咚作响。眉目如画,表情冰冷如霜。仿佛眼前场景与自己无关,只是一场无聊的焰火表演罢了。
一个独眼的海盗拍着大腿不住叫好。一时间有些得意忘形,揽着旁边清秀少女的肩膀道:“鲁奴华华真是我军的福将!有你在此坐镇,明日我们就可以抓住那个可恨的孙铿生而啖之,以报我数千儿郎被杀被囚之仇!”
“如果你不想这条完好的手也变成铁钩子的话,就请你把爪子拿开。”名为鲁奴华华的少女丝毫不假辞色,侧头冷冷的告诫道。
独眼海盗似是被海上最毒的水母蛰了一下,脸色变得青白,把那只完好的手臂高抬了起来。连退了几步,讪笑道:“鲁大师,鲁奶奶……饶过小的罢。小的还想用这完好的手拿筷子,铁钩子手可什么也拿不起来。我的小宝贝可要寂寞了。”
独眼海盗说得可怜,一众盗酋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个虬髯的海盗头子笑着道:“鲁大师,我们铁将军都这么说了,您就行行好饶过他吧。可怜我们铁将军年已三十八,还是个快乐的单身汉。如果您再把他的右手斩去,小铁头怕是真的要寂寞到死了。”
这话一出,众海盗笑得更欢畅了。那铁将军倒也不恼怒,拍着虬髯海盗的肩膀道:“苏乌龟还是你最了解我,待会儿就让你的龟头舰打头阵!定能把守岛的秦军杀得神魂颠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少女听他们说得粗鲁直白,忍不住啐了一口。俏脸微红道:“少说些不正经的荤话,孙铿不是轻易可以击败的对手,战船上还有多少二式火箭改?全部拿出来射出去吧,也算是我这个做学生的,给老师的见面礼物。”
“哟哟!咱们的鲁奶奶要大发雌威了!”铁将军怪叫道:“孩儿们给我听着,把船上攒的火箭都射出去!让孙铿也尝尝被火雨烧灼的滋味!让这绿岛,变成跟咱焰火岛一样的炼狱!”
数十个大嗓门的海盗一起大叫,把他的命令传达了出去。铁将军下完命令,转头腆着脸道:“鲁奶奶,小的船舱里,还珍藏着一条肉筋。待会儿我把它贡献给您,等咱们抓住了孙铿,定要好好折辱一番才可。这条肉筋,就是小的给您的利器。保管那姓孙的小子,不枉来这世上一回!”
鲁奴华华从未听说过铁将军还有这种物事,少女心性毕竟好奇。“铁将军,何为肉筋?”
铁将军脸上露出狎昵的笑容,指着身后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道:“那是咱们船上姐儿们的好物。绑在腰上,可以模仿男人的龙阳之具。用来开男人的后门,最是爽利不过。鲁奶奶……”铁将军的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从楼台上飞了出去。“哐”得一声大响,砸翻了几个倒霉的喽啰,摔得晕头转向。
“本小姐先去休息一会儿。”鲁奴华华脸颊通红,阴沉着脸冷冷道:“你们按照既定计划展开攻岛作战。明日得胜之后,抓到孙铿谁也不要伤害他,带到我的房间里来。我要亲自审问他。”
铁将军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抱拳躬身道:“谨遵鲁奶奶的命令!”
一众海盗齐齐躬身,震天高喊道:“谨遵鲁奶奶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