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突然闪耀的亮光刺痛了起降场上士兵军官的眼睛,也刺痛了他们的心。
萧孟第一次发现他对于发生在眼前的惨剧居然如此无能为力。那从地面上升腾而起的火龙,直直的蹿升到半空。仿佛初生的婴儿,探寻到了母亲的乳头。两者如此亲密的贴合在一起,制造出南部天空中第一朵怒放的白色焰火。火焰快速的蔓延,短短的几十秒钟时间就把这艘庞大的人造飞行物烧的面目全非。碎裂的残骸如雪花般在空中飞舞,竟有一种如此凄美的感觉。
孙铿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愤怒的踢翻了面前的行军桌,回头怒视着夏八方和林摘星二人吼道:“这就是你们说得万无一失!”
两人重重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耻辱啊,耻辱啊!向来做事滴水不漏的特侦十一竟然会在这阴沟里翻船,说出去怕是要被那些潜在竞争对手们笑死。
发泄了一通愤怒之后,孙铿渐渐平静下来。愤怒无济于事,反而会让那些藏身在暗处的敌人幸灾乐祸。他走到夏八方面前,狠狠揪住了中年军官的衣领。“他们还跑不了,把这座岛翻过来也要给我把他们找到。这是命令。”军研院院长低沉的声音在夏八方耳边响起,夏八方打赌从来都没有听见过长官如此阴森的语调。他迅速抬起头来,快速点头道:“把绿岛翻过来也要给您一个交代!明白!”
林摘星见机甚快,还没等孙铿把眼神转到他身上时就已经冲了出去。
“集合!”急促的哨子声在起降场附近响起,十几秒钟后,山林中也响起了哨子的回声,那是先行上山搜索的梁分队问询的哨声。
林摘星吹了几声哨子,告诉他们按照之前的预案继续展开武装搜索,而这时,夏八方也从帐篷里走了出来,涨红了脸整理着有些歪斜的领口。林摘星看了他一眼,低声道:“院长是真的生气了。”
“废话!还用你说?”贺八方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头儿生病了,暂时指望不上。眼下就靠咱们哥儿三个的了。可别给老子拖后腿!”
夏八方少见的对他不假辞色,林摘星破天荒的没有发作。矮小的中年军官使劲搓了搓头皮道:“放心好了,一定要把那帮狗娘养的给一个个抓回来。”
两人交谈几句的空当,特侦十一的队员们也集结完毕。十几道目光望着夏八方,狐九重不在的时候,这位稳重的帝国军官就是他们当之无愧的脑。
“全体都有,听我口令。向后转!上山!”夏八方厉声下达了命令。“目标绿岛北部!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他们挖出来!”
帐篷中,依然死一般的沉寂。孙铿不想出声,他的僚属们也只好一个个都变成了哑巴。正当大家都耗着的时候,门帘突然撩开了。一个满头大汗的机要军官走了进来,战战兢兢的望着孙铿的背影。
“报告院长,已经拿到光辉号上的乘客名单了。”机要军官小心翼翼的道。
“吕琛、赵煦……还有谁?”孙铿疲惫的摆了摆手道:“都说出来吧,我承受的起。”
“吕上将并没有在光辉号上。”机要军官道:“出发前三十分钟的时候,吕上将临时决定将指挥部迁到二号艇上。所以幸免于难。可是赵煦一家三口已经确认登上了光辉号飞艇。恐怕难以幸免。”
机要军官的话音刚落,就看见孙铿的身体微微晃了一晃。在场的人都知道赵煦的身份。这个敦厚的年轻人是目前为止,唯一被孙铿承认为弟子的人。如果仅仅如此倒也罢了,更加糟糕的是,赵煦目前已经是安宁堡最不可或缺的技术骨干。安宁堡下辖的化学、电学、物理等六个研究所,他在其中的四个研究所中都担任着重要的职务。甚至有人戏称,安宁堡不管是谁当院长并不重要,只要赵煦还在地下工作,安宁堡的体系就不会轻易垮塌掉。虽是一句戏言,但足可以看出赵煦在安宁堡中的重要地位。
这个天资绝艳的年轻人,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说起来着实让众人不敢相信。孙铿沉默了几秒钟,低声喃喃了一句。谁也没听清他到底嘀咕了什么,只有林光一距离他最近,嘴角忍不住扯出一丝冷漠的微笑。今夜对于孙铿而言,还真的是个多灾多难的日子。失去了最有可能接替他衣钵的弟子不说;最引以为傲的发明被自己的另外一项发明从天上击落。明眼人都能看出那条拔地而起的火龙究竟是哪一种武器。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才而又疯狂的家伙想到了这种办法。
但最沉重的打击还是莫过于他的另外一位助手吕琛。这位最后时刻将指挥部迁到僚艇上的举动,要为光辉号的沉没担负绝大部分的责任。
毫无疑问,这种行为无异于战场脱逃。如果光辉号上操艇的是他,而不是其他人员,那么今天晚上的袭击行动也许只是反叛者们的镜花水月。但是这世界上并没有如果,所以孙铿也只能吞下这苦涩的果实。
“该考虑继任者了。”林光一淡淡的道。
“现在还顾不上他。”孙铿沉声道:“还有用得着他的时候。向帝都发电,请求第一机动卫紧急驰援绿岛。这是我们唯一能够动用的战略机动力量了。”
当得知了赵煦一家三口的悲惨命运后,齐大志感觉自己的心口像被一块大石闷住了一样,久久都喘不过气来。站在阴影中,他狠狠的抹了一把脸。愕然发现自己满手都沾满了咸涩的泪水。多年的友谊岂是一场波澜就能轻易放下了的?岂能是一个身份上的差距就能够抹消了的?
事实证明,他错的离谱。那抑制不住的酸楚便是明证。
“煦子……我的弟兄。”齐大志小声喃喃着,努力擦干眼泪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可越是这样想,就越是挡不住一些人的好奇心。谢子华凑了上来,拍着齐大志的肩膀道:“大志哥,心里痛就大声点哭出来吧。”
“不。我好多了。”齐大志狠狠擤了一把鼻涕,瓮声瓮气的回答道。
得到允许进入起降场的只有齐大志一人,是以谢子华并不知道死在飞艇上的究竟是谁。可是看到他如此悲痛的模样,他的心中顿时一阵狂喜。能让齐大志如此悲伤的人,除了他的靠山还能有谁?
陪着齐大志鞠了一把虚伪的眼泪,谢子华觉得自己应该要把事情落实了才更加踏实一些。若是能够得到绿岛群龙无首的消息,想必会让自己跟那些海盗们谈判的时候占据更大的优势吧。殊不知,帝国有句俗话说得好,“上天欲使他灭亡,会先让他疯狂。”
狂喜冲乱了谢子华对于现实的判断,他鬼使神差的问道:“帝婿死了,外边又有海盗打过来。咱们绿岛可如何是好?”正是这句话,让陷入悲痛中的齐大志猛然惊醒了过来。这小子自从昨天白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海盗来袭的事情,只有孙铿身边的人和自己知道。就算是绿岛的僚属,他都一个字都没吐露。他是如何知道海盗要来的?莫非……
在绿岛村民的眼中,他们的总督和村正是个憨厚老实的人。时间长了,这已经成了齐大志身上最为显著的标签,很多人都遗忘了他曾经只身一人飘到南大陆上为铃铛的父亲报仇的故事。未免有人对他有些轻视,谢子华便是其中之一。憨厚老实就是傻,谢子华总是这样想。越是这样想,就越是愤愤难平。见齐大志对他的问话支支吾吾,更是不屑。心想:那天上飞的大船都已经被我们打下来了,你还在这里装什么象?想归想,话可不能这么说。故作爽快的道:“大志哥别着急,我愿意拿出一半家产来,把岛上那些枪手都笼络过来。配合着岛上的民兵和驻军,谁胜谁负还说不定呢。”
齐大志发现自己从未如此看清楚过一个人。煦子的死,他要负上全部的责任。枉自己如此的信任于他,而他却用这样的背叛来回报自己。一念及此,忍不住冷笑出声。
“华子……”他的声音出奇般的温柔。“说说看,你是怎么知道海盗要打来的?”
听出了温柔话语中的森森寒意,谢子华心中凛然一惊。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半步,强笑道:“难道大志哥忘了?是您亲口告诉我的啊。”
“从院长向我转达了命令开始,到光辉号被击落之后一共过了还没有四个小时,这件事,我一个字都没有跟他们提。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说!”
谢子华心中一沉,知道自己得意忘形,事情已经败露了。可是他却并不怎么害怕。帝婿已经死了,剩下的不过是些臭鱼烂虾而已。齐大志现在看起来威风,用不了多久也是一条烂死在海滩上的咸鱼。他背着手朝身后的谢大刀打了个手势,眼露凶光,面上却笑嘻嘻道:“大志哥,您不必这么大动肝火嘛。我不仅知道海盗要来,还知道来得海盗有一万多人,单凭岛上的不过千的兵力,能干的过人家?听我一句劝,现在投降,还有条活路。晚了,兄弟想放您一条生路,海盗们可不一定愿意了。”
齐大志哼了一声,“我是秦人,还是绿岛的总督。你以为秦人都像你一样软骨头?投降?想都不要想。历来只有战死的秦人,你哪见过投降的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