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了,华子的家里依然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倒不是家主人掏空了所有的家产劳军,以至于连买灯油的钱都拿不出。而是在黑暗之中,掩藏着一些不敢见人的秘密。
房门吱呀一声轻响,一个身影闪了进来。“老板,我回来了。”黑暗中,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回来就好。有什么收获吗?”华子的声音在屋角响了起来,那人这才发现,原来房间里早已经坐满了人。
“东西都拿到手了,我把它们放在了一个妥善的地方。”那人快速答道。
“那就好,咱们这就出发吧。注意不要给人看见,今天晚上多费些力气,就辛苦你们了。”华子划燃了一根火柴,照亮了房间里一张张面孔。
一行人做贼似的从华子家的豪宅里溜了出来,借着远处港口漏过来的微弱灯光,朝后山走去。华子落在最后,警惕的朝四周望了一眼。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放心的跟了过去。
密林中的空地上,摆着七零八落的零件。这里距离起降场并不远,华子招募的手下们就是利用短暂离开的机会,蚂蚁搬家似的从士兵眼皮子底下把零件带了来。
空地边缘,早已经搭起了一座简易帐篷,这样的林间小屋很是常见,村民们早已经对它是见怪不怪了。华子径自走进帐篷里,点亮了早已经准备好的马灯。昏黄的灯光照耀下,一把锉刀和几个组装好的枪身胡乱堆在地上。
“这是在做什么?”他不解的问道。
“枪身上都有编号,小的这么做是准备让他们找不到来源。”一个满口黄牙的流浪枪手谄媚的朝着他的老板笑了笑,解释道。
“那就去做吧。”华子释然的点了点头,倚在树干上微微阖上眼睛。“我休息一会儿,你们可不要偷懒。”
“老板……”那流浪枪手却并不立刻开始做工,而是期期艾艾的问道:“咱们今天在广场上看见了那个人,为什么不就地做掉他呢?”他自信的笑了笑,道:“他没有带一个护卫,杀起来应该很轻松才是。”
“不那样做是因为我还没活够。”华子睁开眼睛,冷冷道:“人死了,有万贯家财又有什么用?”
“老板说得是。”流浪枪手讪讪道。
华子知道他并不信服,于是又道:“你看不到,并不是没有存在。那个人的护卫,岂是能让我们看到的低级存在?我可告诉你,在最终行动来临之前,谁也不可轻举妄动。坏了我的大事,小心我让你全家人都不得好死。”说这话时,面露狰狞之色。
流浪枪手浑然没发觉自家老板竟然还有如此阴森可怖的一面,哆嗦了一下,立刻低头不敢与他对视。华子很满意他的表现,收敛起狞恶的表情,重新阖上双眼道:“我歇一会儿,天亮了以后叫我起来。”
在华子与人抓紧准备的同时,飞艇起降场上的装配工作仍然没有停止。留下来的人都发了双份奖金,马车、人力车源源不断的将材料从附近的辎重仓库运来,人们用双手组装起一杆杆的步枪。
孙铿擦了一把汗,满意的看着这一整晚自己的成果。轻笑一声道:“不错,手艺还没有落下。”他的面前摆了十枝步枪。而薛汉臣的面前也有七枝。车善行最是利落,一个人一整晚的忙碌,竟然已经装配了满满一箱。他斜眼看着薛汉臣,发出一声微弱的嗤笑。两人一直在暗中较劲,显然老车已经成了今夜的胜利者。
薛汉臣哂然一笑,并不把这微不足道的小小失败放在心上。倒是对孙铿的成果感兴趣,听见对方感慨,笑嘻嘻道:“院长之前在兵工厂做过事?”
孙铿眨了眨眼睛,“只是个小作坊。”
“哦?”薛汉臣不明所以的望着他,明亮汽灯照耀下,他发现自家长官的脸色显出不太健康的青灰。常年熬夜的家伙大多是这个脸色,相比之下,孙铿这种脸色还算好的。
“往事太过遥远,我都有些想不起来了。”孙铿笑了笑道:“不提也罢。”
他不想讲,自然也没人敢追问。薛汉臣招了招手,命旁边等候的后勤兵把组装好的枪收走。后勤兵倒是殷勤,很快抬来了两个大箱子,稀里哗啦倒了满地。
“院长累了,我陪他到处走走。”薛汉臣坏笑着站起身来,重重的拍着车善行的肩膀道:“老车你就能者多劳吧。”
车善行看着满地零件,表情发苦。“薛长官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老车也是为帝国出过力的!这……这怕是要累死!”
“调皮!”薛汉臣板起脸来,“这是命令。”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肩膀上银光熠熠的衔志。
官大一级压死人……有时候也能把人累死。车善行认命似的低下头,跟零件较劲去了。薛汉臣陪着孙铿走到后勤部为工人们准备的休息室,捡了一张干净的方桌坐下。
一个勤务兵走过来,望着两人道:“两位要来点夜宵吗?”
岛上的海军部军官为这次行动提供了最大的保障,看来并不是虚言。孙铿如是想到,连战舰上的那一套都搬出来了,真佩服闫长顺总长的奇特思维。
“两杯清水。”薛汉臣抢先道:“虽然我知道这种情况下喝一点酒更能消除疲劳,但为了您的健康着想……长公主殿下有严令不许您喝酒的。”
“好吧。”孙铿无奈的接受了这种安排。他愈发感觉自己的不自由,在获得了一定程度的自由之后,更大的不自由又重新把他套在圈子里。这实在是个难以解开的套索,他拼命摆脱,却又乐在其中。
“不过,如果您愿意跟我讲一讲往事的话,也许会有酒,而且是不错的酒。”薛汉臣摸出怀里的瓶子,朝着孙铿晃了晃。像拿着棒棒糖引诱小女孩的怪蜀黍。
“保密条例……”孙铿面对诱惑,面无表情的回答。
“我不在乎。”薛汉臣毫不犹豫的回答。“您不想想,在您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背着一身的秘密?”
“好吧。”孙铿指了指自己的杯子,示意他往清水里加上一点酒。“如果是个漂亮女人,我兴许会有兴趣跟她讲一讲我的过去。但……”
薛汉臣脸上笑容凝固,“您的要求可真多,美人儿是有的,可惜她躲着不肯出来见你。您不能把问题都丢在我身上。”
“你想听故事,我有故事。”孙铿耐人寻味的笑了笑,托着下巴道:“你有酒,为什么就不给我变出个女人?”
薛汉臣苦着脸笑了笑,“那位姑奶奶我可不敢变出来。就算我全力出手,也未必能敌得过她。有酒有故事,就得了。做人可不能得陇望蜀。”
“说得也是。”孙铿点头同意,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被水稀释的淡酒,悠悠道:“你想知道,我曾经做工的那个小作坊的故事?”
“对于您的过往,我全都想要了解。”薛汉臣晃了晃已经半空的酒壶,“可惜,酒就只有这么多了。就听听小作坊的事情吧。”他的话音刚落,手中就感觉一空。抬头愕然望去,只见狐九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侧,俏脸微寒,歪着头望他。
薛汉臣干笑,“酒和美人都已经有了,完美。”说罢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态,样子引人发噱。然而狐九重却似不懂他的委屈,歪了歪头,两个彪形大汉便从帐篷外走了进来。
“请吧。”两条如同松枝一般粗壮的手臂横在薛汉臣面前。
“别动手!”薛汉臣高举双手讨饶道:“我是和平主义者!我自己走。”说着哀怨的看了狐九重手中的酒壶一眼,“那是我好朋友的遗物,麻烦您善待它。”
“废话可真多。”狐九重清冷的笑了笑,下一秒,薛汉臣人已经横着从帐篷里飞了出去,落进密林中,惊起一群夜宿的鸟雀。
孙铿似乎没发现身边的听众已经换人,依旧眯着眼睛端杯细品杯中味道寡淡的水酒。
密林中,薛汉臣呻吟了一声,翻了个身坐起来。“妈的好疼!”他揉着胳膊自语道:“这妞大概是记仇的!还记得上次我调侃她的事情……”
一张虬髯的大脸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不到三公分的地方,惊得薛汉臣从地上弹了起来。“哪儿来的粗汉!我……我告诉你,我手里可是有家伙事儿的!”
“早就想试试你的身手,既然送上门来,就得好好讨教讨教了。”大汉捏着拳头,发出“嘎巴嘎巴”的脆响,狞笑道:“某名梁大珠,特侦十一下属第二小队队正。”
“能不动手就不要动手,我是和平主义者。”薛汉臣两手乱摇道:“你们去试试林光一,那小子可比我厉害多了。”
“头儿说得不错,你的废话可真多!”梁大珠可不听他的絮叨,一拳挥击而出,林地中顿时一阵飞沙走石。
几分钟后,梁大珠喘着粗气停止了进攻。薛汉臣依旧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笑眯眯道:“我可以走了吗?或者你们请我喝酒?”
林中又闪出一个矮小的身影,与梁大珠并肩站在一起。他长揖到底,尖声道:“某名林摘星,特侦十一下属第三小队队正。请赐教。”
薛汉臣闻言冷汗大冒,“特侦十一这是要拿小爷当练功靶子是吗?失陪了各位,有这时间不如回去好好睡上一觉!”说罢转身就走。
林摘星和梁大珠对视了一眼,同声道:“并肩子上!”
两人齐出,犹如两条矫健的灰龙,将薛汉臣包绕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