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17年七月十七日,晴。绝望山脉东麓帝国控制区,野方牧场。
微风习习,驱走了炎夏的酷热。赵梦贤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从马背上跃了下来。
“孩儿们都给我听好喽!”他抄着浓重的唐郡口音喊道:“今儿是换俘的大日子,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谁要是敢偷懒!赵梦贤认识你们,我手里的鞭子可不认识你们。”
士兵们哈哈大笑起来,远侦队上下谁都知道,赵队正的鞭子向来都是叫的响,可谁都没见过他真正把鞭子抽到人身上。
听见队正吆喝,知道大家这会儿有些松懈了。忙打起精神来,肩着枪,精神抖擞的一字排开。他们是整个换俘仪式的先导队,可要让魔崽子们好好见识见识秦人的军威。让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野蛮家伙们明白,秦军的威武不仅仅是战时,平时也是一样的。
连绵的青山,山上的树木在望远镜的视野中清晰可见。这里是绝望山脉中较为缓和的一带,同时也是秦军布防的重点区域。赵梦贤虽然只带着几十人的远侦队,但是在几十里外,陈暮麾下的精锐部队几乎倾巢而出。其中就包括在战役中一枪未放,憋了一肚子火气的新编装甲卫。
郭占旭在战役初期并没有得到安宁堡的支持,因而训练进度比李忠要慢上许多。等他好容易做到了最基本的装步协同,急匆匆带着部队赶到战场时,秦军已经破城。除了捱了顿大将军的奚落,郭占旭两手空空的做着一个无聊的看客。如果说,现今的桑梅特区驻军还有谁渴望着战争的话,那么郭占旭算是其中欲望最强的几个之一。
这会儿,郭占旭正俯身在一六年式装甲拖拉机的履带上磨刀。距离换俘现场不远处的出击阵地上,从凌晨时分开始,所有的蒸汽机就保持在开火状态。他在苦苦的等待,等待着出击的命令。
直到将自己的军官佩刀磨得能当镜子照,他都没有等到那个渴盼已久的命令。长时间的运转,让墨子型蒸汽机暴露出了诸多缺陷,不时有蒸汽机熄火。于是,机修军士便成了出发阵地上最忙碌的人。
远处传来战鼓平缓的敲击声,郭占旭还刀归鞘,挺起身来注视着地平线。那是大将军与他们约定的暗号,意味着换俘仪式已经平安结束。
他想:如果这个时候假装没有听到鼓声,率队出击干掉那支前来换俘的部队,是不是能够为他带来几许功勋?但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打了个旋儿就沉了下去。违抗军令可是重罪,他才不愿意拿着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一想到这里,郭占旭的心中对某人的恨意就多了几分。当年若不是他横插一杠,现在哪能落到这种田地?想归想,面上却平静如水。闷闷的叹了口气,他转过身来沉声命令道:“收队,我们回去。”
夕阳下,战车排成一列纵队在草原上缓缓行进。垂头丧气的步兵跟随着战车小跑。卫指挥心里不舒服,他的麾下也没好日子过。这样的情景不止一次在装甲卫的身上发生,再不能捞到功勋,怕是人心都要散了。
地平线上跑出一队骑兵,显然是看见了行进中的装甲卫,凑过来瞧个热闹。那些军马都用木塞堵住了耳朵,也就不害怕轰鸣的战车。顺利的接近到战车附近,马上的骑兵怪腔怪调的唱道:“寸功未立郭占旭,威名远播看李忠。窃人文章不算偷,占旭脸皮三尺厚。”
郭占旭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转头望着唱的最响的那军官,阴声道:“赵梦贤,平日里我也没得罪你。编排我作甚?”
赵梦贤勒住了战马,似笑非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编排没编排你,你自己心里清楚。犯了错,就得认。到处去讲院长的坏话,算什么玩意儿?”
“是了。安宁堡的高材生,刺痛了老的脸皮,小的一定要跳出来找事。”郭占旭反唇相讥道:“安宁系……呵呵,好大的威风。”
“某人剽窃同窗的作品还厚着脸皮不承认,这倒罢了。”赵梦贤再次将郭占旭的疮疤揭出来洒了一把盐,“院长大人不计小人过,我老赵眼里可不揉沙子。再让我听说你去讲安宁堡和院长的坏话,老子把你苦胆打出来!安宁系?既然你说是,那就是了。老子就是安宁堡的人,咋地?”
“哼哼。”郭占旭在心中暗暗记下这笔账,将头扭过去假装去看草原的风景。指骨关节处的皮肤已经攥得发白,如果可以,他想立刻就把这饶舌的汉子砍了。但短处握在别人手里,这件事情怕是成了他一生的污点难以洗清了。除非……他将牙关咬的咯吱咯吱作响,似乎嘴里嚼得便是那人的肉似的。
赵梦贤挑衅了许久,都不见郭占旭应战。也觉得没趣儿,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没卵子的东西!孩儿们,走了!”说罢,双腿一夹马腹,军马如离弦的箭一般窜了出去。
人虽然离开了,可那些军汉们唱的俚曲却在郭占旭的耳边回响。再看看周围军官士兵看向自己的眼神,多少觉得有些古怪。他闷哼了一声,心道这赵梦贤当真阴损。当着自己属下的面儿揭出他的疮疤来,自己苦心累积的威望算是毁在他手里了。
军中最忌讳抢功,属下们都知道了自己的过往,谁还敢真心为自己卖命?郭占旭只感到心底一阵发凉,叹了一声。既然如此,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如早早抽身而去,寻个理想的去处。这念头一升起来,立刻便扎下了根。去意已决,便对眼前的部队也没什么管理的心思了。终究是人家的东西,我何必上心?他这么想着,对眼前逐渐散乱的队列视而不见。
……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负责“礼送出境”的秦军站在国境线的一边,目送着最后一个狼骑兵牵着巨狼走进山林之中。格里高利回头深深的望了那装备精良的秦军一眼,侧身跨上巨狼。“终有一天,我会回来。”他暗暗许下誓言,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经过那些乘坐着贵族的驭兽车时,忍不住停下来,打量着一个着装打扮与贵族们格格不入的人类……是的,人类。他感到有些惊奇,在人类帝国如日中天的现在,居然还有人肯舍弃在那个帝国的平安生活。他拉住巨狼的脖颈,拦下了那辆只坐着两个人的驭兽车。
“大胆!”坎恩冷冷喝道:“一个小小的狼骑,也敢拦截王之骑士的车驾。滚。”
“王之骑士?”格里高利脸上露出嘲讽的微笑。“据我所知,桑梅草原的王骑都战死了,被俘的却是一个都没听说过。阁下是……”
坎恩脸皮一红,被俘这件事实在是他这辈子最不愿意提起的痛处。可是被一个狼骑鄙夷,这让他的自尊心感到莫名的损伤。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那枚保存了许久的徽章,在格里高利面前晃了晃。“让这支部队的最高长官来跟我说话,你这渣滓还不配。”
“我就是最高长官。”格里高利傲然道,抱着膀子道:“尊贵的骑士大人,您有什么想说的便说给我听罢。”说着,他也亮出藏在肩膀上的翅翎。
坎恩的脸色和缓了一些,冷淡的道:“你的地位勉强够了。我的话只说一遍。你给我牢牢的记住。我掌握着陨星者的秘密,包括他最近两年来的所有行踪以及他想要进行的计划。望你尽快跟这支部队里真正的长官报告,给我相应的待遇。我和那些三十二领地的杂鱼们才不是一路的。早在三年前,我就已经进入人类帝国了。”
格里高利闻言不敢怠慢,也顾不得那个看起来很是可疑的人类,连忙骑着巨狼去向萨明报告。在赛恩斯不能掌管部队的情况下,萨明实际上已经是这支部队明面上的最高长官。至于艾尔小姐和吉尔伯特两人,是格里高利根本无法接触到的存在。
半个小时后,坎恩和庞春江两人被带离了被俘贵族的车队,来到了一个移动行营旁边。
与亚达大公那幢极尽奢华的移动行营不同,这座行营的外观并不华丽,甚至还有些破旧。站在与移动行营并行的平板车上,坎恩心中揣度着行营主人的性格,轻轻撩开了帘子。
“等等!”格里高利伸手拦在庞春江的面前,鄙夷的望着这个背叛了自己种族的家伙。他敬重秦国的士兵,对于这种卖祖求荣的叛徒,向来是不肯多给半点好脸色的。“人类不许进入,在外面老实等着。”
“庞是我的朋友。”坎恩哼道:“他也是经过我认可的准骑士。你想要跟我决斗吗?千夫长大人。”
王之骑士虽然位阶不高,却是权力极大的一群人。他们有自行任命位阶以下的官职的权力;而这种权力在贵族中间,只有男爵以上才会拥有。
王之骑士的准骑士,确实是格里高利所不能轻辱的。所以尽管鄙夷,却还是无奈的目送着两人离开。庞春江朝他微微一笑,从他面前经过走进了行营之中。格里高利感到一阵气闷,愤怒的将一个地精从驭兽车上踢飞了出去。
“什么猫啊狗啊都能当骑士了,深渊迟早要毁在你们这些人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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