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正在进行着的晚宴注定与两个老仆无缘。两个人嗅着从前院飘过来的酒肉香气,而他们的手里,只有几颗又咸又硬的蚕豆干。两人无奈的对视了一眼,愤愤不平的咕哝着。
忽然花园小径上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两个老仆顿时停止了抱怨,打起灯笼朝那黑暗的地方照去。只见林家三小姐捧着一个酒瓮吃力的朝他们的方向走来。两个老仆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三小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名堂。
林三妮走到两人面前,将酒瓮放下:“两位老伯,这么晚了还在值夜实在辛苦。请畅饮瓮中酒,这是父亲的一点心意。”她面不改色的说着假话,心脏突突地似乎快要从胸口里跳出来。
两个老仆听闻此言,一时间肚子里的怨气倒也去了大半。各自的心中都暗暗想着:林瑞那铁公鸡倒也晓事!一个老仆忍不住美酒的诱惑,伸手拍开泥封。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从坛子里散发开来。两人情不自禁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却愕然发现林三妮并没有给两人准备酒具。大酒瓮有二十斤重,这么就着瓮口喝,大半就要洒在衣服上白白浪费了。
三小姐毕竟是名义上的主人,况且还给他们带来了此等美酒犒劳。他两人都没办法训斥,正愁眉不展的时候,忽然听见林三妮道:“这么好的酒可不能糟蹋了,不如让一位叔叔去中院拿两个酒盏来。我已经拜托了厨房,还给两位叔叔准备了几碟酒菜。”
一听林三妮说还准备了酒菜,两个老仆不由得两眼放光。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担心自己去拿酒菜未免有些力不从心,而留下来的那个则有偷喝酒的嫌疑。于是携着手道:“同去,同去!”
“可是咱们的差事……”一个老仆为难的道。
“放心好了,不是还有三丫头……三小姐在这里吗?”另一个老仆满脑袋都被美酒灌满,满不在乎险些将林三妮的诨名叫出来,好险最后及时收口。他指了指林三妮道:“三小姐,替我两个老不修值守一会儿如何?我们去去就回来!千万不要和你爹爹说。我知道里面那个汉子和你是相好儿,若是把我俩都伺候舒服了,我俩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和他私会片刻。”
林三妮俏脸带霜,不满道:“两位叔叔若是这么说,我可就不愿意了。我马上就要成为萧家哥哥的夫人。你们这般乱嚼舌头,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要我自沉河底才能证明清白!”
老仆轻轻抽打自己的脸蛋,自知说了错话。一边慨叹这小妞的薄情寡义,一边自怨自艾道:“是叔叔想多了。那么就全部拜托你,给我们看上一会儿。”另一个老仆嫌他啰嗦,扯起他的手臂就走。两人急急慌慌的走开,像是被狗撵了一样。
林三妮侧耳倾听了片刻,确定两个老仆已经离开之后。她掏出揣在怀里捂得温热的剪刀,快步走进马棚之中。撩开车帘,正好看见周裳满头大汗正朝着自己微笑。她心里一酸,也顾不得其他。一头扑进周裳的怀里热泪横流。
周裳任由她抱了一会儿。待到少女情绪稍微平复,才缓缓道:“那两个老东西很快就会回来,赶快把我解开。我好带着你远走高飞。”
林三妮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第一要务,她慌忙点了点头,举起剪刀将捆住周裳的麻绳剪断。周裳活动着酸麻的手腕,轻声嗤笑道:“行动队那帮混蛋下手还真狠,你再不来,我这双手恐怕就要废了。”
林三妮此时已经拆开了捆住他双脚的绳索,见他得脱樊笼,这才感到一颗提溜着的心落回原位。她上去紧紧拥住周裳,脑袋埋进他的怀里轻声道:“为什么什么也不说就走了?你不是说好要带我一起走的吗?”
“这个没有办法,那个粮贩已经盯上我了。我费了很大力气才从他手里逃出来。”周裳抚摸着她的秀发道:“冥冥中自有天定。你看……老天爷不是把你送到我的身边来了?”
周裳的话让林三妮破涕为笑,她抬起头羞涩的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快点带我走,这个地方我已经呆够了。”
周裳笑道:“别着急,我先把首尾处理干净。若是让那两个老头子坏了咱们的大事,可就不美了。”说着,他放开林三妮,就要走出去。
“你不要杀了他们!”林三妮担忧道。
“怎么会?”周裳随手打开一个木箱,从里面取出一杆步枪来。“哗啦”一声推弹上膛,冷笑道:“我才不会那么蠢呢。”
两个老仆垂头丧气的空手回来,在厨房里不仅没有找到三丫头允诺的酒菜,还被趾高气扬的老对头取笑了一通。不过总算还有一瓮美酒在那里等着他们。老仆们宁肯相信是三丫头的话语权太过轻微,而被厨子们无视了。两人拎着破旧的酒盏,走回到马棚前。却没看见三丫头的人影。两个老仆相互惊疑的对视了一眼,这口是心非的小丫头片子,真是诓走了他俩。还不知羞耻的进去跟那个野男人私会,这个不知道死活的小丫头,当真以为林村正家后屋挂着的皮鞭打不死人么?
两人也顾不上喝酒了,丢了酒盏匆忙走进马棚。两人心里都默默念叨着:但愿三丫头不要做出丢人现眼的蠢事,否则这嫁不成人不说,林村正的老脸怕是要丢尽了。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一顿毒打是少不了的。可怜他们老胳膊老腿儿,还要被这迷了心窍的三丫头连累。
心中转着杂七杂八的念头,两个老仆走进了马棚之中。只见周裳站在马车处,手里端着一杆长枪,好整以暇的望着他俩。笑眯眯道:“两位老伯是打算做个忠仆呢,还是投降?”
两个老仆不约而同的举起了双手,异口同声道:“投降,我们投降!”
手脚麻利的将两个老仆捆绑起来,丢进车厢里。周裳将这杆长枪也扔在地上,带着枪离开不一定是件好事。万一被独眼壮汉那帮精锐追捕,没有武器的话好歹还能保住一条小命。有枪的话说不定两人的性命都要交待在情报处那帮士兵手里。
当务之急,还是逃命要紧。周裳拉着林三妮径直跑向马棚后面的院墙。先把三妮推上墙头,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正在此时,忽然头顶响起一声巨响。紧接着周遭一片光明。他惊疑刹那,便反应过来。刮着林三妮鼻子调笑道:“看来你的爹爹为了嫁你还真是下了血本。”
焰火表演准时开始。从占城买来的烟花弹接二连三的升上天空,将这片夜空染上了多姿多彩的颜色。林三妮如痴如醉的看着从未得见的焰火表演,轻轻哀怨道:“焰火表演虽好,却不是为我点燃的。我只不过是爹爹手中一个道具罢了。”
周裳知道触动了她的伤心事,也不多话以免再刺激到她。翻身越过高墙,站在下面道:“勇敢跳下来,别怕……我会接住你的。”
林三妮最后一次回望着陷入欢腾的林家宅院。然后她转过头,望向地上伸展双手的周裳。闭上眼睛跃了下去……
与此同时,司全手下的士兵突入了泉州矿业勘探队的宅院。预料中的激烈战斗并没有发生,整个宅院空空荡荡,一个鬼影儿都没有。
“报告!没有人!”负责搜查的军士跑步回到司全面前。司全皱眉凝思,夜色中,他那扭曲的丑脸显得异常可怖。并没有沉默多久时间,司全果断下令道:“发信号通知留守在院子里的人,把泉州矿业那伙人全部都控制住。我们这边继续搜索。”
“那外围的萧长官那边怎么办?”军士疑问道。
“让他待命!随时提防有可能离去的那一伙人回来。虽然可能性并不很大……我担心院长那边可能会有危险。”司全吩咐着,丑陋的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从望远镜的镜头朝村子里望去,勘探队的宅院里并没有出现武器交火的闪光。过了不久,萧显看到宅院里发出的安全信号,心中不仅没有安定下来,反而更加的忐忑。
“这下要糟了。”他喃喃道。
“怎么糟了?”千禧有些疑惑的问道。
“勘探队少了一半人。没去喝林瑞的喜酒,也没留在院子里。”萧显低声解释道:“你猜猜看,他们能在哪里?”
“难道……去山里了?”千禧胡乱猜测道。
“笨啊……”萧显轻斥了一句道:“这伙人根本就不是泉州矿业派来的人,我在昨天已经拍电报给泉州那边证实了。他们的目标是咱们家的院长无疑。综合着今天晚上那勘探队头领放心去吃晚宴的情况来看,他们应该已经动手了。”
“你是说……对杀?”千禧迟疑了半晌,才从嘴里蹦出一个词来。
“说得对,就是对杀之局!”萧显肯定的道:“咱们掏了他的老窝,但是却没有阻止他们的行动。看来他们的效率也不差,这么快就发现咱们的老巢了。真担心那边的情况啊。”
“别担心,院长身边还有一个枪神呢。”千禧信心满满道:“只要他的手枪里还有子弹,就不会有人能近的了咱们院长五米之内。”
“你对他就那么有信心?”萧显疑惑道。
“当然!”千禧得意道:“可是我把他发掘出来的!怎么会没有信心?”
“说得也是……”萧显低声笑了起来,忽然脸色一凛,伸手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有人从村子里出来了。”萧显用唇语发出指令,紧接着,他看见了两个身影从村里出来,沿着稻田里的田埂跌跌撞撞的朝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