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少女嬉笑道:“真是个好形容。我给他一个好梦,明天他不会想起任何事情。”
“你们有什么企图?”孙铿看着她道。
“跟我来。”少女不理他的质问,拉起他的手向前飞奔:“好久都没有这么大胆的在外面闲逛了,今天爷爷休息,我们一起在这小城里转一转?”
少女的手劲极大,孙铿挣脱了几下竟然没有挣开。只好身不由己的跟着她远去。
铁索寨只是一个小城,没有咸阳那样繁华的夜市。这时已经接近子夜。城里居民早就睡下,大街小巷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少女牵着孙铿的手在城里漫无目的的行走着,孙铿有好几次想要问出自己的问题,可是少女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干脆假装听不到。孙铿无奈,也只好跟着她瞎跑下去。
两人都走的累了,就在一个小湖边休憩。少女依然紧紧攥着他的手,似乎生怕孙铿会跑掉的样子。这种军民两便的小湖在帝国北方小城到处可见。岸边种了几株垂柳,枯黄的柳叶铺了满地。少女随便找了一处坐下,转头看见孙铿呆呆的站着,皱起眉头道:“坐下啊,陪我说说话。”
“说什么?”孙铿问得累了,索性随她去。
“这才乖嘛。”少女见他识趣,偎依过来在他脸颊上吻了一记,嫣然赞道。
孙铿哭笑不得,缓缓道:“不弄清你们的居心,我实在睡不安稳。”
“嘘……”少女将手指按在孙铿唇边:“说点别的,什么都行。”
“好吧,你叫什么?”
“我姓狐,狐狸的狐。”
“哦。我姓孙,呃……孙武的孙。”
“我知道,你叫孙铿么。奇怪的名字。”
“可是你还没有说你叫什么?”
“我叫狐九重。”
“你的名字才奇怪。”
“嘻嘻……说得也是。”
“你来干什么?”
“又来了……”狐九重无力道:“好吧,跟我走吧。”
“为什么?”孙铿一挑眉毛,只不过他的面孔比较柔和,实在没有什么威势。
“别问为什么。就是跟我走。”
孙铿摸出烟,点上,抽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出神的望着湖面。片刻后才缓缓的道:“我走不了。”
“长公主殿下未来的男人哟。”狐九重取笑道。
孙铿笑笑,将烟踩灭。
“做我的男人好不好?”狐九重的声音低了下去,微弱几不可闻。
孙铿转头看她,好笑道:“不好。我的心已经装满了。”
“你骗人。”狐九重的眸子清澈幽深,似乎能看透人心。
“没有。”
“有!”
“没有。”
“有!!”
“……”孙铿看着气鼓鼓的少女,依旧安稳地坐着:“我真的没骗你。”
“你想过将来没有?”
“想过。”孙铿笑着:“我会和羽衣结婚,打败魔族。至少要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最好。”
“你骗人。”少女嘟着嘴说道。
“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
狐九重没再坚持下去,坐正了,又唱起歌来。还是在梦中听到的那首:
“国色天香,不过虚妄。
锦衣玉食,不过狂想。
似梦非梦,何必彷徨?
今生无憾,死亦心安。”
孙铿品咂着歌词,伸手掏进兜里,摸出两枚金元来。他对于金钱的需求并不大。仅有的这两个金币,已经记不清是谁塞进兜里的了。两枚金灿灿的钱币落在少女面前。他笑道:“换一首听听,这首听得厌了。”
“好啊!”少女欣然,坐直了身体,曼声吟唱道:
“血海仇深,只如天堑。
征战不休,干戈无眼。
煌煌殊勋,尸骨成山。
蓦然回首,孤苦依然。”
孙铿拍手赞道:“唱得好。可惜我没有钱了,怎么办?”
“只要你爱听,我一生一世唱给你听好不好?”狐九重瞥着他低声道。
“不好。”孙铿摇头。
“为什么?”少女眼中盈盈似有泪光闪动。
“我付不起钱。”孙铿拍拍她的脑袋:“天快亮了,我们该回去了。”
“我只唱最后一首。”狐九重咬着嘴唇看着他,哀怨道:“好不好?”
孙铿点头道:“好。”
狐九重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唱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这个是《蒹葭》……诗经里的。”孙铿看着她,轻声道:“该走了。”他轻轻挣开柔软的小手。站起身来。此时东方欲晓。他低头,可以看到少女的清秀容颜:“抱歉,我有我的路要走。离开固然洒脱,但也是一种逃避。我不想逃,只想迎上去。”他沉声道:“不管结果如何。”
“你会记得我吗?”她没有抬头,低微的声音似在呜咽。
“当然,有一个漂亮的姑娘喜欢我,为我歌唱。我怎么会忘记呢?”
她的肩膀在微微耸动。
“虽然不知道你的真实意图,但是我能感觉到你的善意。”孙铿微微欠身,轻声道:“不要再靠近我了。我的身边很危险。嗯……有缘再见吧。”他转过身,快步离开。
身后垂柳下,略带哽咽的歌声又响起来:
“血海仇深,只如天堑。
征战不休,干戈无眼。
煌煌殊勋,尸骨成山。
蓦然回首,孤苦依然。”
孙铿的脚步顿了顿,似乎踌躇了一瞬。但是很快,他又迈开了脚步。辨明了方向,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狐九重昂着头,固执的一遍又一遍吟唱着。泪眼朦胧,那人的身影消失在迷蒙的晨雾中。脚步轻响,狐步左缓缓出现在湖畔。看着哭成泪人一样的孙女,叹息了一声道:“我可怜的傻丫头哟。他决意去走那条死路,你又何必伤心呢?”
“正因为这样我才伤心。”狐九重抽噎道:“我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吗?”顿了一顿,哀怨的看着狐步左道:“就是以后没人陪着爷爷了。”
“你想什么傻事?”狐步左怫然怒道:“我不许!”
……
走到小院门口时,孙铿看到萧显急得团团转。他心中暗笑,走上去温声道:“你找什么呢?”
萧显看见孙铿完好无损的回来。长吁了一口气道:“早晨起来发现院长凭空消失不见。问谁都不知道,正准备把所有人发动起来寻找呢,没想到您却回来了。”
“我有梦游的毛病。”孙铿随口胡诌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是……吗?”萧显狐疑地看着他。
“收拾一下准备离开吧。我们在这里已经耽搁得太久了。”孙铿没有再解释什么。萧显虽然是他的侍从官,但是并没有过问他行踪的权力。面对萧显显露出来的明显防备之意,他能猜到到底出于哪个人的授意。
萧显感觉到孙铿身上散发出来的疏离感。他苦笑一声,这件事情需要解释一番,否则两人的隔阂深了自己也不好交待。追上去道:“院长,我是您的侍从官,理应知道您的行踪。您请见谅。”
“你想多了。”孙铿顿住脚步,转头温声道。说完又疾步走进房间里,踢了依旧酣眠的千禧一脚,沉声道:“起来,收拾东西。我们准备返回。”
千禧一骨碌爬起来,睡眼惺忪道:“已经天亮了吗?感觉今天睡得可真香啊。”
萧显轻轻戳了他腰间一下,低声道:“昨晚院长出去了。”
“有这事?”千禧睁大了眼睛。孙铿听到两人嘀咕,脸上显出一丝怒意。走到萧显面前道:“我想我有足够的自由。”
萧显一个立正,大声道:“属下有负责院长阁下安全的义务。”
“在铁索寨里没有人能要了我的命。”孙铿凑到萧显耳边,低声道:“不要试图禁锢我,我很讨厌这种感觉。”
“在咸阳城下院长也曾遭遇过险死还生的刺杀。难道院长忘记了?”萧显挺立的笔直,大声答道:“这不是禁锢,这是必要的安全措施。”
“你闭嘴。”孙铿心中一股无名火升起,指着萧显鼻子喝道:“我有更换侍从官的权力。”
萧显听话地将嘴巴闭上,但毫不示弱的看着孙铿,一点悔改的意思都没有。千禧看看两人,不明白一向温和的院长为何会突然发怒。他小心的凑到孙铿面前道:“院长,萧指挥也是为你好。”
“你在担心我什么?”孙铿平复了一阵情绪,坐回到椅子上,尽量平静地道:“担心我会造反吗?”
“属下不敢。”萧显答道:“属下只为院长的安全负责。”
“我很安全。就是这样。”孙铿道:“我们走吧。”他披上大氅,朝门外走去。萧显和千禧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背后。
“离我远点!”孙铿忽然回身大吼道。
萧显和千禧顿住脚步,面面相觑。眼睁睁的看着孙铿自顾自的走出房间,走到大门外。
车队返回到石湖关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看样子孙铿的气还没有消散,下了马车之后理都没理萧显,径直走进指挥部大楼。皇甫华迎出来,看见面沉似水的孙铿。忙道:“院长,从咸阳过来一支工兵队……”
“直接派到铁索寨去。那边我已经安排妥当。”孙铿打断了他的话,断然道。
“还有……”皇甫华毫不气馁,打算把话说完。但是孙铿伸出食指,放在自己唇边:“嘘!”
“是。”皇甫华不知为何,但还是住了嘴。
“你安排防卫,我要休息一会。”孙铿吩咐道,一阵风似的冲进指挥部大楼中。
“院长这是怎么了?”皇甫华看着萧显和千禧疑惑问道。
两人同时无奈地耸耸肩膀。萧显呻吟道:“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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