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小丘跟着阚大成来到了书吏科学区的核心地带,阚大成等一干书吏科教员住在学区中风景最好的区域。作为书吏科的领导者,阚大成自己当之无愧的霸占了最上档次的院子。
这时已经到了休息的时候,教员们都各回各家歇息,住宅区旁的小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一家人在办丧事,蒙着白布的担架上直挺挺的躺着一具尸体。死者的妻女跪在担架旁哀哀痛哭,几欲晕厥。阚大成走上去,塞给寡妇一些钱,又安慰了几句。
他故意让鹿小丘跟在自己的身边,暗中打量了这疑似杀人凶手的青年几眼,发现这小子的眼神坦然,浑然没有半点愧疚之色。心想要不是这小子杀惯了人,要不就是真的只是一个被推出来顶罪的倒霉鬼。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毕竟那位内阁首相收徒,也不可能不看这人的品行。
两人回到了院子,鹿小丘这才发现这位阚大成教授外在的打扮都不过是伪装而已。家里的装饰陈设低调而奢华,比之他的先生家简直是云泥之别。而且家中仆役甚多,男女都有,仔细一看,仆役装内里衬着的,竟然是书院蓝灰色的制服。
公然驱使学生作为自己的仆役,这样的师长,让鹿小丘觉得,这间飞羽书院混到这个地步,并不是偶然。他正如是想得时候,阚大成将他带进了书房。书房中正有一个女学生正在打扫卫生,阚大成不耐烦的训斥了几句,那女学生收拾的稍微慢了一点,老教授已经一脚飞踢了上去,那女学生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污水溅了满身,却不敢吱声,眼里噙着泪花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都是些又蠢又笨的愚生,让先生门徒见笑了。”阚大成将鹿小丘推到沙发上坐下,又亲手沏了一杯茶来。“我听说你刚来就赶上了这场风波,还没吃东西吧?我已经吩咐厨子去做了,虽说不一定符合你的口味,但肯定要比书院食堂里吃的好。”
鹿小丘微微点头,“不知阚教授想要我做什么?”
“呃……”阚大成没想到鹿小丘居然如此开门见山,他迟疑了几秒钟,干笑道:“岂敢让先生门徒为我做事?只不过想要表达一些小小的善意。飞羽书院现在这个样子,想必你也已经看在眼里了。我知道江流先生当年也与我师有着深厚的情谊,定然不忍让飞羽一系就这么败落下去。他派你前来,估计也是有这方面的想法。阚大愿意为江流先生马前驱,若能留一支香火,羽师在天之灵,定会感念先生的恩德。”
鹿小丘算是听明白了,阚大成弯弯绕绕这一通,是想要投靠啊。也亏他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连去世的墨飞羽都搬出来当做佐证。只可惜自家先生确实没有横插一脚的心思,飞羽书院已经烂透了,就让他烂下去吧。
这可是江流对自己说得原话。鹿小丘现在只想在这里呆一段时间,等到唐翀为他打通关节,还是要去安宁堡的。能够成为江流先生和帝婿的双重门徒,那件事想想都能让自己兴奋的睡不着。
鹿小丘苦笑道:“阚教授言重了。我家先生现在政务缠身,就算想横插一脚,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这话与庄成说得如出一辙,不过这难不倒阚大成,只见他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先生事务繁忙,恐怕无法抽身过来声援,但有你已经足够了。只要你愿意加入我书吏科,以你先生门徒的身份在书院行走。我就有办法让书吏科五成以上的学子为先生的有力臂助。足足五成学子啊!可不是随便街上捡来的阿猫阿狗,这些学生毕业出去,未来可都是先生的马前卒啊!”
他这么一说,鹿小丘也有些意动。跟在江流身边时日久了,他早已经被江流独特的个人魅力深深折服。对于自家先生的苦处,也是知道的。江流苦苦支撑到现在,为何没有办法与帝婿抗衡,还不是没有一支力量为他所用。要是能借助阚大成把飞羽书院的书吏科变成己方的禁脔,以后门下奔走的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但我还是要跟先生通个气,先取得他的首肯才能帮你。”鹿小丘到底还是个实在人,虽然说暂时独立出来自己奔走了,可一心念念不忘的还是那个在长安大槐树巷独居的先生。
“那事不宜迟,我们先去电报房给江流先生发一封电报。你放心,先生肯定会同意的。”阚大成心想: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谁不会接着,这好说歹说也是近千生源呢。不是个小数目。他窥着鹿小丘没有什么过人的才能,都能在江流身边挂一个门徒的身份。内阁首相身边堪用人手可想而知的窘迫,这样一块大蛋糕分给他,只需要借他一个名头的事情。他不同意才怪。
只不过他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请示电报刚刚发出,位于咸阳的特勤部情报站就已经截获了电文。
“佟站长,这是刚刚截获的电文。从飞羽书院发给未央宫的明文电报。发电人落款还是上午的那个鹿。”一个身材玲珑有致的电讯员将电报纸送到佟帆的面前。自从破获冒充国亲案之后,佟帆官运亨通,如今已经是咸阳情报站的站长。
“不就是那个鹿小丘嘛!”佟帆不以为然道:“这次他又有什么屁大的事情要跟他的主子汇报?”说着,接过电报,随意看了一遍。随即陷入了沉思之中。
“飞羽书院今天有什么动静吗?”他轻轻敲着桌面,随口问道。
“国防军城卫队接到了报案,说是书院内有人斗殴,打死了一个王姓教员。城卫队的仵作去了以后,又被萧十三赶了回来,说那个教员只是突发暴病死的。斗殴一事纯属造谣生事。”打扮的流里流气的侍从官回答,他冷笑道:“如今飞羽书院比桑梅前线还要热闹,那群吃饱撑的没事干的学生们每天最热衷的事情就是打倒某个不听话的教员。这个月已经有三个教员暴病身亡了。长官,咱们是不是该去敲打敲打那个萧十三了?太嚣张了。”
“那是国防军的事情,不过你不要指望就是了。恰同楼给国防军喂饱了金元,他们才懒得找事。”佟帆道:“通知情报员跟紧这个鹿小丘,看看这小子有多少斤两。如果确实对庄成造成了威胁的话,就除掉他。”
“明白。”侍从官站起身来,去传达命令。刚刚推开门,第二个电讯员就走了进来。
“佟站长,截获了未央宫的回电。江流似乎并不想搀和这里的乱事。”
“江流是聪明的。”佟帆冷冷道:“那就去查查那个阚大成,看看有什么黑点吗。要是有,就找个由头把他赶出去。现在飞羽书院正是紧要关头,不要让人坏了我们布设的好局。”
阚大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这会儿他正对着江流发来的措辞严厉的回电发呆。原本以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是江流却不那么看。只是再三的教导鹿小丘好好进修,对于鹿小丘提出来的事情只字未提。这已经是个明确的信号了,阚大成不由得有些沮丧,但他还是想把这事给办成了。就算借不来真老虎,能拉一张虎皮也行啊。
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小丘啊,别气馁。”阚大成故作轻松的道:“我了解先生的好意,他是殷切盼着你早日学成回去帮他做事。这样,武科没什么好前途,我带你去找萧山长,先把转科手续办了。”说着就要强拉鹿小丘出去。经过这会儿的接触他已经摸透了这小子的秉性,知道他不怎么懂得拒绝,只会被动的接受。他这个脾气正好给了自己可乘之机,既然大家都不接受,他就只好主动出击,往他们身上靠拢了。
“我刚刚答应了萧山长,怎么能出尔反尔?”鹿小丘有些不情愿,毕竟武科才是距离安宁堡最近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学了书吏那一套对自己到底有什么用处。可是自己的心思又不能跟这人明说,只好把萧十三搬出来。
“良禽择木而栖。书吏的地位可比武行要高的多。混得好了,担当一郡之守也没什么难度。别忘了,你还有一桩事没了,要是我不管你,庄成山长还要找你麻烦的。”阚大成软硬兼施,神色间满含威胁之意。这副尊荣与鹿小丘初一见到他时的道貌岸然,恍如变了个人样。
“这……”鹿小丘虽然明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但就是说不出口。话说不出口,阚大成就完全无视了他的想法,连拉带拽的把他带进了萧十三的山长办公室,走上前道:“小丘不愿在你那武科呆着了,武科整天打打杀杀的,对江流先生的门徒也不是什么好成长的地方。我跟他聊过,他愿意转到书吏科跟着我进修。萧山长,要不把转科手续尽快给办了吧。”
萧十三似笑非笑的在鹿小丘和阚大成的脸上转了一圈,没有想到自己布下的局这么快就完成了,真的让他有点不敢相信。能够让书吏科分裂是其一,让鹿小丘远离自己的视线是其二。两项布局成功完成,虽然说江流的门徒依然还好好的活在他面前,不过一颗已经远离的棋子等于是颗废子。以他现在的身量,才不会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