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外面,一直缀在后面不紧不慢追赶的追兵已经把这里包围的水泄不通。王易听见了整齐响亮的口令声,他隔着门缝朝外看去,看到了闪亮的枪刺和晃动的人影。
“别妄想了。你今天从这里出去,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李忠坐下来,拿起一块炊饼,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眉宇间露出一丝满足之色。“投降吧,能少受点罪。”
王易有些恼恨的看着他,不让自己吃也就罢了,为什么他要吃得那么香甜?
他攥住匕首,估量着冲到对方面前,提起匕首刺下去的时间和需要调动的力量。杀死他之后再怎样?他不愿意想下去。那热气腾腾,香气喷喷的麦面炊饼让他心痒痒。要是能咬上一口,让他马上死了,也值了。
“别忘了,你的功夫都是我教的。”李忠看出了他的意图,并没有在意。“你投降,我可以让你吃一顿饱的。这是我最大的仁慈了。其他的……你想也不要想。”
“何苦呢,队正。”王易道:“这一年来,我也没有亏待你,所有的事我都替你扛下来了。一个炊饼的事儿,干嘛跟投降扯到一起?”
李忠突然笑了,“确实。郡府也被你搞的乌烟瘴气。装备处的老陈是被你害死的吧?你没有想到的是,他在临死之前,给我交了一份报告。”
“老陈?”王易道:“我们只是谈崩了。内部矛盾而已。他给你的那个报告,不能把我怎样。队正啊,给个炊饼吧。先让我有口吃的,也有力气好跟你说说过去这一年里,我是怎么帮你扛事的。不听你话的,对你阳奉阴违的,不是赶走了,就是被我杀了。这些人命,难道不值一个炊饼?”
他知道李忠是难得的老好人,轻易不会对自己恶语相向。留在这里等着自己,说不定就是他自己主动来的。好劝自己幡然悔悟,然后诚心诚意的投降,去刑场上领死。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若王易能像他一样,何至于此?若他能像自己一样,大通早已经被他两人经营的天衣无缝了。
“我宁肯把炊饼拿去喂狗,也不愿意让你吃了。”李忠突然变了脸色,站起身开了窗,把满筐的炊饼掷了出去。
“哟!过了那么多年,我那位好队正如今终于学会骂人了。”王易冷笑道:“看来我把你害得不轻啊。已经恼羞成怒了!来啊!让我看看您这些年的手艺落后了没有。让我看看您这当师傅的本事是不是比我这不成器的学生更胜一筹!”
“你搞错了。我从来没觉得你把我害到怎样怎样。我只是做的错了。如果我再负责一点,如果能够再多尽到一些为人师的责任。你不会像现在这样。”
“少他妈废话!”王易怒道:“不要假惺惺的在那里装什么好人。这个世界上无论谁都是肮脏的,谁都是为了自己。不为自己活着,生而为人有什么意义!”
李忠没有驳斥他的话,只是悲悯的望着他。
“怎么?被我说中心事了吧!你就是个伪君子,满嘴仁义道德,实际上就是个不敢承担责任,不敢面对事实的胆小鬼!懦夫!”
“你说得对。我就是个不敢承担责任,不敢面对事实的胆小鬼。我就是个懦夫。”李忠脸上的怜悯之色消退而去,他的声音冷静而坚定。“但人是可以改变的。我现在准备改,还不算晚。今天你不投降,没关系。我会亲手把你活捉,送到院长面前!”
王易心中冰冷,把匕首掏了出来。狞笑道:“那就看看,今天谁能让谁服!别看你是我的队正,但是现在的你,还能剩下多少当年的锐气!”
“那就试试。”李忠空着双手走了上来,面色坦然。“我坚信和你不一样,因为我始终坦荡。”
话未说完,两人便纠缠在了一起。
“哆”得一声,王易手中的刀子飞了出去,钉在墙上。李忠反拧着他的胳膊,用力将他的脸按在冰冷的地上。王易忍痛拼命挣扎,但那双手依旧如同铁铸一般牢牢的锁着自己。
“队正!队正!饶了我吧,饶了我!”恍惚间,王易撕心裂肺的叫喊了起来。
李忠死死的压制着他,听见这喊声,似乎回到了数年前的训练场上。
“队正,我错了。饶了我吧。”
“这个训练场上没有对错,只有胜负。再来!”
“再来?”那青年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当然!”
“那该我攻击了!……”
“我错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王易痛哭流涕,鼻涕眼泪浸湿了他破烂的领口。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李忠哼了一声,心已如磐石般坚定。
屋门被人推开了,特侦十一的士兵冲了进来,把他按倒在地上。
王易拼命的挣扎,但无论他如何逃避,都挣脱不了钳制他身体的手臂。
“还没死心?”孙铿冷笑道:“李忠啊,看来你的说服工作不怎么见效啊。”
“学生向来嘴拙,还望院长见谅。”李忠垂头认错。
“不过嘴笨而已,有什么错处?”孙铿哂然,示意士兵把王易从地上揪起来。
王易阴狠的瞪着孙铿,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你最好把所有该说的事情在心里过一遍,省得等会受罪。”
“我就是不说,你难道能杀了我?”
“没关系。我会把你全须全尾的送到深渊那个人的面前。他到底怎么处置你,那就是他的事情了。好好想想,你知道我说的那个人是谁。”
王易沉默了许久,才摇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会懂的。带走。”孙铿站起来,朝门外站着的闫峰使了个眼色。闫峰会意,向后退了一步,望着林瑞低声道:“通知外围部队打开个口子,把人给放进来。”
林瑞点头,悄无声息的离开安排去了。
与此同时,大通铁厂外围的官道上,陈行押着秦雪,正朝出事地点赶去。他已经得知了消息,王易被围在了大通铁厂附近的那间小屋里。按照他的本心,他原本想着应该什么也不管,就这么远走高飞。但他还是来了,他觉得欠这人太多,总得想办法还了。否则他一辈子都良心难安。
良心?
想到这儿,陈行忍不住低声冷笑。这东西太高贵,他可没有。
听见他的笑声,秦雪惊慌的转回了头。陈行阴着脸用枪指了指她,“别停,接着走!”
那到底是为什么才来呢?他苦苦思索着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对了!一定是这样没错。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职军官,想要逃出这天罗地网一样的大通简直难如登天。必须要用最后一张筹码跟他合作,那样才有活路。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陈行想到此处,不由得沾沾自喜。他也安心了不少,加快脚步赶到了那座小屋的附近。
“什么人?站住!”哨卡前的士兵端起枪来,瞄准了陈行和秦雪。
陈行躲在秦雪背后,高声叫道:“告诉里面的人!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们要找的陈行是也。我手里里的这个姑娘,是帝国的公主。快把王易放了,否则大家一起完蛋吧!”
士兵慌忙去报告,过不多时,林瑞快步赶来。他望了陈行一眼,冷道:“你以为你能跑得掉吗?我劝你还是赶快投降,还能死的舒坦一点。”
“少废话!快点放人!”陈行咆哮着,浑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好,答应你。”林瑞道:“这就把王易带来,只要你能让秦雪小姐安然无恙。”
林瑞和陈行谈判的时候,孙铿和闫峰两人正坐在一辆马车里朝外观望这一手设定好了的场面。陈行兀自不知,他一路行来如此幸运,竟然是孙铿策划好了的。
“我现在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不干脆抓了这两人了事。还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李忠坐在两人对面,疑惑问道。
“王易这个人,是极聪明的。”闫峰回答道:“他的求生欲望很强,轻易不会放弃希望。我这样做,就是为了彻底把他的脊梁骨打断。先是你——你们师徒决裂……”
“我跟他算什么师徒?”李忠悻悻得道。
“算的。”闫峰肯定的道:“在他给特勤部交待的那份自首报告上,你的名字被他写上又涂抹掉了。我由此可知,你在他的心里,还是有一定位置的。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的同党被我们当面铲除掉。特侦十一的神射手早已经准备好了,一会儿王易出来,就会在他面前射杀陈行。最后么,王易就会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逃到南下的列车上。在那里,我为他准备了最后的节目。”
“巧儿一个人在火车上面对他,是不是会有些危险?”孙铿尽管知道闫峰肯定会留足后手,但还是关照了一句。
“当然不是她自己。还有秦风和乔丽。这次的事情,他们两个的表现都不错。我准备回去以后就跟王戎要人,他要是再不放人,我可要掀桌子了。”
孙铿笑道:“你尽管要人就是,我给你撑腰。”
三人笑谈间,王易已经从后面车上押了出来。他骤一看见陈行,便知道自己预先留下的后手已经奏效了。狞笑一声,心头发狠道:“等我逃出生天,立刻向南逃了去投奔庸亲王殿下。到时候回过头来再想办法报仇……”
林瑞亲自过来给他松绑,不动声色间,却是将一张车票塞进他的口袋里。
“我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你以后好自为之。”
“你的恩情,我记下了。他日必将厚报。”说着,大摇大摆的朝生还之路走去。却没看到林瑞森寒的表情。
“我不要你的恩情,我只要你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