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随手把鱼竿扔到了门后，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我为了你，已经失去了院长的信任。如果你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真的没办法蒙混过关了。现在大通郡人心惶惶，局势乱成一团，你这老实人功不可没。”

“正因为我是老实人，大家才寄托了很多不切实际的希望在我身上。这些东西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无论他是好的还是坏的。”李忠侃侃而谈，对于林瑞的质问毫不介怀。“所以我只能用我的方式来减轻压力。”

“但是你的方式就只有逃避。你的长官，朋友还有僚属们都已经六神无主了。还是不肯回去吗？”

“这件事情只要闫峰知道，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会帮我收拾残局的，不是吗？”

“作为您朋友的下属，我奉劝您一句：不要把所有的希望都建立在别人的身上。大通郡的局势有失控的危险，那个男人已经准备插手了，他派了薛汉臣过来负责。一旦风波扩大化，我想到时候谁也不会想起你了。”

“大通需要一场风暴，把指挥层连根拔起来。”李忠的脸色阴沉下来。“我的那位老师兼上级也需要反思一下，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是他所用非人，才导致了目前大通郡的混乱局面。如果他早一点把王易除掉，现在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王易的事情跟你说不清楚。”林瑞无奈道：“留着他还有用处的。”

“那你们就只能承担目前的乱局。这个锅我不背。谁爱背谁背。”

“作为郡一级最高长官，难道您自己不应该反思一下自己吗？一年时间了，人际关系糟糕透顶。连自己的侍从官和卫队都不是跟您一条心的。这样的状态，又怎么能在这凶险的地方掌控局势？”

李忠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后才强自辩道：“先有王易培植羽翼在下面搞小团体，然后才是我被孤立。”

“如果你不高冷，不怠政，不整天人浮于事，只想着离开。你的下属会背离你？”林瑞冷冷道：“我不信。”

李忠彻底无话可说，他固执的抿着嘴唇，死死盯着林瑞。“你说得太多了。”

“当然，您也可以继续逃避。”林瑞道：“但我警告你，现在的大通波澜诡谲。你最好想一条比较靠谱的后路。因为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下落。如果我遭遇了不测，那么你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言尽于此，告辞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林瑞对李忠的失望情绪溢于言表。他和李忠联手在大通布下了这样一个局，本是有欲擒故纵的意思。虽说背后有他的长官为自己背书，但意外也是一波接着一波。如今各方势力相继入局，他和李忠两人都有些刹不住车了。

王易对于李忠送上来的钓饵，似乎根本就不感兴趣。连碰一碰的心思都没有。他耐心的潜伏在暗处，在等待着更好的机会。反而是那些突然失去了辖制的小丑们，趁机上下其手。

近卫军总部大楼内，每天都能闻到极其强烈的焚烧气味，若不是此时局势平稳，外人还以为这里已经被敌军包围，军官们正忙着处理文件准备决一死战呢。

所有一切保留在文档上的证据都被销毁了，军官们才想起他们失踪的主官没有找到。郡级军事长官失踪，放到哪个时代都不是一件小事。在确定了自家长官不是耍小性子躲起来以后，大家才慌了神。逐级上报之后，就是梳篦式的大搜查。

西京方面震怒，责令限期查清真相。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人们这才发觉已经大祸临头。可是现在没有后悔药可吃了，只得缩起脖子来，瑟瑟发抖的等待着风暴的到来。

当然，总有些人可以超然于物外。陈行就是其中的一个。不同于那些中饱私囊的蠹虫，陈行现在已经多少脱离了那些同类。在过去的一年里，他寥寥的几次出手都无比的干净。也许唯一的破绽就是倒换那些枪管时露出来的。

不过，现在已经没人关注他了。六月份装备处的处长暴病死在任上之后，所有过往的问题都随着他的死亡烟消云散。长官尚且得过且过，下面人更加的有恃无恐。

“管他呢。”陈行冷笑着帮王易斟了一杯茶。“现在不管是李忠被人抓去灭口也好，还是他觉得心灰意冷消极怠政也好。事后处理的矛头就会对准他还有边军总部的那些蠹虫们。与我们有甚相干？你且在这里安歇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我们就把这批货送到山上。到时候特侦十一那帮人是清蒸还是红烧，都随你喜欢。”

王易接过茶杯浅浅抿着，眉头紧蹙道：“李忠失踪的时间太巧了。我刚想去找他，他就失踪了。不由得有点后怕，要是他再晚上那么一点消失，火头怕要烧到我的身上了。”

“放心。”陈行道：“那帮蠹虫才没把你放在心上。他们担心的是李忠最后失踪那晚到底知道了什么。他跟特勤部的关系不错，万一特勤部的人把他藏起来的话，说不定过几日就有人要倒霉了。”

“可惜樊东来已经死了，东美小姐又没有什么翻盘报复的心思。要不然的话，趁着这个机会在大通活动一下，足够孙铿受的。”王易神色悠悠道：“要不你再劝劝她，我们联手在大通再搅一番风浪？”

陈行脸色一变，手也跟着哆嗦了一下。“易少，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东美小姐是您的人，我可驾驭不了她。”

“是吗？”王易神色悠然的笑着，似乎只是开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您这次来，都没去找她一次。东美小姐可是很伤心啊。她还准备把文君介绍给您认识的。您总是避而不见，总不是什么办法。”

“樊文君那个女疯子我可不敢要。你还是转告樊东美收了这个神通吧。”王易冷笑道：“对了，樊家还有没有什么人活下来吗？给我介绍一个，我有用处。”

“这……”陈行思索了几秒钟，点头道：“还真是有一个。樊东来的远房堂叔，樊忠吾。”

“樊忠吾？总觉得这名字从哪儿听说过似的。”王易皱眉问道：“什么来历？”

“樊督……咳咳，樊东来活着的时候，他一直反对。不招人待见，结果被樊督打发到了大通铁厂那边看煤场。现在樊家差不多都倒了，他倒显出那时候的远见了。刚刚升了村正，马上就要提拔到郡府这边来做官了。这个人怎么样？”

“能用。”王易嘴角勾出一丝阴狠的微笑。“用你的名义给西京近卫军总部拍个电报。注明秦雪收。”

陈行立时就误会了，陪着笑脸道：“莫非易少在外面又找到了跟发妻姿色相仿佛的漂亮妹子？易少还真是……”

“别胡说。”王易正色道：“是个晚辈。你用舅舅的口吻告诉她，她的妗妗生病了，赶紧过来探望。”

“这种电报发到那种地方，特勤部的人肯定会拆阅的。难道不怕他们顺藤摸瓜来？”

“发就是了。”王易淡淡道：“我这个晚辈不怕特勤部的人查。”

“那好。”陈行道：“需要我派人接一下么？”

“不用。你拍了电报就不用管了。这个人我亲自接待。”王易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得像冰。

陈行心中打了个突，竟然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便老老实实的答应了下来。

“放心吧，老陈。”王易道：“做完这一票，我不会亏待你的。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易少干嘛说这么见外的话？”陈行干笑道：“我这条命是谁给的，我可一直都不敢忘。”

“说句交底的话，别跟樊东美走得太近。樊文君倒是不错，等这次事了，我做主把她送到你床上去。”

“真的？”陈行闻言心喜，情不自禁的搓了搓手。

“那还能有假？”王易道：“等把这次事干完了，我差不多就能在大通一手遮天。樊文君想要给樊家留点香火，还是要看我的眼色。”

“其实……易少。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陈行思忖了几秒钟，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

“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你我二人还需要遮遮掩掩的吗？”王易温和的笑了笑，鼓励道。

“其实文君小姐，除了疯魔一点，还是个美人儿的。她家虽然倒了，可家底还是有的。她的未来交给您最合适不过，主妹从收，传出去不也是一桩佳话么？”

王易摇头，“闫长官等着抓我的小辫子而不可得，再说我岂能去做对不起巧儿的事情？文君就归你了，这是我说的。现在兴许还没人把它当回事，再过一个月，你看看还有谁能反驳？”

陈行大喜，深深拜伏在地。“如此，就多谢易少成全了。”

王易却没把他的欣喜放在心上，端着已经冷了的茶杯，依旧喃喃自语道：“到底是谁把李忠藏起来了呢？这样倒好，我的一番准备全没了目标。该找谁来当那只替罪羊呢？”

……

其实李忠的失踪不光是让王易如坠五里云雾中，对于其他人也是一样。这几天秦风的心思，也跟他的对手差不多。他像只即将掉进陷阱里的凶兽，无奈的团团乱转着。想要从这看上去浑然一体的铁幕中，撕咬出一个破洞来。

可是在没有特勤部的帮助下，个人的努力能够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大通犹如一只浑然天成的铁碗，让他无可奈何，不知道从何处开始才好。